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向暖》古代无

2、第 2 章

　　慈安园是早年前陛下专为太后修缮的，内种奇花异草，四季皆有观。

　　木楠芷倒是有些年头未曾来过这，不过依稀记得有株从江南移来的古青梅树，她幼时还攀上去，急得底下的嬷嬷打转。

　　青梅树还在，只是尚未开放，只打着三三两两的花苞，露出点白，像是沾上白雪琼瑶。

　　木楠芷走上前，想先折下一捧青梅，她踮起脚尖，手向上顶去，想折下上面已然半开的梅花，却够不着，反复试了三四次也不行，身边的婢女素尘也尝试过，但终究是身高不够。

　　环顾四周，她想着攀上树去折，总能折下一支梅枝，可终是打住想法。

　　只叹了口气，望向素尘道：“想来是无缘，也不该强求。远处还有如火腊梅。”

　　素尘看出木楠芷眼底纠结，出言劝她：“这梅枝若插在供瓶里，满室馨香，自也是一道好风景。太后娘娘也是钟爱青梅的。”

　　“贡瓶再精美，于它而言，也比不上这一方净土。”木楠芷似乎说这一树青梅，却也像是在言自己的遭遇。“过段时间，再来折枝吧。”

　　木楠芷走至远方红梅处。红梅一树绯，又点着薄雪，闪着亮银；梅香袭人，浓郁得化不开。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男子的交谈声，声音离得越来越近。

　　木楠芷只觉奇怪，后宫内院怎会有男子能入内，难不成是哪位嫔妃的兄弟手足，她带着素尘准备避在小亭内。

　　可青石板路上石碑刻后亦然窜出一名男子，来人的目光和木楠芷的视线交接，他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身姿。

　　两人像是提前约好似，默契十足，同时出言。

　　“你是何人？”

　　“无意冒犯。”

　　一个盛气凌人，一个谦逊知节。

　　是火与冰的碰撞，冷与热的共舞。

　　木楠芷细细打量眼前的不速之客，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一瞧便知是不是汉人，可细细端详，眉眼端正，又带着周正气，像是塞外的烈酒混着江南的蜜水，乍听古怪，可细品却觉自有妙处与平衡。

　　“是我扰了公子雅致，望公子海涵。”木楠芷敛衽收襟，温言道。

　　眼前的男子却似没听见此话，眼睫低垂，嘴角露出讥笑，一副懒怠散漫、目中无人的模样。

　　“嗯”

　　只有短短一个字的回答，木楠芷觉得此人狂妄无礼，不禁猜测他是谁家府上的贵公子，竟在皇宫内也如此言辞刻薄。

　　却听见他身边的侍卫出言，“主子，这是安平公主之女，宁昭郡主。”

　　男子才正眼瞧起木楠芷，神色冷漠，嘀咕了句，“原来是她。”又补充一句“你去替她折花吧。”

　　那侍卫满脸谦和的笑着，挠着头，略微抱歉，“宁昭郡主安好，我家主子自幼性子寡言，请郡主见谅。”

　　木楠芷压住心里的火气，抿唇一笑，“无事，还是我失礼，连你家主子名讳都不知。”

　　侍卫告知自家主子的身份。

　　眼前无礼的男人是名声显赫的少年将军崔玠。

　　原来是他，也只有他有这般傲气，也只有他能。木楠芷心中暗暗想着。

　　崔玠，可是同辈翘楚，十三岁便率轻骑三百，深入大漠，亲擒敌帅，立下首功，而后平苗乱，除奸贼。而后听从师命，参科举，一举中第，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

　　文治武功，他应有尽有。满打满算，如今不过弱冠，寻常儿郎此时还苦苦钻研，多半是一事无成。

　　偏偏他还要个显赫出身，母亲是北凉的公主，远嫁而来；父亲是镇守东北的大都督，姨祖母是当今太后，老师是名震天下的大儒。

　　纵是京城权贵扎堆，也没几人有他这般资本。

　　木楠芷垂首低眉，心中思忖还是要离此人远些，别惹出什么风波。

　　侍卫捧着折下的梅花，正准备递给木楠芷，却被崔玠出声打断。

　　“以后出去别称你是我的人。”

　　木楠芷讪讪扫过侍卫手里的梅花，虽然崔玠的话冷漠伤人，但他也确实丢不起这脸，侍卫折下连花骨朵都少的可怜，像是光棍。

　　“你要哪一支？”

　　崔玠望着满树红梅，侧着头，眼眸半阖着，懒洋洋地问木楠芷的意见。

　　“崔小将军折的，皆可。”

　　木楠芷犹豫再三，笑着回答。

　　“不要带‘小’，我已弱冠，称将军即可。”

　　言语中多了些生气，却也软和些，不似方才淡漠。

　　他快步上前，轻轻一跃，咔嚓一声，手持一捧红梅，缓步走至木楠芷身侧，随意将梅枝伸过去，嘟囔着，“拿着。”

　　他的手并不素白，而是如同枝丫，上面有着一道道细小的疤痕。

　　木楠芷接过梅花，梅香浮动，绕在两人周遭。

　　她再欠了欠身，以示感谢，“多谢崔将军相助，我那里还有消疤除痕的丹参羊脂膏，我也用不上，不如作为谢礼送给将军。”

　　“随你。”

　　崔玠的目光虽落在木楠芷身上，却似乎百无聊赖，淡淡道。

　　“那等我先去慈宁宫后，我再托人交给将军。”

　　“不必如此麻烦，我也要去慈宁宫。”

　　崔玠开口，懒懒散散向前走了几步，转过头，言语中像是有不耐烦，“你还不走吗？”

