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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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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穿着粗布衣服,手上握着一把长弓,背上是装着数十支箭羽的箭囊,腰间还别着把短刀。
身高似有八尺,肩宽背厚,小麦色的肌肤,面容俊朗容貌出众,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一双黝黑眼睛漫不经心扫过沈箩和沈符,气势不容小觑。
沈箩心里诧异,这人瞧着打扮像是一个猎户,模样却又不太不像。
“多谢郎君出手相助,我是……”
沈箩还未说完,一旁的草丛中又传出声响。
她如惊弓之鸟般一脸警惕的看过去,握刀的手又紧了些。
却见草丛中窸窸窣窣一阵之后,青云和绿珠竟出现在她眼前。
“姑娘!”
青云和绿珠瞧见沈箩,齐声喊道,两人脸上都还带着惊慌之色。
沈箩见到她们松了口气,忙道:“青云,绿珠!快来帮忙,小符被水寇打伤了!”
沈箩说完,两人才注意到旁边伏在地上的水寇,顿时面上大骇。
青云看了两眼收回目光,跑到沈箩身边,蹲下身试图帮忙把沈符扶起来。
“别动他!”
刚才救人的男人立即喝道,声音沉沉,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冷漠了。
沈箩立即停下来,青云也收回了手。
男人又言简意赅道:“恐有内伤,不能大动。”
沈箩眉头一抬,看着沈符的样子担忧不已。
沈符与水寇缠斗,一身衣衫变得脏污至极。
看见沈箩盯着他,故作轻松笑了笑,喉咙却涌现丝丝血气,抑制不住又低头咳了一口血沫出来。
青云拿帕子给沈符擦干净脸,绿珠也拿出一条帕子给沈符拿着。
沈箩心疼极了,奈何此处是荒郊野岭,她们三个女郎也不知该如何带着沈符离开……
沈箩无可奈何,没办法只能求助男人,“郎君,我们是孟陵县县令的家人,请问你尊姓大名?”
“李淮。”
男人听沈箩自报家门依旧神色淡淡。
“郎君姓李?可是木子李?”
沈箩下意识问了句,本朝皇室便出身陇西李氏,这个姓并不少见,却足够引人注意。
李淮道:“我不过一山野村夫罢了,听闻此处有大蛇出没,便前来猎蛇,还未寻到大蛇踪迹,就看见你们被水寇追杀。”
沈箩脸色一变,得知有蛇出没,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白着脸强撑着身子。
“可否请郎君再帮一个忙?”
沈箩略带乞求的看着李淮,“我们和其他家人走散了,你可否送我们去苍梧县?梧州刺史与我家有些渊源,届时必有重谢!”
李淮默然片刻,只摇了摇头:“此事我帮不上忙,不过你说的家人就在不远处,是他们请我来寻你们的,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真的?”沈箩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立即道谢:“多谢郎君,有劳了!”
沈箩说完,就见李淮径直走去水寇身边,飞快的从尸身里拔出那只致命弓箭。
弓箭上沾满了鲜血,李淮面不改色在草丛中找了片粗大的叶子两三下擦拭掉血迹,又把箭羽重新放回箭囊里。
然后才走到沈箩和沈符身边,走过来便顺手把弓和箭囊递给两个丫鬟。
两丫鬟一愣,看见沈箩点点头才把东西接过来。
不料那把长弓重量不轻,青云接在手里面色就一变,手往下滑了滑。
沈箩看向她,她忙摇头说没事。
绿珠双手拿着箭囊,目光落在刚杀了人的那支箭上,神色也是复杂的很。
李淮则弯腰放低了身子,大手扣住沈符的一条手臂,沈箩还想着帮忙,就见他已一下子把堂弟背在了背上。
李淮默不作声,背着人就抬脚离开,沈箩连忙跟上。
山间道路崎岖,李淮却如履平地般走在前头。
高大健壮,肩膀宽阔,手上青筋起伏,行走间气息沉稳。
沈符像个孩童似的被他稳稳背着,一开始还有点别扭,拗不过也只能老实趴着李淮背上。
*
天已破晓,李淮带着几人在林间穿行,专门寻雾气消散的地方走。
不知过了多久,地势忽然变得平坦,树木也变得稀疏,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山林来到了山脚下。
沈箩一眼看见前方的沈家人,连连喊道:“叔父!叔母!”
