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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进宫 ...


  •   晋王谢临祯刚下早朝,大步流星地走进正厅,三两个侍从拥了上来,一个替他解了大氅,一个替他松了冠戴,还有一个年纪最小的高高举着金盆。

      手指一触及水面,他勃然色变,反手打翻了金盆,抬脚便踹,“废物!拿这么冷的水,想冻死孤不成?”

      侍从被踹倒在地,小脸煞白,强忍着心口阵阵剧痛,以头抢地,“奴该死,奴该死!”

      “爷息怒,何必为着一个奴才动肝火。”另一侍从正将大氅挂起,转身端了一杯热茶来,低眉顺目地奉上,“原是新入府的雏儿,没学几日规矩,爷跟前本用不上他,偏当差的禄儿病倒了,才临时支他来,我瞧他生的还算清秀可人,也就点头允了。没成想是个草包,这般不堪用。”

      谢临祯冷哼一声,“徐玢,可是孤平日太纵着你们这些门客?一个个领着高差厚禄,日日躲懒,干起差事来越发不顶用!”

      厅内温暖如春,徐玢却打了个哆嗦。说是门客,实是娈童,谢临祯平日里养着他们便似养宠物一般。

      宠物是没有姓氏的。

      谢临祯如此连名带姓的唤他,可见是动了真怒。徐玢惊出一身冷汗,“扑通”跪倒,“玢知错,殿下息怒。”

      “知错?那你错在哪儿?”

      徐玢面色虚白,嘴唇发抖,说不出一个字,泪光泛泛,眼尾泛起一片嫣红。

      谢临祯素日最爱他这双丹凤眼,如狐狸般妩媚,含泪顾盼时愈见可怜,惹人心痒。此刻见他这幅模样,却只觉嫌恶,一脚踹在他肩头,“又蠢又笨!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孤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趁现在还有功夫,慢慢哭,好好哭,等谢临云活着进了鄞都城的大门,你们都等着替他去死吧!”

      徐玢失声道:“他……他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谢临祯怒目而视,“这话不应该孤问你么?是谁信誓旦旦的说安排妥当,万无一失?”

      “这不可能,我安排了最好的死士,鬼愁崖又是伏击的绝佳地点。抽去护送使团的是一支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缺乏训练,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不可能护着他逃出生天啊!”徐玢趴在地上不停地发抖,忽然膝行上前,紧紧抱住谢临祯的大腿,“殿下,殿下!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肯定是有人泄露了咱们的计划!”

      “殿下明鉴,臣冤枉啊!求殿下再给臣一次机会,臣立马去查,一定将那背主求荣、泄露机密的混蛋揪出来!”

      按传回的情报来看,他这位七弟在遇刺前似乎就有所警觉,所以才会借题发挥软禁叶鹏,夺得使团控制权。不乏自己身边真有人泄密……

      谢临祯阴晴不定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忽然钳住徐玢的下巴,“来,起来。好好查,查出结果来,孤不会亏待你。若是查不出来——”

      徐玢强忍着恐惧,主动贴到他怀中,低声道:“臣……玢愿以死谢罪。”

      “哈哈哈哈……孤怎么舍得让你死呢?”谢临祯抬起他的下颌,重重吻下,如野兽般撕咬。

      “唔……殿下……”

      在地上跪了许久的小侍从见状,连滚打爬地退了出去,蹑手蹑脚带上了门。

      * * *

      永宣十八年季冬,皇十一女谢仪真笄礼在即,龙心甚悦,喻三省六部礼备大祭。

      皇宫六院,乃至整个鄞都,早在月余便忙碌起来。

      六尚局中个个忙的脚不沾地,上到礼服华冠、下到袜履披帛,无不精细,光是花样图便洋洋洒洒画了上千张。

      户部房门大敞,账上的金银如水一般“哗啦啦”地流出去,只是不知有几成用在了实处,想来一多半都消失无踪了。

      鸿胪寺也不甘寂寞,将昔日先帝为宠妃海灵吉打造的翠辇翻了出来,重新漆金描银,里里外外重修整了一番。

      礼部上下更不用提,忙的晕头转向,简直不知今夕是何年。

      于是,令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竟无一人在意为了大尧孤身赴凌,卧薪尝十载的七皇子谢临云——今日归京!

      直到青骢马越过生锈的城门,守城的将领才忙点了两名骑兵,快马入宫报信。

      一别十年,映入谢眇眼帘的是一座古老而新奇、陌生又熟悉的京城。

      街道上的青石板是新铺的,还有些滑,她轻拉缰绳,青骢马放慢了飞驰的步伐,载着她慢游御街。

      两队执枪的缁衣卫在前开道,街道两侧人头熙攘,分外拥挤。

      “这是哪家的郎君啊?好大的派头!从前却未曾见过,难道是来自五大州那几个名门望族?”

      “肯定不是!我可是听我那在乌甲卫当差的兄弟说了,五大族的郎君为贺十一公主寿辰一早就到了!错不了!”

