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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知春去 ...

  •   林杳迫使自己对上那双含着几分笑意的眼眸,硬着头皮说:“是啊夫君,你还记得我们成亲那日吗?”

      那自然是记得。

      “是啊,我确实,别有用心。”花烛之下,林杳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一字一顿,“你又能怎样?”

      “不能怎样。”百里昀轻蔑一笑,对她不屑一顾。

      说完拂袖就要离开,没想到林杳竟在他身后哀嚎了起来:“我对你别有用心你看不出来吗夫君!”

      “我自小就仰慕你,仰慕你仰慕到茶不思饭不想,我……”

      百里昀垂目着那双非常真诚的眼睛,逐渐与那夜的情形重合,他嫌弃地挥了挥手,企图将自己拉回现实。

      “我是担心夫君你太累了,这才记下来那日场景,绘制下来就是想为你分忧的,京城人多眼杂,不比浔州,我想着……”
      林杳还在喋喋不休。

      百里昀把她往后一推,袍角裙裾交叠不复存。

      风止。

      百里昀缓缓移开目光,僵硬地抬手碰了碰鼻尖,轻声威慑:“闭嘴!”

      林杳偷偷看了看他逐渐泛红的耳廓,心头一松,就知道,唬住了。

      片刻后,林杳瞥过目光,微微低了低头,一抹得逞的偷笑,还是没能忍住。

      百里昀说完提步便要走。

      下一瞬他又折返,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了指她的那幅画:“画,画完了吗?”

      “呃……”林杳手忙脚乱地掩饰住嘴角的笑意,随意应了声,“要是再润色一些会更好看些。”

      “不必了,多谢。”

      窗外明月高悬。

      夜深露重寒意浓。

      凛王府却点起了灯。

      细碎的脚步回响在空旷的庭院内,长廊上一星灯火快速移动,而后停在了一扇门前。
      叩门声响起。

      “王爷,韩相来了。”

      寂静几秒,屋内传出了慵懒的声音:“进来,点灯,迎客。”

      翌日清晨,林杳刚出门伸了个懒腰,就瞧见百里昀已经换上了一身绯红官袍,连忙跟上:“一起一起。”

      百里昀大步流星地走着,听到声音,偏头看她,没有搭理她。

      薄薄的曦光里,少女梳着高髻,蹦蹦跳跳向他跑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善丹青的缘故,她对色彩的理解总是很鲜明地出现在她的穿衣打扮上。

      比方说今天,碧落色上衣,骍刚色的下裳与发带,寻常让人觉得不能在一起的颜色被她这么一相撞,竟有了另一番风味。

      “今日恐怕无法一起喽。”

      直到走到大门口,他才开口,语气没几分认真,倒像是噙着打趣之意。

      林杳口中的“为什么”还没问出口,就看到了停在侍郎府门前的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她很熟悉。

      “阿杳。”

      四目相对了一瞬,林杳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乖顺地叫了声:“娘。”

      “子书说夏日将近,让我领你去挑几匹合适的布料,做几件时兴的夏裳。”

      说话的是百里昀的母亲云徽,无论面对谁,她从来都是笑着的,说话轻而缓,在林杳印象里,她从未与任何人起过争执,与她的名字很是相配。

      徽者,美善也。

      百里昀轻轻颔首,倒身往后一步一步地走,一边走一边对云夫人说:“我晚上忙完就回家。”

      而后转身,抬袖,提摆就上了马车。

      徒留林杳在原地,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来,阿杳。”云夫人亲昵地挽过她的手,“自你与子书去了浔州,已有两年未归家了,我们先去挑些好看的布匹,今日我吩咐了家里的厨子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

      刑部文牍房之内,寂静之中,一道身影在高大的书架间若隐若现。

      身形略显清瘦,轻手轻脚地靠近放着卷宗的木架,眼睛紧紧盯着那一排一排用麻绳捆扎好的卷宗。

      似是经历了一番内心纠结,他微微抬起手臂,手指小心地摸索着卷宗的边缘,停顿片刻,终是拿了起来。

      “赵康?”

      那道身影闻声,缓缓转过身来,脸上依然是固有的平静,他朝来者行礼:“大人。”

      百里昀挑眉,走近几步,目光锐利地扫过他手中的卷宗,而后审视着他的表情,试图找出一丝破绽:“你一个督捕,怎么干起了书吏的事情了?”

      虽说百里昀入官场不过两年,但是寻常他这样询问手下,赫赫官威总令人不寒而栗,哆哆嗦嗦。

      可赵康不。

      他依旧保持着镇定与波澜不惊,恭敬地抱拳行礼,神色平静如水:“大人,昨日我突然记起了扶玉娘子有个弟弟,今日特来翻找卷宗。”

      “弟弟?”

      赵康恭敬地把手上的案卷双手呈上。

      “扶玉娘子有个弟弟,唤作扶石,原是户部一小吏。”

      “原是?”

