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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北梁传来的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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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居住于此,也无亲戚走动,人却突然回老家?
“走,扶我进去。”
花闲起身,闲情将她扶进去。
穷人巷的房子不分什么堂屋、里屋的,灶台搭在外面,里面一张吃饭桌子,侧边以旧榻做床,床榻尾部还有个门,进去便是另一间屋子,足够父女俩住了。
里间便是青柳的屋子。
花闲直奔衣橱,她凑近看了两眼,之后被闲情带着,在这屋内慢慢走,检查了床铺,手也在梳妆台上拂过,直到静立不动。
约莫一盏茶,花闲突然冒出一句:“……她还在这里。”
“怎么可能?!”闲情惊道。
整间屋子她来回寻了两遍,一个大活人在屋子里呆着,她能没发现?
想到某种可能,闲情后背又凉又麻:“莫非,死、死人啊?”
“不知道。”花闲也说不准,“可能还活着,也可能已经没了。”
一个月过去,人没了的可能性更大。
“你看衣橱,四季衣服整齐叠在里面,再看梳妆桌,上面那些珠钗,朴素的、复杂的,各种品相都在。一个人若是要走,屋子里任何东西都能不拿,但换洗衣服、昂贵饰物少说也会带上几件。”
经她一解释,闲情才发现,之所以她能一眼认出里屋是青柳在住,就是因为这些胭脂水粉、珠钗环佩。
“或许她不大在意这些,离开了呢?”她踟蹰着说出心底的想法。
花闲不置可否。
若真不在意,青柳就不会把醉红楼里赚到的东西带回来,还好生保存到现在。
过去一个月了啊……
花闲沉吟片刻,对闲情说:“祈求上天吧,千万别让我们翻出青柳尸体,或者酒鬼老张的尸体。”
“哎呦。”
闲情听闻,唬了一跳。
她不断念着“阿弥陀佛”,又细致地搜了遍张家小院。
结果还真让她发现一个地窖。
地窖先前被杂物遮住,表面又堆上一层落叶,完全被她忽视了。
挪开上面的杂物,她打开地窖,瞬间一股潮闷恶气扑面而来。
太熏了,直到味道散干净,闲情才下去。
花闲在入口守着。
过了许久,都没听到声音。
花闲轻喊:“怎么样?里面有人吗?”
这时闲情才在底下哼了一声,沉闷的嗓音从洞口传出来:“有。”
*
闲情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她一个人竟把青柳拖上地面。
阳光一照,两人都惊了。
青柳瘦脱了形。
她就这么缩在地上,浑身弓着,透过薄衫,都能看清骨形。血渍、排泄物、食物残渣、泥土……统统混在一起……
闲情半蹲,抚了抚青柳鼻息,“姑娘……”
“奴婢需要去请大夫。”
“去吧。”花闲打断道,“不用担心我,保住她的命要紧。”
“好。”
闲情哽咽地说了一句,旋即急忙离开。
花闲独自和青柳呆着,空气中奇臭无比。
秋风吹过,青柳小幅度动了动,可能许久没晒到太阳,挣扎着想要醒来。
听她在低声絮语,似嗔似怪,花闲蹲下去,凑近听了听。
随后了然起身。
原来如此。
女人在这个世道,就是没有人权。
半个时辰后,闲情带来一位女大夫。大夫身后跟着药童,他和闲情合力,将青柳扶到床上。
大夫施诊的空档,借着现有工具,闲情烧了大锅热水,顺便去隔壁借了小碗大米,煮点米粥备着。
准备好一切,再过去时,青柳已经醒了,只是神情模糊。
大夫沉默着把了会脉,之后边替青柳擦身,边道:“姑娘还需放宽心,世间诸法皆有道,你又怎知,道不在眼前?”
青柳没反应。
大夫叹口气,再劝:“就像你觉得前头无路的时候,便有新的人出现,将你推向另一条从未触及过的路。”
一条新路?
青柳神情迟钝,没有光泽的眼珠缓慢转向一侧。
大夫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很安静,从她醒来一直不曾开口。她身材颀长窈窕,肤色白皙,美中不足的,只是她蒙着面,叫人看不清真实模样。
她在看着她。
青柳知道,纵使那人眼睛挡在面具之后。
“我饿了。”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这有粥。”闲情连忙将粥端过去,大夫见势拉着药童往外退。
她见过花闲走路,猜出她眼睛有疾,于是经过她时,轻轻拍了拍花闲手臂。
花闲会意,吩咐闲情:“她饿得太久了,不要让她一下子吃太多,你帮她清理一下,再找身干净衣服换上。”
闲情应道:“知道了,姑娘。”
之后花闲便跟出门外。
大夫在院子里等她。
畅通无阻的院里,花闲奔着光源而去,见她如此迅速,大夫倒是颇感意外:“你能看见?”