      “是凌国的贵族吧,你们看他衣领处的貂裘,于胸前交叠,一半藏至襟下,一半垂落,是凌国惯用的样式。”

      “啧,看这小脸白的,怎么也不像凌国那群蛮子吧!”

      男人们爱阔论时局,三局不离世家门阀、皇亲贵胄,更以能一眼认出大人物的身份为荣,仿佛叫出他们的名字来,自己有多么眼界开阔。也算得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女人们谈论的则更切实际。

      “哎哟,这小模样,长得真俊!怎么生得这么标致呢,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没文化真可怕。依我看啊这小郎君生的面如冠玉,貌若好女,比容安王也不逊色呢!你说要是容安王和他同时要娶我,我该嫁给谁好呢?”

      “呸!做你的春秋大梦,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面黄肌瘦,胸前没有二两肉的穷酸样,哪个贵人能看上你?娶你?娶我这样丰腴俏丽、温柔贤淑的美娇娘还差不多!”

      “我呸呸呸!你腆着张大脸还真敢说,也不看看自己横竖一般长的模样,没个八尺大高、几百来斤重的,谁敢娶你回家?只怕翻身起夜一个不留神,就在您老的肚皮底下做了个短命鬼!”

      听到这儿的谢眇没忍住,笑了。

      她这一笑不打紧,登时迷晕一片。

      “他他他冲我笑了!啊!怎么会有郎君笑起来这么好看,这么温柔啊!”

      “娘!娘!我改主意了,不当容安王妃了!我要嫁给他!”

      “哎哟”声此起彼伏,往日撸起袖子一人能骂三条街的少女们各个或扶头、或捧心,在风中东倒西歪、左摇右摆。

      吓得谢眇赶紧收起笑容,板起一张小脸。

      “啊!!!”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更高的音浪,“是容安王!”

      执守的侍卫如临大敌,连忙手拉手围成人墙,才勉强抵挡住忽如惊涛般涌动的人潮,大喊道:“退后!再有上前者通通拿下!”

      谢眇侧过头,只见白龙驹甩了甩小脑袋,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刻,而它的主人丝毫没有被震天声浪所影响,高坐马背之上,巍然不动。

      “听闻容安王美仪容,冠绝鄞都。昔年初离宫闱,走马兰台,便引来万人空巷、掷果盈车,看来果真不假。”

      谢绍道:“如今有殿下替我分担了。”

      “孤只怕无福消受。我真是离家久了,竟不知鄞都的小娘子们都这般可爱、有趣!”谢眇的目光匆匆扫过她们的脸,一样鲜活炙热的灵魂栖息在燕肥环瘦、各有千秋的皮囊下。

      她心情大好,忍不住调戏谢绍两句,“这么多热情、深情又多情的小娘子,容安王真不考虑娶几个回去?最难辜负美人恩啊……”

      谢绍握着缰绳的手忽然一紧,驱策白龙驹越过她半个马身。

      谢眇大感莫名其妙,低声嘟囔道:“切,还是别娶了吧,这臭脾气,不知触到哪根筋了转眼就变脸了,可别糟蹋这么好的小娘子了。”

      “呀!!!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

      人群又一次沸腾,纷纷抬头看向天幕,雪花乘着越过鹿门关的北风,吹满鄞都。

      靠近昌德门,人声渐渐冷落,再不见寻常百姓。

      缁衣卫在此驻足,接下来便进入皇宫外围了,改由乌衣卫护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里面必然有彭震川派来监视他们的眼睛。

      谢眇收敛神色,不再言语。

      一路沉默,直至内宫承天门前,才见迎驾的队伍姗姗来迟。

      为首的紫袍宦官快步上前,稽首道:“臣崔善奉玉清天宝君皇帝陛下命,恭迎七皇子殿下历劫渡险,克难化凶,功德圆满,亟归正位。”

      谢眇觑他一眼,冷笑道:“一别十年,崔公公扮起方士来真是愈加娴熟,倒忘了自己本职。”

      “按大尧律令——何时一个阉人也敢在孤面前称臣啊?”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便是眼前这个宦贼,口道:“紫薇伴凤阁之左,八公主日后必事事都能逢凶化吉,贵不可言。”

      再加上谢绍提出的“以妹代兄,女扮男装”,才使她背井离乡,十年方归!

      崔善身后一众徒子徒孙无不怒目而视,他却眉尾微垂,嘴角微扬,露出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殿下教训的是。”

      谢绍道:“殿下久在北凌,有所不知,崔大人如今已是陛下御封的钦天监监正。”

      “哦?那倒是孤闭塞寡闻了。”谢眇笑着,轻轻吐出三个字,“崔、相、公——”

      麈尾挥动,裹挟的热气欺霜融雪,想是经银炭烘烤了许久才有这般松软。

      崔善低头的一瞬笑意荡然无存,声音却依旧和煦,“恭请殿下——下马、入宫。”

      谢眇巍然不动,只道:“这不是迎孤该有的仪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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