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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   京城的春日总是雨水不断,淅淅沥沥能连下个好几天,这日清晨终于放晴。

      晏醴对着万里无云的广阔长空伸了个懒腰。

      这么多年生活在高门大院,能看见的天总是四四方方的,如今身在郊外的广袤原野小镇,总算能长长吸一口青草香。

      瞧着天儿好,晏醴打算出门去趟集市,囤下几天的粮,好应对接下来的阴雨绵绵。

      不看不知道,一打开钱匣子,危风吹过,昨日还满满当当的钱匣子如今就剩下几个铜板,不知道的还以为遭了贼。

      可哪有贼愿意光临他们这没几片瓦的寒舍呢?

      晏醴知道,定是霍家父子又将攒了好久的银子通通拿去做了好事,不是分给战死士兵的家眷,就是给街上的乞儿置办口粮和鞋子。

      这可怎么办?没有银钱,他们三人的日子可就难挨了。

      再说,他二人可以在军中解决吃饭,可剩她怎么办?难不成这几个铜板就是特意留给她的?

      晏醴只剩无语。不说屯粮了,眼下能买几个馒头都是问题。

      “这样下去可不行,还是得自食其力。”

      没有钱雇牛车,更遑论马车,晏醴拖着两条快走断掉的腿,走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踉踉跄跄地走到京城的西市。

      一入天京城门,入眼盛景与外界天壤之别,似置身繁华海。走在这大街上,都感觉自己披上了锦罗华服,周身光芒环绕。

      京城的繁华盛景与霍家小院所在的大营郊外自是不同,车马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小贩叫卖声不绝。

      晏醴一路走,被游走揽客的小贩不停地招揽。

      忽看到一家饮子店,便挪不动步子,双眼激灵灵地发光,好似沙漠中渴了几天几夜的旅者乍然望见一汪清泉。

      可惜,旅者跑过去就能捧起泉水一饱而快,可她,没有钱!

      熟水是要钱的!酥山是要钱的!她最爱的酒酿圆子也是要钱的!

      从前本还觉得这霍家父子是心肠极好的大善人,对兄弟的家眷和贫苦人儿竟能做到月月倾家荡产的地步,哪知道,这大善事竟是以她挨饿受冻为代价的!

      罢了,罢了,她如今寄人篱下,霍家父子肯收留她这个通缉犯便已经要千恩万谢了。银钱这些小事,她还是靠自己的双手致富吧。

      京城共有三市,东市清晨寅时出市,多是小贩售卖些蔬菜瓜果草履短衣等日用品,商贩多布撒暂,在东市上转一圈都能蹭吃的打饱嗝。

      西市专营各种赌场酒楼茶坊,商铺林立,无奇不有,是寻常百姓消遣的绝佳去处,傍晚至宵禁时尤为热闹;

      而正阳门市位于正阳大街,直对皇城,最庞大也尤其华丽,正阳街上是不允小贩出摊的。两侧皆是有名有号的大型商铺,酒楼,票号,很多都在各地连营。

      因上下朝的官员车马和来访使团均要经过正阳街进出宫门,代表了一国京都的形象,所以正阳街向来秩序井然、宽阔明亮。

      正阳街上户户设有彩楼欢门,以吸引见多识广的有钱公子小姐们,每日的流水自然也巨大,因此正阳街多是达官贵人的寻欢之所。

      晏醴此刻所在的便是西市了。原因无他,没钱!相比起来,西市也算得上平民们做娱寻乐的平价场所。

      自进入西市街口,晏醴就收到了十几张仿单。

      “林坊家常菜西市店开张大吉削价五成”

      “黑子福场第一街口左转见路引”

      “嫦娥貂蝉招手来,西施昭君待君至。”等等等等。

      晏醴对比着几张仿单,在心里盘算着。

      其中这个黑子福场就很有说法,赌场为了讨个好兆头,都取名作福场,福楼,福宫等等。

      晏醴将其中赌场的仿单一个个挑拣出来。

      最近的便是这个黑子福场,一路拐拐绕绕,晏醴在林杂交错的酒楼茶馆掩藏里摸索着,总算在一个脏乱的小街口找到了它。

      从被杂草遮蔽的小门推门进去,里面的景象便大不一样。

      外面看杂草丛生的荒荒凉凉,内里八张大赌桌,里里外外层层围满了人,都紧张地注视着桌上局势。

      幸亏晏醴还未长开,身材娇小,细蛇钻树洞一般就从人堆里挤了进去。

      “开开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是小!”桌边莽汉赢了钱,正激动地大喊。

      晏醴在这熙攘的人群里游走着,她背起了手,让自己看着像低调的大款儿,从一桌逛到另一桌。在喧闹中看了半晌,并不着急下注。却是看出了些门道:

      比如那个新来的小哥,前几局赢得盆满钵满,可从第四局开始就一再倒霉,现已被脱了裤子逐出去了。

      又比如那个彪形大汉,人称“虎爷”的,去哪一桌都赢个几把再退出,吸引了一票追逐者跟投,结果那些跟投者输得一塌糊涂又将身家都押在下一局,一轮一轮,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只剩得一群人输得裤衩都不剩。

