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怒嫁》木晚锦

7、第 7 章

　　这一晚，大房院子里人人都谨小慎微，恐触了主子们的霉头。

　　纵然韩氏命人锁了林姨娘的屋门，宋川仍是心有不甘，在那门前狠狠的踹了几脚，骂咧了一会子，才气哼哼的离开了。

　　韩氏照例在睡前去看儿子，见他睡的安稳，只静静的立在床前片刻，便悄然离开。

　　她刚一转过身，躺在床上的宋锦安便睁开了双眸，满眼心疼的望着她孤单又瘦弱的身影，渐渐红了眼。

　　三房宋志夫妇自回屋便相对无言，心下各有想法，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迟疑了好一阵，宋志才喃喃开口，“夫人，我……我对不住你。”

　　何氏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夫君，不怪你。谁也不曾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的手心软软的，带着点点濡湿，紧紧的贴在他唇上，丝丝暖意透过唇直达他心底，宋志眼里已有泪意，“可是，我再也不能生了，没有儿子，你……”

　　“咱们不是还有夏姐儿么？”何氏轻柔的笑了笑，“有夏姐儿就够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都只管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

　　宋志喉间微哽，再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只伸手将妻子揽在怀里，紧紧的抱着。

　　夜深，宋府的灯火渐渐熄灭，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在黑暗里令人喘不过气来。

　　.

　　次日清晨，宋锦婳醒的格外晚，许是昨晚没睡好，眼下浮现出一圈浅淡的青痕。

　　守在门口的红黛听室内有动静，遂放缓步子，轻声入内，行至床前，缓缓撩起绣着云水纹样的纱帐，低声道，“姑娘，方才明菊姐姐派人过来，说老夫人已无大碍，免了姑娘们的请安，您若还疲累，奴婢端一碗莲子粥来，您先垫垫，再多睡会子。”

　　“不睡了。”宋锦婳说着坐起身，乌黑的发丝顺着修长的脖颈轻盈而动，将那半截发光的白缓缓遮挡了起来。

　　红黛一手拿了衣裳伺候着，一手又将那纹帐收了收，继续说道，“天还没亮，林姨娘就被送出府去了。大老爷醒来后，还发了一顿火，不过也没闹到老夫人跟前去。大夫人早早的就被老夫人请过去了，这会子已经带着大爷回韩府了。”

　　宋锦婳只听着，并未多言，依着红黛的手穿上衣衫，又觉得这衣料未免有些粗糙，颇有些不舒服。

　　蒋氏从外头走进来，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听丫头说你醒了，咱娘俩正好一块吃个饭，母亲专门给你做了你爱喝的芙蓉莲子羹。”

　　宋锦婳面上不显，心里头却已抵触至极，她极不喜欢喝莲子羹，自从生了丰儿，她只爱喝蜜枣八宝粥，又香又甜。

　　内心里虽然也知道她如今占了宋锦婳的身体，左右都要忍一忍，到底不好让其母伤心难过，但于吃食一事上，实在难忍。

　　遂抿着嘴角笑着迎上去，亲昵的挽住蒋氏的胳膊，撒着娇去哄她，“母亲，您昨天也是累得不轻，何必如此辛苦，我又不是那一两岁的孩童，非要喝，今儿个说什么也不喝了。”

　　蒋氏顺势轻拍了拍女儿的手，“做个粥又不累，值当的你还较起真来了。”

　　母女二人说说笑笑，直等宋锦婳收拾完毕，方命人将早饭呈上桌来，所备皆为原主平日所喜。

　　宋锦婳精心挑选了几样自己也喜爱的，并哄着蒋氏也多吃了些，只那莲子羹，动也没动。

　　用过早饭，蒋氏便招呼宋锦婳去银柳院探望老夫人，宋锦婳有些不愿，便劝道，”母亲，祖母正歇着，咱们还是明儿个再去吧。”

　　蒋氏却不依，“无论如何，咱们都应当去瞧瞧，若你祖母还在歇着，咱们去去就走便是。”

　　宋锦婳一心只盼着红黛打听了骆闻的消息送进来，实在不愿出门，见蒋氏固执，只好又道，“母亲，昨日才发生了那样的事，祖母正觉得没脸见人呢，您这会子撞上去，岂不惹得祖母不快？”

　　蒋氏一愣，半信半疑，“这也不能全怪你祖母，实在是你大伯父……”

　　她又觉得背后非议大伯哥有些不妥，忙住了口。

　　宋锦婳却哧的笑了一声，“难道大伯父不是祖母教养出来的儿子？子不教父之过，难道做母亲的就没有责任了？更何况，那事儿本就是祖母参与了的……”

　　蒋氏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但又觉得这话似乎有些大逆不道，可又不舍得训女儿，只好点点头，“那便听你的。”

　　母女正说着，红书进来禀告，“姑娘，二姑娘来了。”

　　蒋氏立马扬声道，“快迎进来，怎的还叫二姑娘在门口等着。”

　　见宋锦夏掀帘走进来，她便笑着起身，“你们姐妹两个说说话吧。”

