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末世生存指南》堆雪成杉

24、第24章

　　“你知道怎么去这个地方吗？”九三钻进三楼楼梯间旁敞开的小房间里，从桌子底下双手用力，缓缓抽出自己藏在桌底的属于小主人的档案袋。

　　如今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经过三天在医院天台上的晾晒，小玩偶的布料和棉絮都干了。
　　自诞生出意识之后的第一次清洗，多日来累积的灰尘与血污被一洗而净，金色小马尾再次熠熠生辉，蓝色的小裙子也显露出了原本鲜亮的色彩，白色布料干净整洁，眼珠回归到最纯粹的黑色，不再被暗红玷污。
　　小玩偶真切的感到身体很是清爽。
　　这就是人类喜欢洗澡的原因吗？
　　九三想。
　　以前哪怕是在床治疗的时候，因为病情的原因，小主人洗澡的频率并不算高，有些时候有段时间没有洗澡了，小主人就会有点不开心了。
　　九三拍了拍自己的手，双手交叠在一起，是布料舒服的触感，印入玩偶漆黑的圆眼珠里。
　　洗澡确实是一件好事，不仅仅是表面的干净，清洗完后感觉心里也会变得有些开心。
　　小玩偶晒干了，全神干净整洁，她想到了自己要做的事了。
　　该去爷爷家里了。
　　大脑袋触手异种甩动他的触手，卷起将小玩偶固定的两个大夹子，压下夹柄，两片夹松开，将玩偶的双手放开。
　　布料松松垮垮，棉絮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多了一片空间可以容身，还是全都挤在一边里。

