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臻今天称帝了么》荷露非珠

3、祺安

　　山间天气多变，大雨说来就来，哗哗啦啦的打在屋檐，卫臻往日最喜欢下雨了，但此刻也没了兴致。卫臻慢慢的躺了回来，身体虽然已经大好，但轻微的活动之后依旧会有刺骨的疼痛。

　　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被乌云遮住的太阳探出了头，落日余晖，天边的晚霞像彩锦一样徐徐铺开，屋里逐渐暗了下来，离焱的落日本就比卫国晚两个时辰，算着时辰，今日应该是不会有消息了，卫臻躺在床上，暗自思忖着。

　　随即，茅屋破旧的木门“吱呀”一身被推开，脚步沉重不稳，气息急促且紊乱，一步一步的向卫臻走来。

　　卫臻挣扎着坐起来，抬眼看着来人，轻笑道：“回来了？”，笑眼弯弯，声音轻快，像是微风拂过平静湖面带起的涟漪，撩拨着人的心弦。祺安看着这样的卫臻，愣住了神，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时间好像停滞不前，一如祺安第一次见她一样。

　　彼时的祺安不过是昪都城里卑卑不足道的小儿，而卫臻是大卫国万众瞩目的武月公主，他们的人生本不该有任何交集。

　　可是命运弄人，那年上元佳节，举国欢庆，整个昪都灯火通明，万人空巷。华灯初上，明月如霜，十里长街花灯焰火，延绵不绝，大街小巷笙箫管乐齐奏，歌舞白戏，喧嚣达旦。男女老少全都袨服华妆，流光溢彩，数不胜数的华丽马车更是将昪都城的大道堵的水泄不通，巨大的灯楼高高耸立，金光璀璨，引得万众围观。

　　沿着灯楼远远望去，除了喧天的锣鼓和拥挤的人群，只见一位穿着破烂的少年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少年衣衫褴褛，衣不蔽体，透过破烂的衣衫甚至可以看到皲裂的皮肤，头发冗长，杂乱不堪，结成一缕缕的发结贴在头上，脸色蜡黄，双唇看不见一丝血色，整张脸上布满污垢，甚至连五官也难以分辨，正赤着脚慌乱的奔跑着。

　　不远处的身后跟着一群锦衣玉服的少年和几位略显慌乱的小侍卫，为首的少年体态丰腴，肤若凝脂，白皙的脸上泛起阵阵红晕，只见他气喘嘘嘘，没追一会儿便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脸涨的通红，大声骂道：“你们一群废物，都给我去追！”。

　　一位看着像是管家的稍微上了年纪的老人拨开人群上前，同样喘着粗气，轻轻拍着少年的背安抚道：“哎呦，少爷别生气，前面已经安排了人等着呢，今天肯定不会放那小子走的，少爷您别跑这么急。”听闻此话，少年转身对着其他同龄少年招呼到：“走，不能让他跑了！”

　　少年奋力向前跑着，人潮川流不息，少年混在人群中，根本看不见去路，低着头奋力拨开人群，抓住一点缝隙便侧身滑过，突然之间，只觉前面的人群再怎么用力也拨不出一条缝隙，一抬头，便见几个侍卫将其团团围住，少年转身想往后跑，只见锦衣少年正略带戏谑的盯着他：“还想往哪跑啊，说了你今夜跑不了。”

　　少年死死的盯着锦衣少年，眼神凌冽，到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你敢这样看我？我看你是又欠打了吧！”锦衣少年似有不满，奋力的想要宣示自己的主权，但见对方不为所惧，似乎觉得有些挂不住面子，随即说到“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杂种，更何况还是个臭婊子生的野杂种。”

　　听闻此话，周围的孩子随即起哄起来：“野杂种！野杂种！”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戾气，随即一脚踹在了锦衣少年的肚子上，华丽的服饰上结结实实留下一个脏兮兮的脚印，锦衣少年一脚被踹的往后倒了倒，“哎呀哎呀”的叫了起来，管家随即发怒起来，大声呵斥道：“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啊！”

　　得到命令的侍卫一脚踹在少年的膝弯处，少年结结实实的跪了下来，膝盖碰撞到地面发出重重的撞击声，随即，数不清的拳头和飞踢落在了少年身上，少年跪在地上，紧紧的抱着头，身体微微颤抖，没有发出一声叫喊。周围人见到此景都默默地躲开来，水泄不通的街道竟然也留出了这样一小片无人问津的地方。

　　“让一让，让一让。”一声且清脆略带欢快的声音传入少年的耳朵，满是童气，少年凭借声音辨认出来是个小女孩，接连不断的殴打被女孩的声音打断，停了下来，少年得到片刻喘息，“他是犯了什么错，让你们当街打人！”

