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太阳》满煦

5、再寻

　　萧景靠在树下，满地花影，她很平静，陷入睡梦中，回到故土。
　　萧国的宫殿，红墙耸立，披头散发的小姑娘从草丛里钻出脑袋，她可不想再满头珠翠沉得厉害，趁着无人注意，一路从景华宫小跑至偏僻荒殿。
　　“是谁在那里？快出来！”狰狞的女声吓得小姑娘一激灵。
　　一转身，她背后站着的是个面容恐怖、白衣褴褛的疯女人。她霎时凑近小姑娘，死死抓住她的手腕，神神叨叨，“是你啊，是你啊，你你，变小了哇，哈哈哈哈，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就不会不会，不会……”
　　疯女人停顿住，她记不起该怎么形容了，“哇，好大的风沙，啊，沙子沙子，都是沙子，别埋我，别埋我。”她急迫的要去拂开落在身上的沙子，小姑娘被抓红的手腕得以解脱。
　　疯女人边拍着身子，边跑远，嘴里念念叨叨的是“公主”与“青梅酒”。
　　小姑娘怔怔地站在原地，看她一点点消失在路的尽头，消失在白茫茫的一片中。
　　“公主，公主，您醒醒啊！”粉衣的婢女轻轻将萧景摇醒，“公主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可是吃酒吃醉了啊！”她憋着笑调侃萧景，将萧景扶起。
　　“我做梦了嘛？”萧景自言自语。“小匪他们呢？”
　　身边的场景片片零落，很快又聚集成新的样子，聚了又散，散了再聚，起起伏伏无止境，将萧景困在其中。
　　“帮帮她。”纪燃的耳中传来一道声音。
　　“帮帮她。”那人又说。
　　纪燃狐疑地巡视周围，不知道声音来自何处。
　　“我在这里，我说帮帮她。”
　　纪燃感觉自己的肩膀像是被一片叶子轻微的触碰一下，他转头去看，身后是个看不清认不出的几近透明的人影。
　　莫名其妙的，纪燃就是觉得自己应该照做，他的心脏微微抽动，难以言明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一只漂泊的小船终于靠岸。
　　“你是谁？”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知道呢，你不是看过很多的资料吗？”人影歪了歪头反问他。
　　震惊这个词在纪燃的脸上具象化，“你怎么会知道？”
　　跨越千年，借助外力重回现世的灵魂为揭开一座城的消亡之谜而来。
　　“我知道你因何而来，去帮帮她吧，你会得到想要的。”人影说的肯定。
　　纪燃半信半疑，也无可奈何的只能照做，毕竟在这里这个人影显然把握着绝对主权。
　　纪燃问：“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带她回家吧，她想回家了。”人影轻轻叹气，很轻很轻不必鸿毛落在地上重多少。
　　纪燃：“她，是谁？”
　　人影没有回答他，就是安静地看他。那一瞬间，纪燃仿佛看到模糊人影黝黑的瞳孔，四目相对格外清晰。
　　忽的，一阵白光晃到纪燃的眼睛，他下意识去抬手遮挡，耳边已有渐近的兵器相碰的钪锵声。
　　再睁眼时，一双温热柔软的手与他的手相握，纪燃最先看到的是两双沾血的手，一双来自于自己，另一双，他诧异的看着这个与萧景一模一样的女人。
　　［萧景？不对啊，她活得不是好好的吗？］
　　纪燃分明的感受到控制这具身体的人并不是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确确实实存在于这具身体里。
　　他像是个旁观者，看两人走向既定的结局，看那支夺走萧景的箭再次刺入她的身体，看两个浑身血污的人挣扎着离开季国。
　　怀里的人早就冰凉，鲜血即将流尽的男人不愿放手，他的意识在时间中慢慢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念叨回家回家。
　　“替我送她回家。”
　　一股推力猛的使劲，纪燃接管这具身体，已经算是行尸走肉的身体，纪燃如操纵木偶般驱使它继续向前走，走过沙漠，走向故国。
　　“喂，喂，喂！”纪燃放下抱着的人，叉腰大喊，“你在不在啊？”
　　无人回应。
　　“走来走去还是这片沙漠，到底萧国在哪里啊？”纪燃嘟嘟囔囔。
　　作为一位探秘者，纪燃的任务是弄清楚千年前萧国在沙漠中消失的原因以及季国为何几乎同一时间失去记载。借助最新的科技成果，他的灵魂被传送到系统默认的最佳时间点。
　　说实在的他清醒后第一想法就是系统出错了吧，一大片荒无人烟的沙漠能是对的地点吗？
