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死讯（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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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格·海德因慢悠悠地踱步走到舰上的厨房，推开移门后不出意料，看到一身白袍装的厨师长犹自站在冗长的流理台前，手里夹着根烟，微微仰头轻吐出一缕青云。
火焰跳跃着炙烤氧气，面前的锅子里噗噗作响。
“没听到这么大动静吗？军舰随时都可能沉没入海哦，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闻声回头的男人表情极淡，硬质的削薄黑发大刺刺地敞在空气中，并未戴厨师帽。他对年轻的中将大人的到来显得毫无讶异之色，只略挑高了眉稍，“中将大人不会让我死的。起码在我完成您的宵夜前，不是吗。”
一般的厨师在火灶旁长时间工作时总是会沾上些浓烈的油烟味，或脸颊被热气晕得红彤彤的，甚至大汗淋漓，满脸油光。但是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夹着烟的手指洁净修长，恍惚中透出种纤尘不染的谪仙风骨来，很是不真实。桑格很多次都想封他为整个基地里“衣着最神奇的男人”。
要说他的这个特点有多神奇吧，试想一个刚替死神卖完命掳去了多条性命的雇佣兵，身上竟是不染血污，枪支弹药留下的硝烟痕迹也毫无一分……就可想而知了。因此，桑格·海德因如此看重他的一言一行，将他设置为重点观察对象，也是有一番道理在其中的。
她常想，最好哪一天他能脑子开窍，放弃厨师这个职业，果断向她大喊说决定要从军。
……虽然可惜了他这一身烹调人间美味的技艺。
桑格·海德因望了他许久，突然赞许地冲他咧嘴一笑，“正解。”
男人嘴角处含着烟蒂部分，又飘飘渺渺地呼出来个烟圈。然后他左手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食材尽数倒进了锅里，动作迅速麻利，油火一下大盛，蹿得老旺。
“放心，很快就完工。我相信您的猎物这点儿耐心还是有的。”
“我知道。”
桑格抱肘点头。她知道来者不善，恐怕是个不太好对付的主儿，否则光是这“地中海王座”上的警备系统就能扼杀掉一切潜伏的威胁，足够他死一百回的了。
现下，手底下的教官正领着尚且无法独当一面的学员以及休息间里各个部门人员，沿逃生通道先行撤离，军舰上配备着的各种海上、海底的作战工具在今日都会极为浪费地由他们驾驶、搭载着整个基地里一千余名人员，在漫天喧嚣炮火声中远离这摊汹涌四伏的漩涡。
平日里与她关系甚好的医疗队长戴好防毒面具，在离开前还拍着她的肩，声音从隔绝的面具下经由压抑地扭曲后低低传来，“看来我是没机会了。连我的份一起吧。”
想到这儿，桑格的目光越过身影挺拔的男人，直落到油火鼎沸的锅里。
视线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接着她又平淡的看向男人忙碌却有序的动作，轻轻微笑起来：“老实说，你怕么。”
男人的动作毫无停滞的趋向，微微偏转过来半个侧脸，让桑格得以瞥见他似笑非笑的静谧唇线，和说不清意味的静穆眸光。紧接着便是伴随着悠长青雾弥漫而出，混合了些许鼻音的清磁嗓音，淡淡的，也是随意的，“怕。”
他微勾起唇角，不紧不慢地在单音节后又紧跟了句：“当然会怕，生死攸关的事嘛。”
这艘军舰乃至整个意大利军事委员会里身份极致崇高的纤瘦女人，她用那种安静的、带着些微肃穆感的眼神盯着他，良久之后缓缓绽开微笑，不同以往的张扬露骨，显出令人吃惊犹疑的真诚来。
“林琮。”
“嗯？”像是从鼻腔里轻轻哼出的气息。
“鉴于你对我深信不疑的态度，我绝不会让你丢掉性命的。”桑格走过去，军靴踏在微微震动的瓷砖上，外头被隔绝了的轰鸣爆裂声用它壮烈而夸张的颤动来示意桑格·海德因，以这种方式喊出它的战斗宣言！桑格只当不察，步履稳健：“苏隐[1]既然把你安排来了我这里，那就代表苏隐她是极为看重我的，桑格·海德因怎么可以辜负她的期待呢。”
林琮被戳中了身家背景，却依然平静。“我就想啊，中将您可是从年少起就成为英雄将领的神才，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果然从老早起就知道了？”
桑格耸肩，“那当然。你家老大她足够了解我，也知道要想瞒过我那是天方夜谭，所以在安排你来之前就在MSN上全盘告诉我了。林琮林堂主，你该理解你家老大才是。”
“……”林琮叹息似地深深吸了口烟，烟头上赤红的光点忽明忽暗。
“别这样看我。”桑格无奈道，“政客指挥军官，另一面可以指挥军火贩卖走私，被指挥的两方又擅长利用政客的心理和方针，彼此间暗结珠胎，互相庇护。如此，这个世界里便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套不宣法则。合作、牵制、共利。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谁也逃离不过。不仅是你，林琮。”
桑格微昂起头颅，鼻尖轻轻呼吸着飘来的尼古丁的味道，“这艘军舰上有多少人是经过上头人员特意的策划安排，又有多少是□□方面自行偷摸着安插`进来的，别以为我瞎了，相反我一清二楚。虽然懒得理他们，可我不会让任何一个我的学员，我的同事，我的战友死在这里！死在这艘由我这个将官级军衔享有者坐镇的“地中海王座”上！毕竟——”
