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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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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德茂走在最前面,穿过游廊,直直走到了深处的花园。站在亭子里可望见群山,视野开阔,围着亭子的是一片新移栽的梅林。
鲜红的腊梅喜气洋洋,穿行其间,清香阵阵。梅林中间开出笔直宽敞的空地,两张非常长的长桌,铺着光亮素白的筵席绸布,椅披也是素白。
红梅白雪,今日无雪,便四处皆白来衬,好清雅。年德茂心中暗赞,被侍女引到了他的首位。
落座,年德茂拢了拢衣襟,心里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他是会长,当然是首位。
汪有立在长桌后面寻着位子,侍女却执意把他往前面带,一路带到了年德茂边上,拉开椅子请汪有立坐。
汪有立惊讶一瞬,一边笑一边落座,冲着年德茂道:“年会长,世子安排的位子可太好了,我有好多话想跟您说呢。”
汪家的产业,汪有立虽然不清楚,但他知道远不止这些,年德茂把挣钱的生意都拿走了,丢给他一堆破烂。这他不能干!他老早就想讨个说法,年德茂竟然躲着他。
汪家的产业,本来就该汪家人继承。我松了口,你蹬鼻子上脸了!汪有立心里脏话乱喷,脸上的笑都有点僵了,见年德茂理都不理他,他脸上笑也没了,哼了一声,两人无话。
“说来奇怪,之前冬至宴,铺天盖地搭了棚子,今日怎么不搭。”有人在后面低声说。
“为何不搭棚子?”人未到,声先至,宾客们齐齐起身,朝着主位长揖,林世子一身蟒纹玄衣,踱步而至。
“因为不需要,”林世殊看向众人,朗声道,“待会你们中的一部分人,会被请到偏院,另一部分人,会留在这儿。”
“敢问世子,如何区分那些人走,那些人留啊?”汪有立看着年德茂要开口,赶紧抢了话。世子既然把他安排在了如此靠前的位子,他就不比年德茂差什么,介时再跟世子说一说年德茂的恶劣行径,哼哼。
林世殊眉眼带笑,“该死的留,能活的走。”
冷风吹过,一片惊愕。汪有立脸上的笑还没落下,唉,世子说什么呢?
“诸位应当看得出,我这梅林是新移栽过来的。移了三百七十一棵,活了一百五十三株,”林世子侧身,抬手两指点着梅林,露出腰间挂着的长刀,“花匠说,是因代王府荒废数年,杂草烂根,土壤不肥,让我施肥救树。”
“你们,就是我请来的肥。”林世殊道,“看看吧,桌上的位帖。”
宾客们恍惚不已的翻开桌上的帖子,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传出。
“温先生,您的茶叶是如何运出关的啊,知不知道朝廷专营,私茶出关是要掉脑袋的。”林世殊声色俱厉。
温左棠噗通的跪下了,“世子、殿下、殿下……”
“你和几个营的仓官关系很是不错,他们拉着你的茶叶卖给草原人,价格比朝廷定下的低一倍,换取牛羊拉到南边去卖,走一趟就有几千两的利。有个姓刘的仓官与你交好,你还记不记得啊?他已经死了。”林世殊拖长调子,“剩下的还关在牢里。能当仓官的,多少懂点文墨,一笔账一笔账,算的好清楚啊。”
“张员外,你的珍珠,销路很广。你在沿海侵吞农户田产,逼他们下海采珠,死了多少人,你心里有数吗?”林世殊本家就在沿海,那处的惨状他闻之则愤慨不已,“本世子十分纳闷,你要那么多珍珠做什么?来了云州才知道,你贩出了关啊。这些,可不在朝廷允许出关的范围。”
“年德茂,”林世殊收了声,似乎有些累了,“你接手了汪富材的产业,他这些年走了多少货,纳了多少粮,贿赂了段家多少银子,你来说说。”
年德茂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他几步走到两条席位的中央,正对着林世子,拱手道:“殿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秦西商会几十年本本分分……”
林世殊闭眼,梵慎几步冲到年德茂背后,挥刀砍了年德茂的头,血如泉喷,那裹着绫罗锦衣的身子,化为死肉,啪嗒扑倒在地。
林世殊睁眼,坐下,右手向上翻,“第一份肥。”
惨叫,呼喊,逃窜,桌椅撞翻,白筵席白椅披鲜红点点,犹如树上腊梅。
过了会儿,梅林留了几具残肢断骸,清净的只有风吹过的瑟瑟之音。偏院里,哀叫声此起彼伏。
菊萱从偏院里走出来,帕子遮着口鼻,迎面撞上了冯妈妈,提醒了句,“里头那几个硬骨头,参汤不能断,让他们熬着。”
冯妈妈一如往常笑的憨厚慈祥,向菊萱屈了屈膝,端着托盘往宝瓶门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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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赖子的人扑向宝钱街,一路打砸过去,街道两侧各类铺子里涌出穆家帮的兄弟,两伙人遭遇冲撞,拳头对拳头,棍棒对棍棒,吼叫声漫天如同群狼相争。
木窗里飞砸出椅子,孙赖子踹飞挡道的人,手举砍刀一路砍瓜切菜,威风难挡。身后兄弟们一股脑的向前冲,杀出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像一支枪矛,穿刺而入穆家帮的人。
穆家帮也凶悍无比,人数众多,四面八方围过来,吞噬这支不要命的枪矛。
酒家二楼,一扇推窗支起,里面油灯飘摇,年幼的女孩子朝楼下望,看着时机差不多了,拿起身后的红缨枪,飞身跃出推窗,顺着酒幌子落下。
惨叫声暴起,一连串的惨叫声串成条音调的水袖,扬起却不落下。是那披着黑斗篷的小小身影,横枪扫出方圆空地,振枪向前,刺入前人的胸膛,继续向前推,推倒撞倒一大片好像战车开路碾压,所向披靡。
抽枪,鲜血横飞,零落在她漆黑的斗篷和洁净的鞋面。
穆家帮的人惊骇地瞪视着这朵漆黑杀神,握着家伙什,一脚向前一脚在后,像是要冲上去,又好像是掉头逃跑的姿势。
宝钱街的大管事,咆哮道:“弄死他们!”