　　“噗嘭”
　　玩偶掉落地面，压出一圈粉白的灰尘。
　　九三站起身，拍拍自己，全身已经晒干了。
　　“谢谢”
　　大脑袋触手异种帮九三清洗了自己，这是如今的小玩偶还做不到的事请，九三由衷地感谢他。
　　“我的名字是九三，你的名字呢？”从九三在资料室遇见大脑袋触手异种到如今已经三天，这三天里，大脑袋触手异种帮了九三许多，就说是这次帮忙清理干净了玩偶，九三对他感谢。
　　小玩偶觉得，她有些想知道对方的名字了，双方真正认识的第一步，名字是很重要的。
　　于是，九三先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想得到对方的名字，就要先告知自己的，这是礼貌。
　　小主人跟其他人交往时，都是先说自己的名字，再询问他们的名字。
　　九三记得，也学习着。
　　而且，缺脑袋异种有自己的名字，基双奇，九三感觉得到，大脑袋触手异种比基双奇更强。
　　高阶异种之间也亦有差距。
　　大脑袋触手异种应该也有名字。
　　却不想，大脑袋触手异种明显的顿了顿，从白大褂衣袖里伸出来的两条触手都跟着停顿了片刻。
　　然后，触手动了，两条触手从地上缓缓直立起来，一条伸到小玩偶的身后，从九三背后脑袋与身体相接的地方慢慢卷起，玩偶的脖子被触手整个圈住了。
　　另一条晃到九三眼前，触手尖尖点了点她的布料脑袋，像是很是好奇似的。
　　虽然他们确实不过才认识了两三天。
　　嗯，说认识应该不对，他们只是两个非人之物知道对方的存在，并进行了交流。
　　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还是小玩偶九三提出，想要交换双方的名字。
　　大脑袋触手异种开口了，却没有回答九三的问题，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你有名字？”他似乎对一个小小的玩偶有自己的名字一事感到相当困惑。
　　小玩偶点点头，回答了大脑袋触手异种的问题，“小主人给我取得。”
　　“小主人？”，大脑袋触手异种沙哑的声调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有些不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又像是在思索这几个字指的到底是谁，那个家伙似乎也符合这个称呼，可还是感觉不像是。
　　两双大眼睛里，本就占据大部分的藻绿色四散开来，到处乱窜膨胀，撞得缩小的细针般的黑色瞳孔左摇右晃，完全没有容身的地方，于是在眼眶的四处打转，速度越来越快，仿佛下一刻就要蹦出眼珠，跳到小玩偶的脸庞上，与她黑色的圆眼珠直直对视。
　　“人类？”他又问了一句。
　　“一个人类小女孩”，九三解释道。
　　大脑袋触手异种点点头，藻绿色们终于渐渐平静，膨胀的也逐渐缩小，回到原本的大小。
　　藻绿色们回归平静，流转在异种的眼眶之内，细针的黑色瞳孔也终于得了安息，不再围着眼眶四周急速旋转，速度缓缓停下，又慢慢游弋回眼眶的中下部分，视线的落点再次回到小玩偶的身上。
　　“斯塔漠”，他突然说道：“我的名字。”不再继续刚才的问题，像是在理解了玩偶口中的小主人指的是一个普通人类女孩之后完全失了兴致，这个问题不再值得运用他的大脑袋去思考。
　　九三的布料小脑袋歪了歪，如果是在人类面前，这样一个相当可爱的金发小玩偶作出这个动作，估计会让那时在看着她的人类从内心升腾起一种爱意，看到可爱的小东西下意识发出的感叹，流露出的慈爱。
　　当然，前提是，人类并不知道这个玩偶是活的、会动的、能说话的、有自己的意识的有生命概念的非生物体。
　　可惜，此刻在小玩偶面前的是一个异种，一个完全不知道可爱是什么东西的非人之物。
　　无论小玩偶会不会说活，有没有自己的意识，在异种的眼里，没有可爱一说，在他的眼中，只是实验品是否完美的标准。
　　斯塔漠，完全不像是人类的名字，跟基双奇一样。
　　九三想。
　　玩偶没问他为什么突然对她的小主人感兴趣，甚至思考的这么大的脑袋似乎都要超负载，可又为什么在九三说出是一个人类小女孩之后便瞬间失了兴趣。
　　他不会回答。
　　不然，从在资料室见到的那一面，大脑袋触手异种就该讲了。
　　交换完名字，九三该做自己的事了，大脑袋触手异种也有自己的事，他已经因为清洗晒干玩偶的事，有三天没回去资料室了。
　　“斯塔漠，请你将我放下来。”斯塔漠思考得藻绿色们在眼眶里乱窜的时候，触手也失控了片刻。
　　卷着九三脖子的触手上下甩动，小玩偶一上一下，像是升降机被巨力一下拉起，却在空中停滞还不到半刻，就被速度抛下，坠落。
　　斯塔漠思绪平静下来的那刻，九三正好被触手拉拽乘坐升降机一样升起到空中，只不过这次，升降机停在了空中。
　　异种眼睛眨了眨，藻绿色们似乎也停滞了一下，“抱歉”，相当平静且没诚意的。
　　斯塔漠放开了还卷着小玩偶的触手。
　　“噗嘭”
　　玩偶落地，距离不高，这次只溅起一小点灰尘。
　　不过因为升降机安置的规格脱离了安全规格，并非竖直上升，而是以一个圆弧上升下降。升降机是偏的，小玩偶自然也是偏的，以身体作延长线交于地面，两者间成了一个大概45度角。
　　触手松开，小玩偶以45度角侧着身体垂落地面。这不是小玩偶能站稳的落地方式，当然，任何一个普通人类几乎都是不可能的。
　　“抱歉。”斯塔漠又说了一声，声音还是平静而缓慢的，但这次稍微有了些诚意在里面。
　　玩偶双手撑地，将自己翻过来坐起，站起。九三拍了拍自己身体侧边的灰尘，回摇摇脑袋了一句，“没有事。”
　　玩偶不会感到痛，也没有像楼梯那次摔到腥臭的血泊里，只是有些些灰尘，但都是干的，她也是干的，很容易就可以拍掉了。
　　九三不觉得这有什么。
　　“你要做什么？”斯塔漠突然问。
　　小玩偶看着就不像是无目的的乱逛。没有目的不会来到医院，不会来到资料室，更不会特意寻找一个死去人类的资料。
　　斯塔漠占据身体的人类过往记忆里，当时小玩偶让他寻找的那份资料的书架，是放置在医院内死亡病人的档案。
　　那个死去的人类是玩偶口中的小主人。藻绿色们很给力，无论什么时候眼神都很好，斯塔漠翻找资料时便浏览了一遍上面的信息。
　　玩偶九三的人类小女孩主人，余尹恬。
　　手术失败，在10岁时死亡。
　　玩偶来这家医院的目的是寻找人类女孩的资料，现在已经找到了，那她之后要做什么呢？
　　斯塔漠有些好奇。
　　他好久没有出现过好奇的感觉了，毕竟他不懂的早就已经通过亲手实验得到答案，如今还在做实验只不过是无聊罢了，没有不懂得，那就去追求看能有什么让如今的自己还不能理解的。
　　最近，那些人类倒是让他对某方面的有了些兴趣，情感。
　　善良的情感，这些在异种里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不过直到现在也还没有进展。
　　但小玩偶的出现让他又有了新的兴趣。
　　一个诞生出真正自我意识的生命。
　　相当完美的实验品。
　　这个念头又一次浮上斯塔漠的心头，本来是考虑他的原因，斯塔漠没有对小玩偶动手，但现在，他也想看看，这个有着完全自主意识的小玩偶，在此后的行程中会变成什么样。
　　小玩偶有自己的目的，她不会待在医院里，斯塔漠知道。
　　然而此刻，小玩偶明明就在眼前，他却已经期待着与九三的下一次见面。
　　“我要去爷爷和小主人的家里”，九三回答他的问题，并顺着他的话说出了自己想要请求对方的一件事，“小主人的档案袋上有写着家里的地址，但我不知道怎么去，需要请问你。”
　　凭借着身体过往的记忆，斯塔漠消化了九三口中的爷爷、小主人和小玩偶的关系。人类爷爷和孙女，孙女有一个名叫九三的金发玩偶。
　　“地址是哪里？”斯塔漠问，人类身体有着医院附近地点的记忆，但太远的记忆里没有。不过也没关系，可以从外面抓一个人类或是异种问一下，要是不知道就让他们去找，或者杀了找下一个知道的。
　　不过人类大概是抓不到，人类很会躲，但异种还是很轻易就可以抓到的。
　　“小主人的档案袋上有写。”玩偶说道，双腿迈开，朝着敞开的铁门走去，“档案袋被我放在三楼楼梯旁的一间小房子里的桌子下。档案袋是纸质的，会被血脏。”九三又补充一句。
　　B市阳崇区五华街道桂季小区（老小区）456号。
　　斯塔漠浏览了档案袋封面，记得那上面写着的地址，正要开口，可看到九三已经向铁门走去，又闭上嘴，八条触手一起蠕动，吸盘分泌出的透明粘液拖出，在天台一层粉白的灰尘上留下八条长长拖痕。
　　稀疏平常的实验，简单而且无聊，什么时候都可以做，但观察一个本不该有着意识却诞生了完美自我意识的生命，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做到的，这可是相当的不无聊的事。
　　斯塔漠跟上九三的步伐，跟着小玩偶缓慢缓慢地下楼。