　　木楠芷提裙小跑而前，距离他半步之遥放缓脚步，跟在他身后，一同前往慈宁宫。

　　慈宁宫内，太后端坐在红木藤面罗汉床上，秋兰姑姑站置太后身侧，小婢女为崔玠和木楠芷奉茶。

　　木楠芷，崔玠都向太后行礼问安，“请太后安。”

　　睁开眸子，太后左手转动串珠，右手指着罗汉床旁的绣墩，“宝哥儿，芷丫头你们两人快到哀家面前来。”

　　崔玠不再冷着脸，嘴角也勾起微微弧度，乖顺地坐着。

　　木楠芷顺势坐下，太后慈祥地瞧着崔玠，放下手中的串珠，拉住崔玠的手，“你这顽猴，一点也不爱惜自己，战场刀剑无眼，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寄信报平安。”

　　“是孙儿的错，太后娘娘教训的是。”

　　崔玠垂首认错。

　　太后指着木楠芷，把她介绍给崔玠，“你还记得你芷妹妹吗？你们幼时还见过面，今日一同来到，想来是认识的。”

　　“认识的。”

　　太后轻手抚摸木楠芷的脸颊，对着秋兰姑姑说：“多日未见芷丫头，倒是清减憔悴不少。”

　　秋兰姑姑顺着太后的话，“宁昭郡主容颜姣好，倒是多了西子捧心之美。”

　　“太后娘娘这是变着法夸我清瘦呢，我适才见慈安园梅花开的正好，便折了几株送给太后娘娘。”

　　素尘将梅花递给秋兰姑姑，秋兰姑姑走上前给太后娘娘一看。

　　太后开怀笑着，“你倒是有心，记挂着我这老太婆。”

　　秋兰姑姑吩咐小婢女将花插上，建文帝派人去请崔玠。

　　太后放话，“国事为重，快去吧。”

　　崔玠匆匆行礼便离去，与前来的冯仙容打了个照面。

　　冯仙容坐在太后身侧，听着木楠芷念木怀恩写的信，太后眉目带笑。

　　她详装抱怨，“今儿我一来，崔玠就走。太后娘娘有了新人，怕是会忘了旧人。”

　　“你才是皮猴，亏得众人都夸你恭谨娴淑，芷丫头还在跟前，可别带坏她。”

　　太后话中没有一丝责怪，都是长辈对小辈的宠爱喜溺。

　　“我才不会带坏阿柔，可是我不在都有人欺负到她头上了。”

　　“竟有此事，是哪家不讲规矩？”

　　冯仙容乘机将赵艺多做所为全盘托出，又指着木楠芷的眼睛道，“你看阿柔双眼还是肿着的。”

　　太后听完大怒，认真端详木楠芷，双眼红肿，一看就是久哭过，可见这赵家小姐如何咄咄逼人，“赵家连这悔婚这事都做，还自称什么诗书清流。”

　　又将木楠芷拥入怀，抚着她的背，细声道。

　　“天可怜见，这是受了多大的苦。这赵家该重重地罚。秋兰传哀家的旨意去赵府，好好‘夸赞’她一番。”

　　抹着眼泪，木楠芷哭着说：“是我自己不争气。白白惹出笑话，让太后娘娘一把年纪还替我心烦。赵妹妹她、、、”

　　太后拿着手帕擦去泪珠，哄着问：“之前赵家女是不是也给你气受？”

　　连连摆手，木楠芷忍住哭泣，哽咽着说：“赵妹妹没有，她昨日只是让我归还赵老太爷赠给我的玉佩。可是、、、我不记得赠玉一事，赵妹妹就说我不识趣。”

　　她顿住，又哭起来，絮絮叨叨地说 “太后娘娘，我就该随母亲一同去，不该留存于世，那样至少不会受此折辱。”

　　太后用手止住木楠芷的嘴，“胡说什么，你是大梁的郡主，入了皇家玉蝶，哪是什么罪臣之后。”

　　木楠芷扑向太后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可赵妹妹句句不饶人，还有些歹毒的话，我都说不出口。”

　　素尘跪地，向太后磕头，伴随着重重的撞地声的是她坚定的言语，“太后娘娘，奴才斗胆进言。”

　　“说。”

　　太后抚着木楠芷的发髻，冷声对素尘道。

　　“主子受赵家小姐欺辱已不是首次，远的不说，前段时间的中秋家宴，她就曾出言说主子包藏祸心，骂主子是罪人，还说主
　　子只是一条哈巴狗，供人观赏的，随便两个果子，就可以打法。如此针对，种种欺负，主子都咬牙忍下。可是这次奴才实在看不下去，求太后娘娘替主子做主！”

　　“哈巴狗”一词让太后眼中闪过寒意，她示意秋兰扶起素尘，“忠仆护主，当赏。”

　　“这赵氏女目中无人，粗鄙不堪，就罚她去京郊的云希观里好好做人，明白身份。”

　　木楠芷面露难色，婉言劝太后：“是我多言，赵妹妹性子虽、、、直率，但也是蕙质兰心。这罚、、、”

　　太后拍着木楠芷的手，摇着头，颇有感慨地叹道：“你就是心肠太软，要知道善心过度亦成伤。”

　　木楠芷见好就收，眼框内凝着泪珠，委屈地低下头，“是我胡言，惹得太后伤心。”

　　太后有些伤神，让冯仙容和木楠芷自行散去。

　　冯仙容将自己寻来的舆图交给木楠芷，颇为自豪，“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到。”

　　“好姑姑，我的好姑姑。”木楠芷双手环住她的脖颈，开始撒娇。

　　“别缠着我了，怀恩还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