仆人先听见沈箩的声音,看清人全都欢呼起来,“大姑娘回来了!”
等再走近了些,沈泰和卢氏也快步走过来,看见李淮背着的沈符,瞬间神色大变。
“小符这是怎么了?”沈泰走过去一脸紧张的看着沈符。
沈箩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情绪,含着泪说:“小符为了救我,被水寇打伤了。”
沈泰急切道:“什么?你们也遇上了水寇?”
“那水寇已经被这位李郎君杀了……”沈箩看向李淮。
沈泰脸上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朝着李淮躬身道:“李郎君,禹郎君,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说完,沈泰抬眸看了卢氏一眼,卢氏便双手捧着一个木盒上前。
“二位郎君,些许薄礼聊表谢意!请二位万勿推辞!”
沈箩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和李淮一样的打扮,模样却粗犷多了,这人才像个真的猎户。
李淮没有说话,那位禹郎君开口了,声音洪亮:“这就不必了,水寇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实天理难容,沈公无需言谢!再走不远就有一个村子,我兄弟二人可以送诸位过去。”
“如此甚好!甚好!”沈泰喜出望外。
两个猎户朝前带路,沈泰本要让李淮放下沈符,换自家的仆人背着。
李淮却道:“让我来吧,他内伤或许有些严重,不能大动。”
沈泰便又躬身道谢。
沈箩跟在李淮身后,担忧的看着沈符。
洪升和袁义这会儿也跟在旁边,洪升本是安排好了要护好沈符的,结果却把人跟丢了。
这两人和沈符年纪相差不大,都还是小孩子心性。
洪升一路苦苦啼啼:“都怪我,是我没护好小郎君,竟把郎君跟丢了!害得郎君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直哭得眼泪鼻涕满面,他阿耶洪征看不下去,把人拎到后头好好教训。
*
到了村子,三十多人进村立马引起了村民的注意。
村子看起来十分穷困,村民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住的也全是茅草屋。
沈箩见着这情形,不由恍惚了一下,好像突然回到了幼时阿耶病逝后,她跟着阿娘回到娘家看到的场景。
见到此情此景,沈泰立即让人都停下,叫赵管事带着人去找这村子的里正。
众人站在村口的大榕树底下等候,没过多久一个年迈的老翁由赵管事带了过来。
赵管事跟沈泰回禀,老翁知道了沈泰的身份,立即躬身一拜,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原来是沈明府!我是这木堰村的里正贺江。”
“里正不必多礼。”
沈泰亲手把人扶起来,“我乃新任梧州孟陵县县令沈泰,携家眷沿水路南下去苍梧县,谁知凌晨时分竟遭遇水寇,我们侥幸逃脱,才来到此地。”
不知你们村子可有人通岐黄之术,我家人被水寇所伤,急需医治!”
沈泰给里正指了指沈符。
里正佝偻着身子走近瞧了瞧,见沈符嘴角还有血迹,立即道:“实不相瞒,我们村子只有我略懂治病救人,观这位小郎君的伤势,或许是腹中血瘀,最好尽快去县城另寻良医!