穆家帮的人重振精神,他们人多势众,没有败的道理,再次扑来。黑斗篷脚下生风,流云一般穿梭,枪尖在前鲜血横飞,枪杆砰的重击在一人的下巴上,骨头粉碎的声响清脆,淹没在吼声呼声脚步声各声浪潮中。
出了宝钱街,黑斗篷在前,一往无前飞向□□街。孙赖子大喊一声跟上大当家,兄弟们一齐涌出。
穆宗典听说孙赖子全数出动抢地盘时,朝天大笑,只觉得孙赖子疯了,全城都是他的地盘,跟他抢?凭什么跟他抢?
孙赖子既然跟他搏命,穆宗典也打算尊敬这个对手,他来到兴隆镖局,站在大堂吩咐手下,集结各处兄弟,碾死他们。
穆宗典在大堂摆了张椅子,坐在上面,左手端茶,右手盘着核桃。正当他捉摸着该怎么弄死孙赖子以便杀鸡儆猴时,他的亲信慌慌张张跑来,禀报道:“老大,孙、孙那帮人到□□街街口了。”
穆宗典腾的站起来,“他怎么来这儿了?”
穆宗典以为,孙赖子一定会停在宝钱街,那是最赚钱的行当。等他停在宝钱街,穆宗典在派人瓮中捉鳖。
难道他知道总舵在兴隆镖局?穆宗典错着牙,凶光毕露,“他娘的,都一起上!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大门!”
砰的一声巨响从大门传来,穆宗典骂了句脏话,拎起狼牙棒带上最得力的一帮人,往大门那去。
两扇大门,一扇被砸倒在地上,门板上躺着一个口吐白沫昏死过去的汉子,另一扇摇摇欲坠。
兴隆镖局匾额下面挂着两只红艳艳的灯笼,淡红灯影下站着一个漆黑、矮小的影子,手持长/枪,红缨吸饱了血,顺着枪尖淌下来。
众人心中皆是一骇,但他们都是从最低处一路打杀上来的人,立刻回了神。穆宗典挥起狼牙棒,“上!”
几十人扑向漆黑斗篷,她忽然一矮,枪扫地面,冲在最前面被绊倒摔在地上。穆宗典的狼牙棒砸下,她向左右跳步躲过,红缨抖落一地血花,枪尖向上,捅穿了穆宗典的喉咙。
“给老大报仇!”
穆家帮的人红了眼,悲愤交加,棍棒长刀缤纷挥舞。
约莫过了一刻钟,孙赖子拖着断手赶到了兴隆镖局,一迈进门槛,陈尸遍地,多是一击致命。
孙赖子接过强子手里的火把,兴隆镖局建造考究,处处图吉祥。进门的宽阔大院花纹铺砖,正中央四方形碎石,四方中套圆,圆中万字纹铺地。
穆宗典就躺在万字纹上,鲜红的血染红碎石,里外透着吉祥。
孙赖子身后赶来的有自家兄弟,也有穆家帮的人,他们看见镖局里的惨状,不知在想什么,没一人吭声。
孙赖子兀自向前,迈进大堂。
大堂太师椅背对大院,一个身影坐在太师椅上,摘掉了兜帽,鬓发微乱。她翘起的脚边,摆着十几个大箱子,都是新鲜从密室里搬出来的。
孙赖子吩咐了几句吓傻了的小厮,小厮踉跄着转进茶水间,再出来,捧着铜盆热水,盆上挂着湿帕子。
孙赖子接过,躬身递到陆月面前,陆月用湿帕子净了手脸,小厮又奉上一杯红枣茶。
热水上飘着一颗红枣,喝进嘴里,没有红枣的甜味,但大冬天的只是热水,饮到肚肠里也很熨帖。陆月十分受用,对孙赖子笑笑。
“你的人手不够,穆大当家的留下来的家当,不要独吞,挑几个懂事的分下去,大家日后还要在云州城里讨生活,和气生财。”
陆月说着,看见孙赖子挂彩的脸,和无力垂下的胳膊,皱了皱眉,道:“好好料理伤处,不要勉强,事是做不完的,我们来日方长。”
孙赖子两眼闪着兴奋的光,直看着陆月。这一夜无比痛快,听到姑娘这句来日方长,更加痛快!
陆月迎着他的视线,放下茶杯,起身戴上兜帽,转身从侧门出去。
“恭送大当家!”孙赖子对着陆月离去的方向,长揖到地。
大堂外,声浪似海,“恭送大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