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许》孤寂星

17、第十七章

　　“老高。”谢潇在散会人群中挤到高朝身边。
　　高朝转过头，“怎么了？”
　　“下午能放我两小时假吗？”谢潇嬉皮笑脸地问。
　　高朝歪头看着他，“我说你是不是在我这儿请假请习惯了？说吧，这回什么事？”
　　谢潇笑着说，“这不是江奕昨天出院了，今天我去把手续办了，不给薛大夫找麻烦不是。”
　　“我告诉你别总拿薛晗当挡箭牌啊，”高朝指指他，接着又说，“放你两小时假可以，但怎么到点签退你自己想办法。”
　　“不是，别呀，”谢潇跟着高朝往前走，“朝哥你给通融通融呗……”
　　“怎么通融？”高朝和谢潇上了电梯，“我为了两小时给你审批一个假合适不合适你自己想想？让你偷偷出去得了你还想得寸进尺啊？”
　　谢潇闭上嘴不敢吭声了，一方空间里安静的只有电梯运行的声音。
　　“……那我要是中午签个到就走，下午过来再签个退呢……”
　　高朝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被谢潇气的想笑，“谢潇，你再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话？”
　　“我错了，领导，我开玩笑的，”谢潇立马点头哈腰道歉，“你看你还认真了，只是我的一个小调皮。”
　　高朝微笑着看向他，“这样啊，那我说你这个月的全勤没了，你猜这是我的一个小调皮呢还是认真的呢？”
　　“别！哥！义父！祖宗！”谢潇一把拉住了高朝的胳膊，“我错了我错了，真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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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工位，谢潇打开了江奕的聊天框。
　　谢潇，“你中午吃什么？我给你点个外卖？”
　　江奕，“不用了，我自己做点吃就行。”
　　谢潇，“嗯，那我就不管你了，你在家乖乖的。”
　　江奕，“……知道了。”

　　“打包还是在这儿吃？”
　　“在这儿吃。”看手机的江奕听到餐馆老板问话回答道。
　　此刻的他正身处鑫海大道路边某个苍蝇小馆。
　　他今天是来找崔丽明要拆迁款的。崔丽明是这边街道办的负责人，从小也算是看着江奕长大的。当初拆迁酒馆，开发商以他未成年为由，告知他必须监护人签字才能赔付拆迁款。最可笑的是，拆迁款需要监护人签字，拆迁合同却只需要江奕本人签字。
　　江奕明白，这是开发商的惯用伎俩，但他在世上已经没有法定监护人了，如果不在拆迁合同上签字，到时候真把事情闹大，仅靠这个身形单薄的少年根本应付不来。

　　最关键的时刻，是崔丽明出面在拆迁款事项上签了字，并且立下字据按下手印，等江奕成年后这笔钱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成年后的江奕一直没把钱要回来，他怕自己涉世不深，拿了这笔钱容易失去方向误入歧途，倒不如暂时存放在崔姨那里更安全。如今需要这笔钱是因为他知道谢潇在这里租下了一间店铺，而不管是为了谁，出于什么原因租店，江奕都觉得自己该为谢潇出点力。
　　他帮衬了自己太多，自己也不愿欠别人什么。

　　面端上了桌，江奕盯着自己手里的银行卡愣神。爷爷三十年的经营，最终只换来这串不算长的数字。
　　江奕心觉苦涩，夹了一大筷子面条，连同酸楚一同咽下肚。

　　中午吃过饭，谢潇坐在工位，指间的笔有一搭没一搭敲在桌沿上。
　　他明白，江奕是个要强的人，自己不求回报地付出只会让他越来越难受。谢潇忽然觉得自己有一些话想立刻对江奕说，而且必须当着他的面。
　　这种情绪一旦上来压都压不住。谢潇起身朝外瞄了一眼主管办公室，确定没人进出后回过身压低了声音，“老安，老安！”
　　七组的安家伟抬起头看向他，“怎么了老谢？”
　　谢潇凑过来，“今天下午没什么事，我一会儿有点急事偷偷溜出去，等下班之前我再赶回来，要是老高问起我，你就说我去别的部门要数据了。”
　　安家伟刚想说什么，谢潇接着说道，“就算实在瞒不住也别慌，大不了我这个月全勤不要了，出了问题就扔我头上。”
　　安家伟歪着头笑笑，“什么事啊到底？让全部门最在意全勤奖的人都能狠心偷跑？说说呗，不说我可不保证帮你啊。”
　　谢潇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组员，有点好笑地说，“你还威胁起我来了？”
　　“哎这可不叫威胁，”安家伟指指他，“现在是组长有求于我，我顺带吃点儿瓜还不行吗？”
　　谢潇深吸口气，一脸严肃地说，“总之，你潇哥下半辈子的幸福就全靠你了，能不能做到？”
　　听到这句话安家伟一下子来了兴致，两根手指在太阳穴处往前一甩，“放心吧，我潇都这么说了，这事保证给你办的妥妥的。”
　　谢潇道了谢，什么都不拿就溜出了金盛大厦。

