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早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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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二姨走进学堂，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里正夫人谦让请二姨先说，二姨回请里正夫人先说。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的话是好话。”里正夫人粲然一笑，“随星，我和我家男人知道你教书用心，于各类文书上颇为熟稔，这不，代笔的招牌还立着呢。上百户人家事务繁杂，所以我们想请你闲时到我家帮帮忙，你热心，想来不会推辞吧？”
此话一出，应随星便知晓里正能在这个位置上长坐，离不开背后的夫人。
短短半个月，颠倒说辞，完全不在乎当时让她关门时说过什么。需要她没有学识，就必须没有；需要她通文墨，就一定精通。
“当然。”
尽管应随星对帮忙做什么仍怀有疑虑，但里正能够在官府枝节伸不到的地方能够如此横行，她不会拒绝和里正打好关系的机会。
应随星心算自己的时间安排——她习惯于把时间任务规划清楚——辰时至酉时，正常上课；酉时至戌时，辅导柳君柔；戌时以后？好像有点儿晚了，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会在台灯日光灯下熬大夜。
思来想去，应随星决定放弃自己的休息日。
“学堂每五日一休沐，我便休沐日拜访吧。”
“好姑娘，我家余庆若能有你一半懂事，我和他爹不知要省多少心！”里正夫人是抱有明确目的来的，应随星一口答应，省得她多费口舌。
里正夫人向杨二姨投去一个眼神，意思是到你了。
“阿星，你有日子没到二姨家用饭了，”杨二姨在桌案下掰弄手指，“我和你姨丈都惦记着呢。”
二姨或许是真心惦记她，至于姨丈，不给她使绊子已是好事。
经历前些日子的风波，应随星清清楚楚地认识到二姨与她并非利益共同体，二姨、姨丈、杨天辰才是一家人。二姨会为她向里正求情，却不会阻拦姨丈向里正行贿；二姨会希望她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却永远把杨天辰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所以她说：“学堂事忙，我心里也惦记着二姨呢。”
但是她说：“我们之间不必寒暄，二姨有什么话直说即可。”
“阿星的性子似乎直率了，这样也好，”二姨愣了一下，有些难为情道，“阿星有本事，学堂如今开得好，能不能帮衬一下你弟弟，让天辰也到你这读书？”
应随星点点头：“自然可以，规章中写明的，凡有心向学者，皆可入折桂学堂修习。”
“只是，加上柳嫂嫂，如今天辰要算做我第四个学生，按规章，束脩是要收的。”
“天辰是你亲表弟，束脩一事……”
杨二姨话音未落，秋姨高声打断：“他二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要是论亲戚情分，你男人可没少说丧气话，现在看学堂有样子了赶着把儿子送来，阿星就算不答应，咱们也没什么话说；要是论规章制度，你家天辰确实排在第四，规矩是不好破的。”
秋姨走到杨二姨身畔：“阿星收的束脩也不多，只收一升，再多便是凭心意了。”
秋姨一番话说得杨二姨面色通红，她何尝不知道应该按规矩做事，还不是天辰他爹，算计到头一场空，事到如今还非得吝啬一升粮食！
也怪自己，抱着侥幸。阿星经事了，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
“明日我把束脩和你弟弟一并送来。”趁着新米打下来，杨二姨咬一咬牙，大约是最不心疼的时候。
“二姨记得卯时三刻送到。”应随星回头看看她的两名学生，“你们明天也要早到。”
里正夫人一直没有再言语。
她唇角噙笑，静静听着，留到最后一个方告辞。
应随星目送她离开，忍不住去思考自己如何才能在未知的任务中发挥最大价值。
秋冬的卯时三刻，天光尚未大亮，伴着残月明星，寒风凛冽。
应随星特意穿了一身短打，早早倚着门框等待学生，她上次起这么早还是高中。算算时间，差不多，六点半正是上早操的时间。
杨柏头一个到，裹紧外衫向她问好。
杨浩第二个来，秋姨临走时拍了拍杨浩的脸颊：“清醒点。”