      可见,这赌场定有猫腻,先是让你赢个几把好勾你上瘾,输一把时还觉只是运气使然,连输几把后又不信邪非要赢回来,直到输得裤衩不剩。

      而那个虎爷,说不定就是个赌场的捧哏,专门打造一个一赢万利的形象,好让这些瘾君子们上钩。

      这么浅显的道理,晏醴才半天就看懂了,奈何“瘾君子”们眼见得有人连赢便起心动念,又有赌场小厮在旁饥饿营销,但凡欲望强烈之人便生怕自己赚不着这便宜,自然深陷其中,还道命运不公。

      到底是人性贪婪,只消做些不劳而获的白日梦,可天上哪会掉馅饼,即使掉了,又怎么会正好砸到你头上。

      晏醴早早就看透了这道理,命运对她不公,可她无法与天作对。

      她深信好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就算拼命也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这乱世,她只能保全自己,走下去。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如此一来,赚钱的法子这不就来了吗!”晏醴灵机一动。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晏醴就跟着彪形大汉,他押大她就押大,他投小她就投小,不过她只押一轮,接着换桌。

      她跟着那大汉押上那几个仅剩的铜板时,被苛官白了一眼。

      “我也押小。”

      她眼珠上翻一轮,白了回去。

      “下定离手——”苛官将赌注归拢起来。

      筛子哒哒在筒中摇晃,极有节奏的。

      “啪嗒”一声,筛筒落桌。

      遍布茧子的一双手缓缓打开筛筒。

      “小——”。

      少女满意一笑,将属于自己的银子装进口袋。

      如此几轮下来晏醴的小铜板滚滚滚变成了两颗银元宝。

      眼见得这家的苛官已经对她眼熟,她就接着找下一家赌场。

      五家赌场连战下来暮色已至,晏醴摸摸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又用衣摆遮住紧紧握着,颇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回家的路上,见着来时那家饮子店竟还开着,眼睛猛的放光,倏的一下钻进铺子棚下的昏暗灯光里。

      像个常客般稳稳当当地坐着,要了一碗酒酿圆子。

      还不忘嘱咐老板:“好心的婶婶,拜托多加些红豆!”

      待有滋有味的吃完两碗酒酿圆子,有钱的晏醴摸摸圆滚滚的肚皮,二话不说就雇了一辆牛车,踏上了回家的“征程”。

      “所以才说嘛,有钱才是正理!”

      回家的路上她的嘴角就没降下来过,被牛车颠的都开心。

      从牛车上下来,晏醴一路蹦蹦跳跳,哼着歌进了院。院外没点灯,黑漆漆的与荒野融为一体。

      推开房门。

      一盏蜡烛晃晃悠悠亮着,映照着桌前的人,只勉强看得清轮廓。

      晏醴吓得后退一步,差点叫出声,这才看清了桌前人。

      正是霍斟。

      晏醴悄声道:“阿哥,你——怎么……”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原是瞧着霍斟脸色不对,像是来兴师问罪。

      对面无声,模糊的看不清神情。

      乍然,他抬起头,起身,点燃桌上两支蜡烛。一切动作都是缓缓的,捉摸不透,叫人看的心惊。

      室内终于明亮些,少年周身的寒气却更显凛然,气息在瞬间僵持,逼得晏醴不能进门一步。

      脑袋飞速急转,‘难道他是怪我拿了那几个铜板?’

      “阿哥,我虽拿了那几个铜板,可我赚了好些钱回来,你别生气——”

      说着,她将腰间捂了一路的钱袋子取下来,将里面大颗大颗的银元宝都倒出来,叮铃咣啷铺了一桌子。

      霍斟短暂地讶异后,目光更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隆起的眉头不时耸动。

      他终于开口:“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语气里不是疑问不是探寻,而是强压下的怒意。

      晏醴与他对视:“家里没银钱了,我只好想办法赚些银子。”

      隐有怒意却气势不足,带着些许怯意。

      这话像是触到了霍斟的雷点,一拍桌子。

      唯一燃烧的蜡烛被震得摇摇晃晃,几番挣扎后兀的熄灭。

      霍斟道: “钱哪来的?”

      晏醴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震得抖了三抖,颤颤巍巍道:“赌……赌场赢来的。”

      霍斟听完这话,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拂袖一挥将蜡烛都熄了,径直走出房门。

      留下晏醴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在月光下离去的身影。

      “莫名其妙!”

      晏醴此刻也被霍斟的莫名怒气引得火气上头。

      “赚钱还有错了!”

      她此刻只想灌一壶凉水浇灭满心的委屈。

      走进灶房,本想打壶水,却瞧见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三菜一汤,对他们来说是极为丰盛了。

      霍家父子俩向来回来的晚,在吃食上更是凑合,竟然!他竟然做了一桌子饭菜!等她回来?

      难道他一直等她吃饭到现在?

      罢了,就置这一次气!待明天,还是要向他乖乖服软。

      次日,还在梦呓中,晏醴模模糊糊听到门外传来霍斟的声音:“别再去那种地方了,听到了没?”

      晏醴睡得正酣,只隐隐约约听见,还以为是梦中霍斟又在对她发火。

      他说:“听见了吗?小狼崽子。”

      “嗯,好——”晏醴懵懵懂懂咕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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