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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6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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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信的长随三七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得了郁雾务必尽快的口令,一路奔马赶回来。
晏醴给他倒了杯水道:“喝口水压一压,不用着急,慢慢说。”
其实他也不想着急的,但是长卿堂的规矩,城内打探消息不过十二时辰必回,眼看他就要超时限了,公子那性子向来是不管缘由只看结果的,真是怕他把自己逐出长卿堂,这才紧赶慢赶回来。
幸好今日公子不在,只向好脾气的晏姑娘复命即可。
三七将茶杯中水一饮而尽,缓缓气道。
“是这样的,我找到怀孝伯府被遣退的老奴,查到那个刘嬷嬷是老怀孝伯和先太夫人出离京城时来到石家为奴的,后来老怀孝伯过世,便将她留给了继室,也就是如今的太夫人,一直对怀孝伯府忠心耿耿。还有我打听到近两个月来怀孝伯似乎是病重,一直闭门不出,只有他的侍女每日进出怀孝伯府,听闻伯府族中耆老已经在商议爵位过继一事。呃……还打听到那个伯府从前的关姨娘现在灵陀寺修行,只是我昨日去灵陀寺时她已经不在那里了,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你说呀。”晏醴见他打马虎眼,催促道。
三七结结巴巴地道:“珍宝阁的东家极为隐秘,名义上的东家是掌柜于大,再深的就挖不出来了。小的无能,姑娘但凭责罚。”
虽说这位晏姑娘温和脾气好,但是众所周知她可是公子的徒弟。
世人皆道长卿堂长卿公子医术无双,能活死人肉白骨,却都只是听说,谁都没见过,公子也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的医术,更别说收徒了。
他家公子样貌好,家世好,能力强,偏偏长了一张气人的嘴。
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当初就是公子把老爷气的带着老夫人就离家出走海外云游去了。
况且他也见识过公子与晏姑娘的相处,这位晏姑娘可谓能把自家公子气成哑巴的古今第一人了,谁能让他家公子忍气吞声过,那必然是公子心尖尖上的人,既是公子看重的人,便也是他三七要敬重的人。
晏醴不怒反笑:“无妨,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谢谢你,对了,也替我谢谢你家公子。”
说完,她腿一迈就站起来,刚打算出门,又转过头吩咐小厮去石府报信,就说两日后,她上门为公子诊疗,望夫人把东西备齐。
她说的东西,指的当然不是死的物什了,太夫人会明白她指的是人——石家抓住的谋害二公子的人。
三七松了口气,晏姑娘果然与自家公子不一样,真是体恤他们办差的人呐。
这要是公子知道他没查出来,定要把他扫地出门了,日后定要将菩萨心肠的晏姑娘供起来,日日参拜,准保公子被晏姑娘哄得日日春风,自己才不会哪一日被扫地出门只得流落街头啊!
晏醴知道的这些信息,大半都印证了她的猜测,原本她还在纠结着珍宝阁的底细,现在倒是猜出个七八分,心中有数,就等两日后的看诊,该是让一切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这日,晏醴刚在石府前下车,就被五六个小厮带着进了府去。
与其说带着不如说是拥着她,她被小厮们围在里面,只能跟着他们走,好像怕她反悔跑了似的。
这一次,晏醴看清了路,并不是去原来湖心的二公子的寝房,走着走着,她忽觉眼前一黑,意识到自己是被人蒙上了眼。
黑暗中,她只能感受到周身的温度越来越低,空气中夹杂着潮湿的气味。
似乎下了许多阶梯,拐拐绕绕,终将她带至一处暗室。
晏醴被蒙上眼睛时心下一沉,却丝毫不动声色,她的理智强撑着告诉她不会有事,世家大族总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如果要杀她,应该把她手脚也绑缚住吧,证明他们只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个秘密的地方而已,暂时对她没起杀心。
眼前的黑巾解开,环视一圈,是个暗室。
她腹诽:不愧是伯府,总要有些手段,才能守住家族多年的秘密呢!她自己也不能折在这,这里这么黑这么隐秘,要是死在这了,外面人怕是得掘地三尺才能找到她吧,小九、沈青羊、齐钰和郁雾那个货应该都会担心她的吧。
“应该吧……”
石夫人从不远处走来,她身后跟着刘嬷嬷。
在二人身后横着两张窄榻,其上的灯火照亮了卧榻上人的脸,正是二公子和一个尼姑打扮的女子。
如果晏醴没猜错,那女子就是离奇失踪的关姨娘了。
晏醴见石夫人小步疾行过来,稳住气势道:“夫人这是何故?将我带入这间暗室,是不想我再见到太阳了不成?”
