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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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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水南巷。
户部尚书府,宾客络绎。
后院女客衣衫华丽,三三两两,热络亲密。
阮慕再次攥紧了手环顾,她已经独坐半个时辰,除了偶尔透来的鄙夷打量视线,无人搭理。
来之前,她便知晓会是如此。
已经两年了,可上京的贵女始终不愿接纳她这样...卑劣的人。
换做往常,阮慕本不愿来,可她那一向忙于公事的夫君,一早竟从外地回来,她若是不急忙同来,又要许久都见不到一面。
阮慕下车的时候不小心脚崴了,彼时崔煊急着去尚书大人书房,却也留下一句,忙完便会来寻她。
她抬头,第无数次看向后厅入口。
一个身影突然晃过,阮慕收紧呼吸,期待又紧张地看过去。
却是一个仆妇匆匆而来,走近正在和几位夫人谈笑的尚书夫人身边,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
尚书夫人眉头一拧,下意识朝着阮慕的方向看了过来。
不等阮慕细看,婢女青竹快步走到阮慕耳边,声音带了丝焦急,“夫人,大人先行离开了。”
阮慕脊背一僵,她还在这里,崔煊又先走了?是有了紧急公事还是?
青竹的下一句话就让阮慕明白了,为何尚书夫人方才会看她那一眼,以及此刻,好几个贵女的视线似有若无地瞟了过来,带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讥诮。
“大人他......是归宁县主突染头疾,先...回府了...”
阮慕脸色倏地一僵。
归宁县主又病了,崔煊离去,便是去了王府吧,他们二人本差点成婚,若不是当初她.....现在的崔夫人,不会是她。
心口倏地有些发疼,而四处投来的视线更叫她十分不自在。
因着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而最初的她连礼仪的都不懂,直接过去拉住崔煊的衣角,叫他不要走。
简直丢人。
因而夫人贵女们,怕她今日在这里再次失态,搞砸了宴席。
可她不会了,从前是她不懂,她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不知道那样是不可以的。
“夫人,应当是县主晕得厉害,大人怕出事...才...才将人抱出去。”青竹怕夫人失态,努力解释。
阮慕放在桌上的手突然一颤,她急忙将手缩进袖子放下去。
然后才意识到,这样又显得小家子气了,若是崔煊看见她这般,应当又会不悦了,阮慕觉得自己并非粗笨的人,草药药性药方,她看几遍便能记住,可上京的许多规矩,她日日都学,却总是错漏。
崔煊最初还会微微皱眉,可后来,他不知是习惯了还是为何,已经熟视无睹。
只是阮慕还是可以从他没有表情的面部,察觉出那份失望。
她渐渐明白,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不是他期待的妻子。
阮慕的手攥紧,指甲陷进肉里。
她不需要抬头,都能感知到,无数道视线落在她身上,这种类似于炙烤的感觉让她喉咙发干。
在这样的场合,崔煊竟又将人抱了出去。
阮慕可以想象出,他从来冰冷的俊脸看到县主晕了将如何慌乱,以及,所有人将如何看待她此刻的窘态。
阮慕努力让自己不要觉得委屈,忍住鼻头的酸意。
“青竹,去告知一声,我不舒服,便...先回去了。”
青竹惊讶,不免得皱眉甚至带了责备,“少夫人这样,回头夫人又该说了。”
这又是不符合规矩的,他人宴请,不吃宴席便离去,少夫人这是嫌夫人还不够嫌弃吗?
可她真的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的反应和丑态吧。
对啊,阮慕本就不是贵女,从她嫁给崔煊开始,所有人都侧目等着看她这个设计了上京最为出色的探花郎的人,如何出丑。
阮慕攥紧了手指,耳边还能听见传来的轻笑声,她埋着头不顾脚疼步履匆匆,不敢看任何人,门口的台阶都未注意,差点撞上的时候才看到,吓得心脏一跳。
“你怎出来了?”
头顶倏地响起一个清越的男声。
阮慕又吓一跳,这是她日思夜想的声音,他不是同县主走了吗?惊讶的眼睛瞪得大大地抬头看过去,她的心倏地一颤。
阳光投下,在男人优越的俊脸上落下一层阴影,身材颀长,芝兰玉树般的男人低头,漆黑锐利的眸子直视她。
就能让阮慕不可控制地紧张。
这一惊讶,脚步却没来得及停下,受伤的脚碰到台阶,人差点疼得倒了。
崔煊下意识扶住她手臂,在她稳住的同时,立刻收回手。
阮慕下意识地缩紧手,忘了疼,
“夫...夫君,怎回来了?”
不是送归宁县主回去了吗?
崔煊微微皱眉,目光从她身上收回,“不舒服?”
