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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坠崖逃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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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浓重得仿佛能滴下墨汁来。悬崖峭壁之下,河流奔腾不息。
叶浅气息奄奄地瘫倒在床边,意识处于朦胧之际,恍惚间瞧见一个黑影,手中拿着着一根粗实无比的链条,正一步一步缓缓朝她逼近。
那粗大的链条在他手中不断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叮铃哐啷,宛如催命的符咒之音,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叶浅的心房。
“嗒,嗒,嗒”,每迈出一步,他的面容便愈发清晰起来,沈厌那张邪魅至极的脸庞,渐渐映在了叶浅惊恐的瞳孔之中。
高大的身影缓缓坐在床边。
“阿浅,你逃不掉的。”
仿佛来自地狱般令人窒息的声音,清晰且无情地传入她的耳中,犹如一道魔咒,将叶浅紧紧束缚。
沈厌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手中的动作慢慢移向她那纤细白皙且毫无招架之力的脚踝。
那粗大的链条随着他的动作哗哗作响,好似在欢呼即将到来的禁锢。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事后,叶浅的心头猛地一惊,歇斯底里地喊道——“不要!”
眼眸猛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破旧木屋那斑驳的房顶。
密密麻麻的汗珠仍遍布在她的额间,晶莹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仿佛是她恐惧的泪水。
还不等她从这可怕的梦魇中完全回过神来,就听见一道清脆却又透着几分无情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
“姑娘,她醒了!”春禾欣喜的声音打断了叶浅的回忆。
被叫做姑娘的人,手中拿着一杯水,缓缓走到床边,面若柔和:“姑娘,你已许久未进水了,喝点水吧,润润嗓。”
看着面前的女子叶浅缓缓回过神来,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
她想起来了,自己是为了躲避沈疯子的追捕,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湖泊,而后顺着湍急的河流一路漂泊。
看着眼前的茶杯,叶浅并未接,只是稍稍打量了一下屋里的布局。
随即看向面前给她递水的姑娘,姑娘穿着一身白色布衣,正一脸柔和地看着她。
许清枝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释说:“我是在岸边发现的你,当时你已昏迷,所以才将你带到这。”
闻言叶浅收回视线,她确实是坠湖了,所以这是救她的人,她接过水杯,缓缓入口。
随即感谢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许清枝浅浅一笑,很是柔和,“没什么的,只是刚好我路过那。”
叶浅没在说话,只是又喝了几杯茶水下肚。
恢复了一会儿,叶浅缓缓起身出了屋子。这才得以见到院子的全貌,院子不大,东西也少得可怜。
只是院门口那几株月季倒是长得极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芬芳。
听春禾说,是她们姑娘让种的,说月季花期长,每个季节都能盛开。故而种了月季。
她与许清枝倒是很默契,都没有过多问对方家世什么的。
许清枝不曾问过她为何会坠河。
她也不曾问过许清枝为什么会独自住在这别院里。
当春禾说起她们的吃食不够时,叶浅就知道自己不能多留了。
当晚叶浅独自离去,走到一半时,却发现自己包袱里多了一些吃食,她这才想起许清枝碰过她的包袱。
霎时,叶浅心中流过一股暖意,从小到大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向萧姑娘这么留善无求的,寥寥无几。
思考片刻,她又一路反了回去,人家救起她已是大恩,多拿东西倒是不好。
春禾打理着院子,嘀咕道:“姑娘,我们都吃了上顿没下顿了,您还补给那宋姑娘呢!”
许清枝只是一笑,“宋姑娘在这无亲无故的,再说过些时日回京城了就饿不到了。”
“可是……”
春禾还想说什么,可摇摇欲坠的木门就是这个时候被猛地踢开。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高大身着黑衣的身影,他们蒙着面,带着刀恶狠狠地闯了进来。院门口的几株月季被无情的打翻在地。
春禾很快反应过来,拿起院里的东西砸去。可是她发现黑衣人一直对着许清枝的方向攻。
许清枝左躲右闪了好几下,一个黑衣人挥起刀就要落到许清枝身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春禾不知从哪儿抓起一块石头,朝着正要杀许清枝的黑衣人狠狠砸去。
随后,她一把拉起许清枝,跌跌撞撞地跑出院子。
可踉踉跄跄的两人又怎么会是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的对手,很快,那冰冷的刀剑便又朝着他们无情地刺来。
慌乱中,许清枝恍然意识到这些黑衣人的目标是自己,她毫不犹豫地把春禾推了出去。
扔下一句决绝的“快走!”,便朝着反方向跑去。
还不等春禾起身追过去,她就惊恐地看到,许清枝被那最高大的黑衣人一剑刺入腹部。
春禾猛地起身,不顾一切地要跑去救许清枝,就在这时赶来的叶浅一把捂住她的口鼻,用力地把她往林子里拉。
春禾激烈地反抗着,叶浅只得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现在过去,你也得死!”