最后一个到的是杨天辰，明显是没睡醒的样子，一路上还在向杨二姨撒泼。
看到杨浩安安静静地站着，杨天辰登时不闹了：本来二把手的位置被他抢走了，自己就低了一头，其他事情上更不能被杨浩看笑话。
“阿星，这是束脩。”二姨递过米袋，应随星掂在手中，估计有两升，在最低限度上添了一倍。
“辛苦二姨。”应随星微微躬身，送别杨二姨。
“人到齐了，”她的眼神掠过三名学生，“今日让你们早到，是为了开始跑操。”
“所谓跑操，其实不难，今日起先绕着村子慢跑一周即可。”
在杨浩哀嚎出声之前，应随星紧接着道：“你们也体会到了，读书非常累人，身体是考取功名的本钱，一旦病倒，耽误的课程补起来更加辛苦。出发吧，杨浩，你来带队。”
杨浩的个子在三人中刚好位于中游，让他带队，也是一种激励。
“我来！”杨天辰揉揉惺忪的睡眼，同杨浩竞争排头的位置。
“夫子说了让我带！”杨浩的竞争心也被激发，“你去后面。”
杨天辰试图以亲情感化应随星：“表姐——”
无果，应随星摇头：“这里没有表姐。你今天表现好的话，明天可以考虑让你来带队。”
杨柏帮着劝道：“天辰，你第一日来，先熟悉熟悉应夫子的风格。”
“出发出发！”应随星催促着，从袖中掏出一个自制的木头哨子，用力吹响，四人皆是一个激灵。
她低头摩挲木哨，嗯，在历史课本上看到的骨哨图片有几分作用。
应随星没有闲着，而是跟着三人一同慢跑。杨浩跑步和杨柏写文章一样不得要领，无奈，应随星在一旁指点：“步子不要太大，稳当一些。杨天辰不要掉队！注意气息均匀，三步一呼，三步一吸！”
路漫漫其修远兮，应随星感叹，关于她是怎么学会列队整齐跑操的记忆已经模糊，她只记得自己身处如豆腐块一般颤颤巍巍在操场上晃动的队列中，贴着前一个人的后背，同时被后一个人的前胸贴着。
她认为这种跑操是纯粹的无用功，因此她并不照搬，只保证无人掉队，距离适当就好。
跑到一半，天光破晓，农人开始陆陆续续扛着工具出门。
应随星开朗地和乡邻打招呼，对那些惊异、好奇、质疑的目光视若无睹。
三个学生的反应就各有不同了。
杨柏年纪长，接受注目礼时难免不自在，闷闷地红了耳朵。
杨浩相当活泼，又觉得跑第一个是件风光事，碰到熟人是连蹦带跳地炫耀。
杨天辰不太老实，每次趁应随星和别人交谈都偷偷走上几步，然后被应随星轻推着跟上。他们运气不佳，没有遇上杨明夫妇，杨天辰求助的眼神无处安放。
“阿星，你们在做什么！”杨穗看到一行四人，扑哧笑出声。
应随星挥手示意：“在强身健体！”
说罢，她又吹了一声木哨，对学生们说：“加油，还有不到一半！”
王秀皱着眉叮嘱杨穗：“阿穗，这一点你不要和阿星学，这样下去没有好婚事的。”
“知道啦，娘，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杨穗吐舌，她心里挺想也跑一跑吹吹风呢。
回到学堂，应随星的腿有点软，原身的身体素质与二十一世纪的高中生还是远远不能相比。
杨柏是经年做过农活的，略微气息不稳、额上发汗。
剩下两个小孩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应随星贴心地允许他们在凳子上坐半柱香的时间再起立。
杨浩与杨天辰年龄相仿，但学业进度大不相同，杨天辰要从头起讲，杨浩现在已着手做题目浅近的律诗了。
因而，杨浩读她的七律精选集，杨天辰读声律。
依然是：“不认识的字问我，读完要提问。”
坐在讲案后，应随星磨墨铺纸，着手准备柳君柔今晚的教案。
杨天辰是幸运的，上学两日，赶上休沐。
应随星一大早敲响了里正家的大门，来开门的是大个儿杨余庆。
杨余庆不知为何愤愤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跑回去叫大人来。
“随星，这么早。”里正夫人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子，出来相迎，“进来吧，我和里正都等着你呢。”
里正夫人将应随星带至书房，应随星叹为观止：书房里的花瓶器具，书架陈列，雕花的桌椅，无一不与溪头村的风貌格格不入，可堪称之为“别有洞天”。
桌案上，摊开了数本册子，密密麻麻地写着大字小字，应随星只大概捕捉全貌，自觉把视线移开。
里正从书架后转出来：“随星，前两日贺家来收租，你也知道。”
年年收租，对他来说都是一桩麻烦事。
他此前不是没有找过应至舒帮忙，可那个穷酸秀才偏偏清高，说做不来这等事情。
这次，他把希望寄托在应随星身上。
“知道，敢问里正有什么难处？”应随星有了一种猜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