　　吃完面江奕看了眼时间，按谢潇下班的点推算，他这时候赶回去，洗个澡吹个头，再把衣服扔洗衣机里，时间完全足够。
　　江奕付好钱，不急不慢地在路边叫了辆回去的车。

　　“潇潇今天回来这么早啊。”楼下张阿姨正遛狗呢看到谢潇笑着说。
　　“没有张姨，回来办点事。”谢潇笑着蹲下摸了摸小狗脑袋。
　　张阿姨看看他，一脸疑惑地问，“你今天早上走的时候不是穿的这身衣服吧？”
　　谢潇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抬起头，“没有啊张姨，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会啊，”张阿姨说，“我每天上下午都要遛我家可乐的，今天早上我看着你戴了口罩出门的呀。”
　　谢潇心底一沉，他今天早上没有戴口罩。
　　“张姨你早上几点遛的可乐？”谢潇站了起来。
　　张阿姨想了想，“九点吧，当时我还在想呢，这娃怎么上班这么晚……”
　　“张姨先不跟您说了，”谢潇拔腿就往楼上跑，“改天我再跟您聊天。”
　　“哎你小心点！疯头疯脑的。”张姨在身后数落。

　　拿钥匙开门，谢潇的脸阴沉的可怕。进了家门，谢潇鞋都没换就开始满屋找。
　　“江奕，江奕？江奕！”
　　没有人回应。
　　谢潇又气又慌，这时候才想到打电话，刚把电话打出去还没接通，房门就传出被钥匙打开的声音。
　　站在门口的江奕拎着一袋水果，一脸懵地看着屋子里炸毛的谢潇，口袋里的手机应时地响了起来。
　　没等江奕掏口袋，谢潇先把电话挂了，一步上前把江奕拽进屋里，反手把门关上，江奕转过身，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十公分，连对方鼻腔呼出的滚烫气体都能感受得到。

　　“你干嘛去了？”谢潇问。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江奕没回答。
　　“我问你干嘛去了？”谢潇加重了语气。
　　江奕拎起手里的水果，“你家里没水果了，我去买点，这不能算我出去找工作了吧？”
　　“还装，”谢潇压着脾气，“楼上张姨看到你今天上午就出了门。”

　　江奕和谢潇对视着，两人身高差不多，但此刻一个眼底沉静如水，另一个眼底五内如焚。

　　“……能让我先把水果放桌上吗，拎着挺沉的。”江奕开口缓和了空气中的剑拔弩张。
　　谢潇呼了几口气，恢复了些许理性，向后退了半步。
　　江奕把水果放在桌上，看了一眼谢潇，“你刚回来吗？鞋都没换，外套也没脱。”
　　“江奕。”谢潇站在原地没动，他在等江奕回答他的问题。

　　江奕看着他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首先，我得向你说声对不起，你昨天换下的衣服，我想给你洗了，所以在没有征得你同意的情况下进了你的房间。”
　　江奕动身往谢潇房间走，谢潇跟了上来。
　　“然后我发现了这个。”江奕从床头柜上抽出那份租房合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租一间店铺，当然我也没有权利知道。但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江奕把合同放在床上，“我不知道这是你为谁租的房子，但我知道不管为谁，不管这家店以后用来做什么，装修，桌椅板凳，设备，耗材等等加在一起，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它是不是小数目和你有关系吗。”谢潇沉着脸说。
　　江奕语气仍然平稳，“我知道和我无关，但我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之前爷爷酒馆拆迁，拆迁款一直在别人那里存放着，我今天出门是去拿回了这笔钱。”说着江奕从口袋里拿出银行卡。
　　“我是想着，哪怕这笔钱杯水车薪，我最起码能为你解决一点麻烦，不至于说……让我在你这里成为一个累赘。”
　　谢潇看着他，“我从来不认为你是累赘。”
　　“但我会这样认为。”江奕不卑不亢地说。
　　“……你就真的愿意，把这笔钱全都给我？”谢潇的声音闷闷的，“你怎么总是傻乎乎的？”
　　江奕低低地笑了笑，“钱没了可以再赚，但有些东西，是比钱重要一百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