　　任务一旦启动不可中止，唯有完成能够脱离，纪燃只好硬着头皮在沙漠里兜圈子，作为任务完成率极高的探秘者，他本来以为这次自己马失前蹄要等死了，幸好遇上陈匪一行人，找到突破口。
　　现在这个情况和等死没差多少，哪怕此刻他就是个灵魂体不会消散，估计也要一辈子困在这个幻境里了。
　　“喂，到底在不在啊，你？”纪燃喊到嗓子沙哑。
　　瞥到躺在地上的人，眼轱辘一转。
　　［别怪我心狠哈，罪过，罪过。不搭理我，我自有办法，等出去幻镜了，我肯定去您的墓前给您跪下赔罪。］
　　想着想着，纪燃朝地上的人拜拜，“得罪了。”话音刚落，将人扛起来，“喂，你不是让我送她回家的嘛，你再不出声我把她丢下了啊，就地掩埋，曝尸荒野啊！”
　　很好，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一点动静没有。
　　“我去探路了。”平淡的回答。
　　“探路？”纪燃眯起眼有些不信，“你不记得路？”
　　“不是，是萧国被淹没了。那时，我竭力撑到踏入沙漠就断气了。灵魂飘荡出来后已经回到满是沙土的萧国，游荡的时候，我发现所有人似乎一直在重复掩埋的生活，陷入一种诡异的循环，像是有人有意为之。”透明的影子叙述出来自己死后的事情。
　　“这么说，你死之前，萧国已经消失在沙土中。”纪燃灵光一闪，他记得进入任务前他看过仅存的几句关于萧国的记载，“你不会有什么还瞒着我吧！”
　　纪燃细细摩挲着下巴，“比如，萧国秘术之类的？”那双眼睛如同鹰眼般锐利直射面前，尽管面前空无一物。
　　“连这个也知道啊！”陡然轻松下来的语气将瞬起的屏蔽感的气势一击毙命。
　　“哈？”纪燃这人就是严肃不了一点，维持不住深沉稳重的人设，一秒破功。
　　“关于秘术，我也是在一遍一遍历经循环中发现的。”
　　纪燃：“话说，你真的不再显现下身形，这样自说自话的我看起来肯定跟个疯子似的。”
　　他真心提议，满怀期待，然后他就不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脑壳似乎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隐隐作痛。
　　“好了好了，知道不行，要不，你把这事给我从头理理，我知道的那些压根不够看，当然还是听亲历者口述更清晰。”纪燃抬起自己的透明胳膊伸手揉揉脑袋，眼里闪着看好戏的兴奋光芒。
　　“我叫纪淮，是萧国的将军。”纪淮有那么丁点后悔把这件事托付给纪燃了，本来以为是来了个不仅与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而且靠谱的人，觉得指望纪燃让萧国解脱有困难，但再不济肯定能完成他盘桓在此处千年未了的心愿，现下他算是认清了这人的无用本质。
　　纪淮絮絮叨叨讲了许多，从他幼时与萧景、季元的友情开始，到三人决裂，萧景与他身死结束，纪燃听得入迷，临了整个人坐麻了，眼睛涩得闭不上。
　　“这么说，其实萧国的秘术名存实亡，毕竟没人真正动用过，什么只有最为决绝的信念才能驱动秘术为她达成心愿。哇！不得不说，这秘术可真会唬人，好厉害的秘术呦！”纪燃张大嘴打个哈欠，活动活动面部肌肉，夸张地阴阳怪气。
　　纪淮汗颜，有时候实在不知道怎样与纪燃跨时代交流。
　　纪燃：“你怎么知道你们萧国的秘术被动用的？”
　　纪淮：“秘术被记载在一卷布帛上，与一只铃铛相伴存放在萧国皇宫的密室里。当时，我从沙堆里刨出来布帛和一堆碎片，看过后才知道秘术启用，铃铛即碎。铃铛重聚则萧国再复。”
　　“萧国还能复国？”纪燃眼皮微垂，觉得古怪。
　　［埋在土里这么多年，即便复活能是什么正常人，怕都是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吧！］
　　“我没想复国。”纪淮轻声道，“我所求只一件事，你已经知道了。不过，她或许心有惦念，认为自己害了萧国，想要弥补也未可知。”
　　“她是谁？”纪燃兀的问出。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纪淮的声音很平静。
　　就那么一瞬间，纪燃大概想清楚了所有。他的任务对象是萧景，千年前死去的萧景，他踏入任务认识的萧景，从来都是一个人。
　　那么，纪淮呢？
　　纪燃怔怔地望着虚无缥缈的人影，不见实影，但知其形。
　　他没再说话，纪淮同样，他沉默的朝一个方向前进怀里揣着萧景，此时的他不需要指引，他本就明了道路在何方。
　　“你知道吗，你与我，我们血脉相连。”纪燃恼火地一遍又一遍回忆纪淮曾说过的话，在他介绍自己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