春禾听出了叶浅的声音。可是许清枝一直把她当亲手足一样对待,她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而无动于衷。
叶浅的内心也挣扎着想要出手相救,可她清楚地明白,这时出去,无非只是以卵击石罢了。搞不好她和春禾都会命丧于此。
黑衣人在确定任务完成后,便如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了这漆黑的夜里。
春禾这才挣脱了叶浅,失魂落魄地跌跌撞撞地跑向许清枝。
许清枝腹部的伤口不停地往外冒着鲜血,春禾哭得撕心裂肺,试图抱起许清枝去医馆。
叶浅虽然不愿这么做,但还是缓缓把手放到她的鼻息下。感受到的只有那冰冷刺骨的风声。
春禾还在费力地挪动着许清枝,看着那鲜血不断涌出,叶浅实在不想她到死还在遭受挫折。
她出声打断道:“春禾,她已经死了,没用的。”
春禾被这么一激,情绪崩溃地猛地呼道:“不可能,我家姑娘没死,你不要乱说!”
春禾紧紧抱着许清枝,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止不住地流,断断续续地喃喃道:“姑娘没死……姑娘没死。”
叶浅心中堵得难受,这个唯一没有目的对她展现过善意的人,还不等她报恩就离去了。
虽然短短几日,但却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情。忆起昨日的种种温馨画面,她的眼角无声地落下一滴泪。
院门口本该开得正盛的月季,被突如其来的打翻,在清冷的月光下凋零了一地仿佛也在为这悲惨的一幕而黯然神伤。
春禾和叶浅把许清枝埋好时,已是半夜,林内很是寂静,春禾双眼无神的跪在许清枝幕前。
叶浅回忆起赶回来看到的一幕,正是许清枝被一件入腹之时,几个黑衣人训练有素,目标明确。这不是意外,是预谋。
两人将许清枝落了葬,春禾这一跪,便跪到了天明。
她的眼泪仿佛流干了,嗓子也哭哑了,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春禾这架势,很是明确就是想把自己生生跪死在这儿。
她见过许清枝把她退出来那一刻,所以许清枝不想她死。她想起自己包袱里还有许清枝帮她放进去的吃食。
她拿出了一个饼,递向春禾,春禾木讷地接了过去。
眼神空洞地看着手中的干饼,突然间,她竟痴痴地笑了起来,可那笑声未持续多久,又转为了悲切的哭声。
这干饼是她和姑娘前两天一起做的,她们当时还说好了要一起吃的。
春禾咬了一口饼,随即又连续咬了好几口。下一刻刻像是发了疯一般,把饼一个劲地往口中塞,口中还没咽下,又狠狠咬了一大块。
最后春禾一边噎得直呛,一边拼命地把剩下的饼往嗓子里塞,那模样,既像是想把自己噎死,又像是在宣泄着心中无尽的痛苦。
这不是想跪死就是想噎死啊!
叶浅眉头紧皱,从她手中一把抢回饼,声音清冷地说道:“不想为你家姑娘报仇吗?”
春禾那失去血色的脸有了动作,她失神地看向叶浅,可脑子里全是那句“不想为你家姑娘报仇吗?”
她想!她恨不得立刻将杀姑娘的人送进地狱!让他们遭受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想!姑娘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春禾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看着春禾不再一心寻死,叶浅讲起了那些黑衣人目标明确的事,随后问春禾,许清枝可有结仇之人?
春禾先是摇了摇头,很快又点了点头,说出了一个头绪。
“江姨娘。”
姨娘这种称呼,通常只有那高门大院,娶得起三妻四妾的富贵人家才会有。
春禾形单影只,深知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斗不过江姨娘。以她一人之力,怕是还没碰到高院里的江姨娘,就会被杖毙在萧府门前。
于是,她将许清枝的身世和盘托出。
“我们姑娘是萧国公府的嫡女。姑娘虽是嫡出,但自从夫人去世后,就一直被无情地打压。八岁时,被江姨娘以小姐身体不好为由,赶到了这别院养着。”
春禾说着,冷笑了一下,那笑容中满是凄楚和愤恨,好似已经洞悉了她们为何对小姐痛下杀手。
“姑娘自小与端王定了亲,本该过些时日就能回去完婚。”
“所以是江姨娘不想让小姐回去,这才痛下杀手!”春禾越说越激动,双手紧紧握拳,身体微微颤抖。
叶浅眼眸微眯,一针见血地指出一点,“你说你家姑娘八岁就被赶到别院,那么期间国公府的人可曾来看过。”
春禾一听,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冰冷,“没有,有次小姐风寒严重,我去府上求江姨娘给小姐请府医,可最终只有一嬷嬷来过,而且连小姐的面都没见,就走了。”
叶浅听到这里,心中已然知道了该如何为许清枝报仇。
“这么说,整个国公府除了你,就没有人知道现在的许清枝长什么样。”春禾木讷地听着叶浅自顾自地说着。
风拂过她的脸庞带起一缕青丝,空气中带气泥土的味道。
叶浅缓缓起身,目光落在还跪着的春禾身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道:“既然她们不想你家小姐回去,那么我们就偏要回去!”