他没有回答,只是阮慕还是明显感觉到,他此刻并不甚愉悦的心情。
不知道是担心县主,还是为她方才又不够好的姿态。
“不....方才有一点,现下没事了。”阮慕无法承认她刚才那不舒服的小心思。
崔煊皱眉,低头看了一眼。
“脚伤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她本不必来的,也不大适合来,既然不舒服,脚又弄得伤了,为何非要来。
“不用,我只是出来透透气,脚无碍了。”阮慕赶紧摆手说。
触及崔煊肃然的脸,才讪讪地将手放下。
贵女姿态,讲究端庄气度,她这样摆手...:“对不起。”
可突然又意识到,早晨他分明知道她脚伤了,现下却,好像不知道?是忘了吗?完全没放在心上...
阮慕还没来得及失落,就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气,而后便是他低沉无奈的声音,
“进去吧。”
跟在男人身后,他很高,比她高出一个头,肩宽腿长,俊逸非凡,仅仅一个背影,就让人忍不住心脏砰砰跳。
他没有离去,他来找她了,脚的事情,他那样忙,这本来是小事,实在她她自己有些斤斤计较,现下竟亲自陪同她进去。
想着这些,阮慕又高兴起来。
目光一瞬不落地看着他背影,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山上见到这个男人时,哪怕当时他身上伤势严重,脸上脏污,可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男人真好看。
她救了他,然后他娶了她。
只是,他并不甘心娶她。
在崔煊的陪同下,阮慕再次进去的时候,里头的贵女和夫人惊讶极了,脸色都变得十分精彩。
小声的议论此起彼伏。
“崔大人不是,,,同抱县主回去了?”
“方才归宁县主突然发病,周围婢女不在,崔大人只是将人扶起来,不知怎的,传成崔大人抱县主了。”
“后来县主被郡王府接走了。”
“唉,听说崔大人婚后,这县主的病情是更重了...”
“本来身体就不好,准夫婿再被人抢走了,可不是...”
“听说郡王生气,试图打压崔大人呢。”
“他虽是个郡王,可也不看看自己,可惜...也太不自量力了。”
这些声音阮,慕没有听见,一颗心在胸口砰砰砰跳得厉害,眼睛落在男人身后,迈着小步紧紧跟着。
尚书夫人和身边的几位夫人见到崔煊,一直没怎么招呼阮慕的她们,却立刻起身。
“崔大人怎来了后院?”态度不可谓不和蔼可亲。
崔煊作揖,举头投足都十足优雅好看,
“我夫人身体似有不适,还请夫人稍加看顾。 ”
阮慕侧头看他俊朗无双的侧颜,心中热流涌动,他,还是关心她的吧。
尚书夫人竟亲自来握了阮慕的手,“是吗?那里不舒服?我立刻请大夫来瞧瞧?”
崔煊点点头,道谢便直接离开。
阮慕望着他的背影,等尚书夫人开口叫人请大夫,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拒绝,“不...不用。”
尚书夫人脸上还是笑着的,只是这笑,多少带了点别的意味。
“若身子不爽,总是看看的,家里恰好请了杜郎中,你便稍坐。”
像这样的场合,主人家总是要请个大夫备着的,更何况还来了个病殃殃的县主。
阮慕被请到后厅的一处花厅,大夫早已在了,请了阮慕的脉,捋捋胡须只道,“夫人没有什么大碍,大约是饮食不调,思虑过重,放宽心,暂时倒不必吃药。”
尚书夫人和跟着进来的夫人对视一眼,“那便好。”
众人心知肚明。
连药都不必吃,说什么思虑过重,不过是留一点面子。
不过,倒也是真的思虑过重,那也是崔煊,才会娶她,换做旁人,纳个妾也就顶天了。
崔家世代清名,又因到底是阮慕救了这位探花郎,两人又处了一夜,所以娶为妻子。
因着尚书大人和崔煊的交情,尚书夫人的侄女嫁的就是崔家四郎,所以她对阮慕,自然更是看不上眼的。
当天的宴席,还是有人将此事窃窃私语,不过长公主府的徐嬷嬷出来,发了一句话,倒也没人再敢说些什么。
阮慕和上京的贵女都不熟,起初她还打算和人好好相处的。
起初,倒也真的有一两个对她和颜悦色,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有些被接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告知她们的身世和其他信息,被添油加醋传得到处都是。
比如说,“她啊,接触了”
阮慕攥紧手指质问,对方却一改过往亲和,反而讥笑,“其实吧,我们熟识过吗?”
那表情和话语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阮慕脸上。
从此,她再也不会去学贵女姿态,不会奢望和她们亲近。
所以也只是选了最普通的一桌,一个仆妇过来小声道歉,“阮夫人,可否换个位置?这里是我家小姐....”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阮慕局促地低着头换了位置。
一顿饭,食之无味。
吃完饭,关系亲近的人家是会留下来交往的,阮慕自然是离开。
她让青竹去打听崔煊什么时候走。
在花厅等了一炷香,来来往往的人看了她许多眼。
青竹才匆匆回来,有些艰难地开口,
“大人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