石夫人静静站立,周身晦暗,晏醴看不清她的神色,只闻她柔声道。
“晏大夫说的哪里话,我家的规矩就如此,若有委屈之处,待我们了结地下的事,去面上阳光下坐谈。”
晏醴心下一颤,面上却不露毫分:太夫人这话漏了破绽,她只告知石家自己叫巫咸,面前的太夫人却知道她姓晏,果真是怀孝伯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就是说如果自己治不好二公子的病,还就真见不到太阳了?
晏醴不急不徐道:“我看石夫人颇有大将之风,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可不想做那白骨!只要与您并肩作战,共享战果,不是互惠互利吗?”
石夫人闻言,倒是对这个危局当前纹丝不乱的小姑娘有些好奇了。
她轻轻开口:“那就要看你够不够资格了。物件都齐备,请吧。”
说着,她将晏醴引进内室。
内室里有一桌子齐全的医具和驱邪用的器具,两张卧榻上的人都紧紧合拢双眼,昏睡着。
石壁上嵌入的油灯照的二人面色惨白如纸。
一般人看了这副场景定然吓得魂飞魄散,可晏醴不是没待过这样的暗室,晏氏抄家时,她在暗道里躲了三天三夜,成河的鲜血沿着墙壁罅隙渗进暗道里,她浑身都泡在血水里,刺鼻的腥臭味让她作呕,空空如也的腹部让她绞痛难耐。
她也不是没见过世家大族的诡秘手段,在晏府的那些年,她感受到的从不是富贵荣华温柔乡,而是下等人的无助和悲哀,任人欺凌不是最恐怖的,上位者对下等人的不公更让她心痛成疾。
她见过多少自称贵族的华服人在手下活活打死一个乞儿时,在旁吟诗“路遇怜乞儿,赠梦染红梅”,又有多少世家公子走在路上瞧了一眼擦肩而过的姑娘,隔天就会在烟柳巷里发现一具赤裸的女尸。
见过了这些苍凉,修成了坚定的勇气,她才浑然变成了现在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有风骨叫板也有媚骨低头的零落人儿。
“我还需要一个人。”晏醴道。
“谁?”石夫人蹙眉问。
“小少爷昏迷多日,身体虚弱恐承受不住这上古秘术的力量,我需要一个与小少爷有半亲血缘的人做引子,连接小少爷与这个施术人的血脉。”
她一本正经的瞎编,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半亲,半亲,那就只有石葑了,快去请他过来。”石夫人转身吩咐刘嬷嬷。
刘嬷嬷却踟蹰不前,犹豫道:“太夫人,伯爷不是……重病卧床?”
石夫人飞去一记眼刀:“管不了那么多了,你悄悄套了车去,不让宗族耆老们知道便是。”
刘嬷嬷最终还是依言去了。
很快,刘嬷嬷带着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衣人进了来。
揭下兜帽那一瞬,晏醴在黑暗中认清了她,虽然灯火摇曳中看不很真切,但轮廓和步行姿态不会错,正是珍宝阁的东家娘子,那日她见之眼熟的那个女子,此刻做男子打扮,向石夫人行了一礼后,朝她缓步而来。
那日她没有立刻想起这个女子长得像谁又在哪见过,正是因为她是个女子的缘故,如今她扮起男装,倒好认许多,与床榻上的石二公子眉目相似。
其实见到这女子当天晚上晏醴就将她与二少爷的面容重合起来,又因为那支一模一样的簪子有了些许猜测:那女子也就是女扮男装的石葑,当今的怀孝伯。
而她说的那两支要孝敬长辈的簪子,一支给了太夫人,另一支是要在下月的祭礼上给她去世的母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