花闲没瞒:“勉勉强强。”
大夫想着索性来了,也不客气,问道:“我来帮你看看?”
没想到女大夫如此可爱,花闲将手递过去,笑道:“您这找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事?”
“倒也不是。”大夫眯着眼说,“里头那位姑娘连着落了两胎,身体亏损厉害,怕是不会有孕了。”
也能猜到。
花闲问:“补得回来吗?”
“有点难。”
大夫说着,放下花闲手腕,又把上另外一只:“命是保住了,药你定期让人去铺子里取,但最重要的还是心里那坎。”
花闲轻笑:“没事,她会过掉,我会让她亲自踩平那道坎。”
听她这么说,也知道她有想法,大夫不再多言,她安静把脉,随后让花闲摘下面具。
药童脸色一变,刚要拉住大夫,就见花闲已经取下面具,她抓着大夫的手,放到脸颊上。
大夫查看过后,定睛看了花闲很久,才道:“你这眼睛……不是先天不足,发生什么才变成这样?”
这可把花闲难住了,穿越十年,她还从未回忆过原主的人生,现在再让她想,画面和事件都很模糊。
她零星抓住几个片段:“发烧了,头很疼……或许是高热造成的?”
大夫听后,又搭了会脉,翻着她的眼睛检查几遍,“不对。”她说,“你这不是高热,倒像是毒,这种毒会令人神志不清,是有人把你的毒集中到眼睛,才会导致你视线不清,但也保住了你。”
毒?哪里来的毒?
花闲愣住。
原身作为花家大姑娘,既是女儿又才十岁,商户的高门大院都玩那么花吗?
“这毒有解?”花闲问。
大夫想了想,摇头道:“这毒源于北梁皇族,我也只在年轻时见过一次,姑娘若是有门路,可以去找太医或军医,他们可能会有办法。”
“多谢大夫。”
谁也不希望自己一辈子瞎着,这对花闲来讲是个好消息。
“多谢大夫。”
花闲将人送到门口,自己则转身返回。
青柳小产不干净,再加长期饥饿,身体亏损得厉害,大夫给开了药,喂她喝了两碗白粥,眼看她提了点精气,花闲支使闲情去抓药。
她则坐下来,同青柳慢慢聊。
“我既救了你,姑娘是不是该知恩图报?”
青柳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施恩不图报。”
醉红楼还教姑娘读书?
花闲蹭蹭脸颊,折了个中:“那就当做还我银子,如何?”
青柳顿了顿,问:“姑娘要我做什么?”
花闲说:“帮我把点兵将引出去。”
青柳那头听到这三个字,像触及某个机关,腾一下坐起,身体晃了晃,又跌回去。
床铺摇晃中,她哑着嗓子拒绝:“我不认识什么点兵将。”
“噗通。”
话刚说完,一本双页木片砸到她身上。
花闲说:“姑娘不是进山人么?”
青柳颤抖地捡起册子。
花闲听到水珠砸溅的声音,冷了回心肠,继续:“想进黑市,一要有人引荐,二要惊才绝艳,姑娘属于第几种?”
屋子里一股霉味,混着药膏的凉香,青柳平躺,身体骨骼间,每一道缝隙都在叫嚣。
疼啊……
是真的疼……
落胎也好,囚禁也罢。
那头花闲还在说:“只要你帮我引走点兵将,你的仇,我让你亲手报。”
报仇?
青柳莫名怔了怔。
“我……”青柳低声道,“我已经报仇了。”
“但你还差一个。”
花闲笑了:“我还能帮你摆脱青柳的身份。”
无论是哪种,青柳都没道理拒绝。
沉默在蔓延,花闲安静坐着,床里呼吸沉重。
过去半个多时辰,闲情抓完药回来。
屋外露天灶台,碗炉锅勺乒乓作响,一股苦涩的味道飘进屋内,没曾想竟在小院磨蹭到午后。
花闲一阵嗤笑,惊醒了正在熟睡的青柳。
“你还没走?”青柳起来时,有些恍惚,她摇摇头,“想起来了,姑娘给了我两条路。”
“但怎么办呢?我不想受制于人了,也再不要对人称奴。”青柳说,“姑娘还是走吧,欠你的银子,我会想办法,其它的……我会自己来。”
这两年发生的事,如同大梦一场。
青柳就当自己沉沉地睡了一觉。
“……噩梦而已,会过去的。”
难弄。
硬茬子。
情绪也是一潭死水。
花闲叹口气,呼唤闲情进屋。
她伸手过去,搭上闲情手臂:“走吧。”
花闲站起来,离开前对青柳说:“如果你想通了,就去土地庙柳树旁呆着。”
说罢,便走向屋外。
闲情左右看看,端了个椅子,将熬好的药和多下来的粥,一起给她放好。
追出去的时候,她在屋子口徘徊一下,最后没忍住宽慰一句:“其实我家姑娘人很好,不像其他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