“——如果因为他们的死被推出去当个替罪羊，就为了给□□方面一个交待而被人屈辱地压上最高军事法庭进行判决，这样丑陋至极的污点实在不适合我。” 她歪头掏了掏耳朵，那姿态像是对外面隆隆迫近的硝烟花火浪颇为不屑。
林琮笑了，“也对。没有人比中将您更适合成为戎装耀赫的军事第一人了。”
“你小子真会说话，哈哈，我喜欢！苏隐真他`妈教导有方啊！”她挑眉，抬高手臂拍了拍林琮的肩膀。再度开口时，语气里飘出了些许隐约的、却也感觉意味浓烈的苍白遗憾：
“……可惜，这个祝福，不会实现。”
这样一句话她说得斩钉截铁。因此显得如斯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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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格·海德因被林琮填饱了胃，拍了拍制服包裹下发胀的肚皮，一边推开了舱门。刚掀开一条狭小的细缝儿，炽热的风暴直扑面颊，空气已经被炙烤到可以用“烫”这个字眼来形容。
之前她先是去了船腹里头的武器仓库察看了下，基本上那些杀手锏都已驶离了母舰，一想到方才停在甲板上的巡逻机和几架新式轰炸机已经被轰成了金属肉渣，她就忍不住愤恨到咬牙。尽管不是她的钱，可这笔军饷的数目……想起来就肉疼！
先前几番爆炸之后，整个第勒尼安海域方圆几百平方公里的上空反而脱离了黑夜，显出白昼的亮色来。天空上覆盖了山丘般连绵厚重的、诡谲阴暗的昏黄色云块，阴沉的背景中镶嵌着漫无边际的灿烂火舌，正肆无忌惮地在军舰上横冲直撞。呛人的黑烟凝聚拢来，滚成团团厚云状，经久不散地盘旋在广袤的空间里，竟是与大半个昏黄天空如出一辙的恐怖。
桑格好奇这么一个拥有三级□□轰炸那般威力的对手究竟是何方神圣，屏着呼吸费力地撑开被烟熏火燎的眼皮，让直觉化作利箭，视线沿着箭射去的方向看去。
这一眼，可不得了啊。
在静默了许久以后，桑格·海德因漂亮的眉梢一皱，狠狠啐了口，“……靠，整一个外太空异形啊！”
紧跟在她身后的林琮绕过她的身影，放远了视线。然后他的目光变得有点僵，“……嗯。”
“感情还是一变态暴露色`情狂！”
林琮顿时觉得自己的嘴角好像在抽搐。不，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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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架巡逻机被消灭，还有千千万万架巡逻机。
千千万万是夸张了那么一点，但重点就是为了突出“地中海王座”上战斗力的惊人数量和质量。
高性能高输出力，高科技产物的巡逻机轰炸机被拿来载着人逃命是大材小用了，半悬在硝烟滚滚的空中，隔着厚实的防弹玻璃也好似能感受到外头那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刺激气味，那是死亡带来的腐朽味道。
“地中海王座”里的军官和学员们待在机舱里，勾头向下看去，在四十五度角下方，威力惊心动魄的怪物依然腾空，赤身裸`体一如太阳神般散发着淡淡的、银绿色的光。
他身上那些拉伸出来的光束足以媲美最先进的炮弹。
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人形兵器？最新研究出的机密性生化武器？！
他们在心底猜测着，目光突然胶着到战舰前的飞行甲板上。飞行甲板前设有斜度为6.5的跃飞甲板，上面还停留着一架飞鹞式垂直短距起降飞机，想来是最后一拨即将逃出生天的人马。
但这并不是吸引他们目光的原因。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那十个隶属特种部队的精英撤离了第一线，而虽然隔得较远，也有灰不溜秋的烟尘挡着，可正踏上飞机机舱的人影实在熟悉得很。
那不是他们平日里如神般仰慕供奉着的厨师长，林大神吗？！
虽然很惊讶，也被林大神的安危给揪住了心脏，但这也不是他们牢牢盯住甲板那块的原因。
看不清林琮是什么样的身手，只晓得时间似乎也就那么短短的一秒，再定睛他半截身子已经被机舱的门板掩住，肩头上的发梢因为爆炸的冲击力而扬起带卷的弧，梢末甚至有炸开的火星在跳跃。同时，隔开视野的烟尘稍稍散去了些，他们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是他们所深切惧怕着的校长大人。
桑格·海德因正随意交叉了手环住双臂，安静地伫立在飞机一旁。风暴席卷过她瘦削的身体，不耐的眉眼倒映出热烈的、包裹着黝黑烟气的火光。
明明她的脸孔和神采都被点得透亮，被多年来的严酷磨练得精致的、瑕疵全无的脸孔线条也被描绘得令人惊叹。只是，眉眼再怎么秾丽，也扑灭不了她被照耀得几近透明的眼底折射而出的冷淡。
海德因中将的不爽来源似乎是嫌林琮的速度太慢，浪费她的时间。
看她笔直修长的、裹在军裤下的腿部，似乎随时都有趋势要用力踹上去。
众人于是屏息凝神：“……”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死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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