春禾此时还不解叶浅是何意,只听叶浅接着说道:“我带你回去,为你家小姐报仇!”她的嗓音坚定有力,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力。
春禾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许清枝的墓地。在彻底离去时,叶浅回头看了一眼那新鲜的土堆,并默哀息,她会为她讨回公道,不会让她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
春禾和叶浅回了趟别院,收拾了些必要的东西,便出了院门。临走时,叶浅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院门口那被打翻的月季花苞,神情隐晦难测。
月季会再孕育花苞,并且每季都绽放,永不凋零!
在去往国公府的路上,叶浅简单地和春禾讲述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至于为何会坠河,叶浅并未告诉她真相,毕竟那沈疯子可不是好招惹的,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京城的街道一如既往地繁华喧闹,永无休止。
叶浅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深切地感受到了。街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小孩们嬉笑玩闹的声音不绝于耳,卖艺者的呼喊声也都尽数传入她的耳朵。
谁能想到,几日前还在狼狈逃亡的女子,如今竟摇身一变,要成为萧国公府的嫡长女。
叶浅看着前方的路,神情暗诲,其实她冒充许清枝,也有个私心。
自从从沈疯子手中逃出后,她也没个落脚底。正好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够大,切京城离潭州相距甚远,沈疯子也绝对不会自己自己逃到了世家。
指不定他还在某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呢!
前方的路一点点清晰,叶浅扭头看向了郊外别院的方向。心中清明,许清枝既然顶了你身份那么我就会为你讨回公道,为你报仇雪恨!
“让让一一!马来了!”
一阵惊呼伴随着几匹骏马奔驰而过,周边的摊贩被吓得躲到一旁。
春禾一个踉跄摔落在地,叶浅没来得及看那肇事之人,就赶忙蹲在人群中扶起春禾。
迎风而奔的沈厌眼尾好似看到了什么,回了头,却没有看到想看到的。随即又用力扬了一鞭。
一股长风袭过,待叶浅起身时,只看到几抹黑影奔驰着骏马消失在街道处。
风波过后,买菜的一个老婆子不满的喊着:“什么人啊都是,不知道城内不让骑马!还骑这么快!赶去投……”
“呜……”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买菜婆子就被她男人捂住了嘴。
并出声呵斥,“要死了,那可是当今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敢乱嚼舌根!”
买菜婆子一听,脸色一怔,立刻不再骂街,连气势都缩了下来。
那可是睚眦必报,做事狠辣,位高权重的丞相。难怪敢当街骑马,还这样快。
几匹骏马在丞相府站稳了脚跟,沈厌跨步下马,身形高大,大步进门。跟在身后的骋风急忙小心跟上。
沈厌一进屋就扯下披风,一脸冷峻,端坐在正堂主位上。
骋风立刻附身跪下,“还是没有找到宋姑娘。”
沈厌抬眼,微微颔首,眯了眯眼,“没找到就给我继续找,就算把城郊的河给我挖干了!也得把她给我挖出来!”
骋风不敢蹙他眉头,“是!”
骋风又继续派人去捞人了,领命的下属即使想说什么,也不敢!
主子下令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厌微靠在后椅背上,闭了闭眼,一想到叶浅宁可坠河都不愿向他走一步。他眉心就隐隐犯疼。
握住茶杯的手不断加紧,一双蛊惑人心的丹凤眼微微睁开,散发着一种必胜的眸光。
笑地邪魅,叶浅,只要你不死,找到你,只是时间问题。到那时,我会送你一份大礼。
扬起地灰尘又落了地,长街又恢复了方才的秩序。
国公府大门前,春禾略显局促。之前每每来国公府都没好下场,好了直接不让进门,坏了直接打一顿扔出来。
叶浅见状轻抚了下她的肩膀以示慰和。
又交代了一下:“春禾,你要记住,进了这道门,我就是你家姑娘许清枝,知道了吗。”
春禾坚定地看向她,猛地点了几下头。
院子里的落叶被一阵秋风吹了出来,飘飘悠悠地落到地上,叶浅仰头一看。秋天来了,秋天是丰收的季节,而她,即将迎来一场未知的“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