　　少年怔了怔，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逃跑，或者是被打，他从未奢求有人会为他说一句话，他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人前人后的尊严都难以为继，他卑微如尘埃，对于这些世家权贵而言，不过是个消遣的乐子，死了就换下一个，他于这个世界而言，本就是可有可无的。

　　“哟！你是哪家的女娘，快去找你爹娘去，不然连你一起打。”锦衣少年抬眼看了看女孩，不耐烦道。

　　“我问你，他是犯了什么错，让你们当街打人！”女孩直直的盯着锦衣少年的眼睛，毫不畏惧，声音坚韧有力。

　　“他惹得小爷我不开心了，就是犯了天大的错。”锦衣少年理直气壮道。

　　“大卫有哪一条律法是允许你们无缘无故当街打人的？”女孩毫不退让。

　　“哟，你这女娘，你不要不识好歹，什么狗屁律法，小爷我孟知行就是律法，快点滚。”锦衣少年似乎从未受过这般的质问，不禁恼羞成怒起来。

　　“你是律法，你算是哪门子的律法。”女孩声音沉下来，浸了些许寒意。

　　“你去打听打听，我孟知行是谁，我爹乃是刑部尚书孟远，我劝你快回家去，跟你爹娘好好问问，不然小心我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孟知行有些得意的笑起来，脸上的肉堆叠起来，挤得眼睛鼻子也不可辩。

　　随即，一个拳头直直的打在孟知行的眼睛上，他应声倒地，脑袋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女孩出拳极快，以至于周围人都未来得及反应，任谁也不会料到面前这个娇娇弱弱的女孩会这般动手又这般有力，待大家反应过来时，女孩和少年都已经没入人群中。

　　“都给我去追！”管家见自家少爷挨了打，气急败坏的嚷嚷起来，“今夜要是让他们跑了，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周围看热闹的其他少年公子见此情景都悄摸摸的散去，消失于茫茫人海之中。管家等一众人慌忙扶起自家少爷，只见他本就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真的成一条缝了，眼眶深深凹陷下去，管家顿时慌乱不已，对旁边婢女吩咐道：“快！快回府，叫大夫！”

　　女孩虽然比少年高了半个头，但毕竟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女孩紧紧的牵着少年的手，如同少年之前一般奋力的想要从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出一条缝，少年望着女孩，藏青色的绣花斗篷歪七扭八的搭在女孩肩上，女孩挽起的发髻逐渐凌乱起来，一支兔子样式银发簪松松垮垮的似要掉下来一般，勉勉强强地支撑着散乱的头发。

　　人群渐渐少了起来，估摸着已经远离了夜市中心，女孩逐渐停了下来，女孩回头望向少年：“现在我们应该安全了吧！”女孩白皙的脸上泛起丝丝红晕，婴儿肥尚未退去，却也可见其艳美，一双眉眼更添了几分英气。
　　少年一时失了神，愣愣的看女孩。

　　女孩弯下身子在少年眼前挥了挥手，“吓傻了么。”

　　突然，少年牵起女孩的手，直直钻进大道旁的木箱子里面，女孩正要说些什么，只听外面一阵骚动。

　　“奇怪，刚刚明明看到。”

　　“继续找，找不到都得死！”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两人才敢慢慢从木箱子里面探出头。只见少女白皙的脸庞上已经布满了灰尘，白色的裙摆也已经浸满了污水，不复一开始的轻盈。
　　“居然躲到了垃圾堆里面。”女孩拍打着灰尘，轻声嘀咕道。

　　“对不起，太黑了，没看清。”少年低着头，声音低的如蚊子一般。

　　“啊，没关系，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就要被抓到了。”少女声音恢复了一开始的轻快。“我叫卫臻，你叫什么名字呀，你不冷吗？”

　　“我没有名字。”男孩淡淡的说到，边说边转身要走，“今日你救了我，多谢，但如你所见，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

　　女孩追了上来，跟在少年身后，脱下斗篷披在了少年身上，少年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女孩，眼神冷漠的没有一丝温度：“我不冷。”

　　“我知道，但是跑了这么久，我太热了，我救了你，你忙我拿一下总可以的吧？”女孩低头看向男孩，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对上少年略显阴鸷的眸子，少年未做声，转身向前走去。

　　“那我怎么称呼你呢，现在我们是朋友了，总要称呼一下的吧。”女孩紧追不舍。

　　少年未做停留，也未做回答，只是一股脑的往前走。

　　女孩一个跃步，站在了少年前面，“我叫你祺安好吗？春祺夏安，秋绥冬禧，愿我的朋友四季顺遂。”女孩笑眼弯弯，一如今日的月光，倾泻进这墨黑的夜色里，耀眼胜于满城花灯。

　　良久，只听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