      “是。”赵康颔首,“扶石于户部,埋首于簿册之间,行核校账目之事。”

      永晏五年,横祸陡降。

      户部侍郎告发他贪墨修缮皇宫的资财。

      “扶石!你在采买修建皇宫所需的珍贵木材时,与那木材商勾结,虚报价格,金丝楠木价格为何如此之高?这其中的差价定是被你收入囊中。”

      言语之人眯着眼睛,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与阴险,指着堂下跪着的人就开始破口大骂。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大堂里来回踱步,声音越发高昂:“还有那石料,我得到消息,你在运输石料的费用上做手脚。本只需动用一百辆马车,你却谎报两百辆,多出来的运输费用,你是不是中饱私囊!”

      接着,他猛地转身,手指几乎要戳到跪着的青年的脸上:“更不要说那些工匠的工钱了。虚报工匠人数,把多出来的工钱偷偷装进自己的口袋。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可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大人,这都是莫须有之罪名!每一笔修建皇宫的钱财进出皆有详细账目可查,从采买物料到雇佣工匠,所有花销皆记录在册!大人若不信,可差人彻查!”

      扶石骤闻,愕然而立,满面冤屈之色,欲辩而不得,又害怕又愤怒,言语之间,青筋暴起。

      “权者不听辩白,扶石被判以死刑。”赵康平静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百里昀大致翻阅了一下赵康递过来的卷宗,认真地听他说完后,面上却是愤怒了起来:“草草了案!”

      不用细思,这绝对是冤案,区区一户部小吏,缘何贪污?又如何贪污这么多金银?不过是被推上去做了替罪羔羊。

      至于真正的钱财去向,不得而知。

      “此案竟是一点风波没有掀起。”他喃喃自语,五年前,他尚在元安的书院念书,却也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却没有听到半点关于此案的消息。

      “当今圣上确实于扶石住处搜出来所缺失的拨款,扶石他,死罪难逃。”赵康回答,“故而也就没有冤案一说,再者此事不光彩,自然也不会传出去。”

      百里昀抬起头来,合上卷宗,难得地嘉奖道:“很出乎意料的收获,查得不错。”

      “侍郎谬赞,分内之事罢了。”

      挺拔如青竹的身姿微微弯腰,行礼,言语沉稳淡然,说罢,又恭敬站立。

      “这样,你去一趟扶玉娘子的住处,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

      “是。”
      百里昀挥挥手,让他先出去了。

      “喜怒不形于色,悲欢不溢于面。”百里昀望着那抹淡然的身形走远,微微偏头,轻声呢喃,“却只是一个小吏,很奇怪。”

      案件愈发扑朔迷离,一条路指向是邓公公,另一条路指向是户部。

      但是毋庸置疑,昨天林杳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是一点错也没有。

      他确实处境很危险。

      “赵康。”百里昀敛眉,神色一凛,轻声呢喃,“你在其中起什么作用呢?”

      过分的冷静,适时地找到了另一条关键线索,又不经意地流露出扶石的冤情,你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残阳渐坠,元安大街上,白日的喧嚣渐次隐去,暮霭至街头巷尾悄然升起。

      余晖将砖石染得橙红,炊烟袅袅升起,酒旗在随晚风中飘动。

      华灯初上,有归家之人行色匆匆,牛车马车缓缓驶过,车轮碾压着青石路面发出吱呀的声响。

      百里昀入了礼部侍郎府,刚走到廊庑的转角处,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百里退。

      他还穿着官服,右手抱着官帽。

      百里昀向他行礼:“爹。”

      “正找你呢!”百里退着急忙慌地拉过他的广袖,“随我来书房。”

      灯烛将要烧尽,噼啪了几声,书房内的火光一下子黯淡了不少。

      百里昀站起略微有些僵硬的双腿,起身过去剪灯花。

      “也是和你爹我平起平坐了。”百里退看向起身的绯红官袍,呵呵地笑了几声,试图缓解此刻有些紧绷的氛围。

      剪子咔嚓,百里昀执剪的手却不自觉地一抖。

      烛火骤然明亮,百里昀放下剪子,缓步坐回了百里退对面。

      “我刚才同你说的,你不必太在意。”百里退看着他有些僵硬的儿子,宽慰他,“子书长大了,爹只是想把你现在的处境告诉你,至于你该怎么做,无愧本心即可。”

      “可是——”百里昀骤然抬起低下的头,双手握拳,“没有别的路了吗?”

      “说句掉脑袋的话。”百里退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逗他,“圣上他时日无多,皇子之争激烈——”

      “爹!”百里昀被吓得站起身来越过桌案就要去捂住百里退的嘴。

      百里退笑着拂开他的手:“怎么在外面当了两年官儿,胆子还给当小了?嗯?坐下。”

      百里昀依言坐下,神色不动,但搁在膝盖上的手,却缓缓攥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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