我们村子尚有一辆牛车,愿意送这位小郎君即刻去县城。”
沈泰立刻道谢。
里正叫来赶牛车的村民,牛车不大,沈符不可大动,便让他躺在牛车上。
沈泰让赵管事和洪征一路随行,沈家人则跟在后头,走路前往。
里正便又找了两个村民给沈家人带路。
这时李淮插言道:“沈明府,我兄弟二人还有事在身,容我们先行告辞。”
李淮说完便要走,沈泰留不住,只能道:“李郎君,禹郎君,今日之恩来日必报,他日你二位有事随时可去孟陵县寻我。”
两人皆道客气,毫不拖泥带水转身离去,只留两个高大的身影在众人眼中。
沈泰不由感叹:“这位李郎君真是龙章凤姿,禹郎君也是义薄云天,没想到岭南竟也有这般人物!”
卢氏此刻却听不得多余的话,一心记挂着沈符,急切道:“别废话了,赶紧上路!那牛车都快没影了!”
*
“三哥,送佛送到西,咱们特意来救这沈明府一家,干嘛不直接把人送去苍梧县?这里离县城又不远……”
密林中,禹武兴站在李淮身边满脸不解,两人远远眺望着离开的沈家人。
“然后呢?送到苍梧县,再一路送回孟陵县?”李淮淡淡道。
“那也不是不行,反正咱们顺路还可以回家了。”禹武兴憨憨一笑。
李淮揉了揉眉心,“等到了孟陵县,沈明府发现你居然是县衙的衙役,你猜他是会重用于你,还是心生忌惮?”
“那当然是重用我了,我们可是救了他一家的命!”禹武兴毫不犹豫回答,脸上还有些激动。
他出身农家,孔武有力,原本一直在家里种地,一年前好兄弟李淮想办法把他塞进县衙谋了个衙役的差。
结果他就在县衙干了一年的杂事脏活,还要看上官的脸色,芝麻大点儿的小官吏都对他颐指气使,要不是一心想着跟着兄弟才能出人头地,他早撂挑子了。
现在一想到自己救了新县令,以后再被委以重任,感觉离出人头地的日子又进了一步。
李淮却直接泼冷水,“但我们明明是孟陵县的人,可怎么偏偏这么巧来到了苍梧县这穷乡僻壤,还偏偏在危急关头出手相助?”
“那不是这里有大蛇吗……”禹武兴下意识道。
“蛇在哪儿?”
李淮转过头看向禹武兴。
禹武兴愣在原地,才想起来所谓的大蛇是三哥找人编的……
禹武兴顿时懊恼:“三哥,你说咱们的人好不容易从水寇窝里传出消息来,又辛苦救下这条大鱼,怎么能就这么着把鱼给放了!”
“若给点好处就叫鱼上了钩,那这鱼早晚会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李淮毫不在意,黑黝黝的眼睛微敛,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这回咱们什么好处都不给,若鱼能自己上钩,那才有点意思……”
“我瞧着这沈明府身材圆润的样子,跟前头那个董明府长得没什么差别,希望他只是长得胖,不是吃太多。”
“此人与梧州刺史谭茂功有些交情,那谭茂功发妻病逝,娶了僚人女做续弦,在梧州甚至整个桂管都威望大增,这新县令但凡聪明一点都不会站错队伍。”
李淮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发沉。
禹武兴没注意到,自顾自说:“那就祝这位长安来的新县令能比岭南土生土长的县令活得久一点,好歹千里迢迢带着一大家子上任,希望他不要犯蠢。”
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过沈明府那大女儿长得可真是貌若天仙,我就瞧了一眼,差点给我看迷糊了!三哥,长安的小娘子都这么好看吗?”
李淮回过神,略带警告:“你这眼珠子以后可别瞎看,长安来的人没几个是傻子,别坏了事!”
禹武兴脑子不行,但胜在听话,忙道:“我记住了。”
李淮最后看了沈家人一眼,不料沈箩居然回头了,视线落在山林里。
人离得远看不清容貌,只是那身蓝色襦裙像极了在山间野地翩跹瑰丽的蝴蝶,面上蒙着的白纱更添几分神秘。
“可惜,一朵娇花流落岭南,怕是只能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