　　玩偶的手上拿着一份棕色的档案袋，最上面用鲜红色大大标明的“档案袋”三个字尤为明显。
　　从白大褂衣袖里伸出的两条触手有了动作，从身后跟白大褂衣服底下伸出的其他六条触手分开，拖拽到身前，然后缓缓升起，脱离地面。两条触手交叠着扶上档案袋的两侧，触手从玩偶手中拿到了档案袋。
　　斯塔漠从九三那拿到她的小主人的档案袋。两条触手托举着档案袋到他眼前，藻绿色们跟细针黑瞳又浏览了一遍封面的内容，装模做样，明明都记得。
　　“B市阳崇区五华街道桂季小区（老小区）456号”，斯塔漠念了一遍，“知道。”人类身体残留的记忆里有着这个小区的位置，身体原本的主人也住在这个小区里。
　　相当熟悉，几乎是不需要记忆，这具身体都能闭着眼走到的地方。
　　翻着脑中的记忆，斯塔漠说了几个小区附近标志性的建筑，身体原本的人类主人每天都会路过的。
　　然而，说了一两个后他停住了，“你知道我说的在哪吗？”他问。
　　一个有着完美自我意识的生命，她的认知里不会有没有出现过的事物，就像人类刚出生的婴孩一样。
　　“不知道”，九三摇头，“这些地方都没有去过，也没见过。”
　　斯塔漠点头，正好房间内的桌子上放着几本没有写过的纸，虽然沾了点血，但都已经干了，无伤大雅。
　　他撕下纸张，触手卷起桌上的黑色水性笔，循着脑海中人类文字的记忆，先在各处写出几个地点，在纸的最下面写了个医院，然后，从医院开始划线，一路左弯右拐，经过一个个地点，最后来到一个写着桂季小区（老小区）的目的地。
　　“按这样走”，触手卷起纸塞到小玩偶的布料小手上。
　　斯塔漠画的相当清晰明了，连同不需要理会的岔路也一并画了出来，只要是分的清左右的人，哪怕不认识文字也可以通过这张纸走到桂季老小区。
　　九三不是人，但她有意识，更会认字，她看得懂这张专为目的地桂季小区的路线图。
　　“斯塔漠，谢谢你。”玩偶再一次对大脑袋触手异种斯塔漠发出感谢。
　　“档案袋能先放在你这吗？”小玩偶突然问，档案袋比她整个都大，拿着档案袋她行走不便，而且会很明显，目标非常大。
　　没有必要的话，暂时没有想跟人类交流的想法，没有想看到害怕的眼神，九三也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说话，这本来也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而且，九三有预感，一个奇怪的像是人类总说的从心里冒出来的想法，可她明明没有心。
　　她还会回来的，回到医院里。
　　“可以”，斯塔漠点头，大脑袋一上一下，后仰又低下。
　　九三正要再次表达感谢，触手突然再度卷起了她。
　　房间里有一扇窗户，通向外面，余下七条触手蠕动着，拖着斯塔漠和九三来到窗边，触手卷着小玩偶伸出了窗外。
　　然后，
　　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