　　宋锦婳很有些无奈，此刻她并不想同谁说说话，但当着蒋氏的面，她若把人撵出去，蒋氏怕是又要泪眼汪汪。

　　她只好忍着，但笑不语。

　　宋锦夏微笑着福身行礼，“二伯母慢走。”

　　蒋氏一走，留在屋里的两个人谁也没吭声，登时静的令人尴尬。

　　宋锦婳见宋锦夏柱子般杵在原地，好像自己若不开口，她便能一直站到天黑似的，这是哪门子的姊妹叙话？

　　也不知这仁武侯府是怎的，养出的姑娘个个都跟锯了罪的葫芦似的，该说不该说的都缄默不语。

　　原主是这样，眼前的这个，也是这样！

　　要叫她说，那老夫人实是无能，不堪配宋英博那样的人物，儿子教不好，孙女儿也是一个比一个木讷！

　　她瞟了一眼宋锦夏，很是直截了当的道，“若没话说，改日想起来了，再来也可。”

　　宋锦夏忙抬起头来，面上有些紧张，“有话说……，不过，也不是很要紧的话。”

　　她原本不想来找大姐姐，可除了大姐姐，这府里头的事，她还能跟谁说呢？

　　打小她便与大姐姐十分亲近，可自从二伯父离家后，大姐姐便不愿多理她了，母亲也叮嘱她少惹事，渐渐地，与大姐姐便也疏远了。

　　但昨日，她见大姐姐不再像以前一声不吭，还替二伯母洗刷了冤屈，她便想着或许大姐姐想通了，再不似往日了呢。

　　但她又不是十分确定，还有些担心惹大姐姐生气。

　　宋锦婳见她要说不说，磨蹭的很，也不耐烦再听她说了，起身就朝外走，“我先出去走走，你在这慢慢想吧。”

　　宋锦夏不曾想她竟是这般，惊得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忙跟着追了出来，伸手拽住了宋锦婳的衣角，抿着嘴低声道，“大姐姐，你说大伯母是不是要跟大伯父……和离呢？”

　　宋锦婳好笑的瞪她一眼，将那衣角不着痕迹的抽了出来，“就这事，也值当的你这般扭扭捏捏？”

　　宋锦夏面色一红，不好意思的低声道，“我怕大姐姐不愿听我说。”

　　“小丫头，日后呀，明知道人家不愿意听的话，就别说了，说多了真的招人嫌。”宋锦婳翻了个白眼，站在院中，微微仰了头，深深的吸了口气。

　　金色的阳光洒下来，笼在她身上，仿佛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透明的光，使得她仿若那要飞天的仙子一般。

　　宋锦夏看的呆住了，情不自禁的喃喃，“大姐姐，真美。”

　　听了这话，又看她一副呆样，宋锦婳终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十五岁也不算小了，这姑娘还这么傻乎乎，毫无心机的，看起来真是又良善又好欺。

　　宋锦夏非但不恼，反跟着吃吃笑了，“大姐姐，你笑起来，更美。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的。”

　　这回倒是轮到宋锦婳呆了，这傻丫头什么眼神？自己明明很嫌弃她嘲笑她的，怎的还被她品出别的意味来了？

　　宋锦夏却不管这些，她只知道大姐姐又对她笑了，那笑又灿烂又温柔，同以前一样。

　　她心底里又高兴又心酸，暗暗替大姐姐开心，终于熬过那一关了。

　　没了顾忌，她便不磨叽了，又问，“大姐姐，你说大伯母……”

　　宋锦婳直接打断她，“不会的。”

　　宋锦夏点点头，“我母亲也是这么说的，可父亲说韩大人可不会同意。”

　　想起昨日那情形，她还有些后怕，原本她便有些怕韩家那位舅舅，亲眼见到他断案那气势，更觉心惊胆颤。

　　宋锦婳也想到昨日那一幕幕，只是看热闹的心思占了大部分，“都道清官难管家务事，大案能断，却不一定能断得了人家的家务事。再说了儿大不由娘，何况只是兄呢？不过呢……”

　　她话锋一转，颇有些唯恐天下不乱，“不过我倒希望咱们这位韩大人真能想到做到呢！”

　　最好能把这仁武侯府闹个翻天覆地，妻离子散，她能再多看几场热闹解解闷，也省的她再劳神费力的自己动手了。

　　宋锦夏低低的啊了一声，“大姐姐，您这怎么瞧着像是盼着大伯母……和离？”

　　宋锦婳斜了斜眼，这会子倒是开窍了呢。

　　“要我说呀。”宋锦夏说着，朝前迈了一步，紧紧的挨着宋锦婳的身子，小声道，“大伯母那么好，值得更好的男人。”

　　宋锦婳侧过头看她，不禁有些怀疑，这丫头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呢？

　　这时候，倒是看的很透。

　　她正想着，一颗软乎乎的脑袋就探了过来，轻轻的靠在她肩上，猫儿似的蹭了又蹭，还喃喃低语着，“大姐姐，真香。”

　　得了，那股子傻劲又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