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诵章有良

1、第一章

　　《长生殿》
　　/诵章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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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的从前，坊间津津乐道的是这样一则宫廷秘闻。

　　大抵也算不得秘闻。

　　长话短说便是皇后娘娘不想生皇子，整日求神拜佛只为求得一小公主。

　　也是，皇室近来皇子也太多了。掐着指头算算，便是有整整六位。这六位皇子降生之时，无人觉得奇怪。甚至于喜不自胜。可回头一看，似乎发现不太对劲。

　　怎的好像，没有一位公主……

　　确确实实没有一位公主。

　　有人像皇帝提了这个问题，说是，“凡事讲究阴阳调和，这极阳少阴也不是件好事。是为不祥之兆。”明里暗里说是皇帝陛下居然生不出一个公主，世间罕见。

　　从古到今，哪有一个皇帝竟然没有一位公主？

　　皇帝果然大怒。
　　皇子少了不行，公主少了也不行。莫不是故意为难？

　　生了三个皇子的皇后娘娘犯了难，她也曾祈求上天保佑诞下皇子。如今竟还有哀愁少了位公主。

　　于是，殷长生便是在这样一个境遇下诞生的。

　　她诞生那天，据说是盛夏下雪。阴云里裹着七彩光芒。有人惊叹“莫不是传说中的七彩祥云？”

　　这是殷国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公主。那就是七彩祥云。皇帝大喜，如获至宝，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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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经年的银雪落在松枝上，却又被阵阵清风抖了下来。白玉垒成的墙面，每隔几寸的距离都被人葺上宛若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

　　白日里也能看出闪着不凡的微芒。

　　丫鬟呆着脑袋看着院中红衣稚童。女童裹着红袄颈上卷着雪狐毛领子，两个花苞头一左一右绕在小脑袋上。雪白的小脸扬起，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翠绿翠绿的项圈套在女童脖子上，与丫鬟见过的其他几位皇子郡主的很不一样。

　　她家小主子的这一个，好像绿得能滴下水儿来一般。

　　她闲来时问过嬷嬷一回，嬷嬷却骂她没见识。

　　嬷嬷满脸不屑，“那些镶金的，都是下品东西。咱们小主子的，可是陛下亲找的，意为长生的翡翠玉珏。岂是其他腌臜玩意儿相能比较的！”

　　丫鬟不甚懂，又什么区别。不过，她晓得“长生”的厉害。

　　连她都晓得，陛下对长生的看重。

　　前些年宫里来了个坡脚道人，的确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教导陛下修习长生之道，只要有关“长生”二字，便能令陛下精神抖擞，喜笑颜开。

　　去年皇室围猎之时，途径一个猎户村庄。一名老猎户见着明黄真龙的纹样，魂都吓飞了。双腿软得像两根面条，跪在地上汗流不止，嘴里却不住地喊着“长生，长生”二字。

　　谁料，陛下大喜。仰天大笑，当即赐了那猎户百两黄金。

　　这件事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丫鬟也很喜欢听。

　　每每听别人说起一回，便要捂嘴笑两声。面上也会扬起自诩尊贵的神色。

　　不为别的，只因她家小主子就叫长生。哈哈有何可辩？旁些人只是说了这“长生”二字，便能受陛下重赏，而她家主子可就叫做“长生”呢！

　　陛下亲自取得名字，有何可辩？

　　丫鬟把头扬得高高的，她可是在“长生”公主身边伺候的。自然也算上是宫婢中的凤凰了。

　　殷国皇子八位，公主却只有一位。其中皇后娘娘所出共四位，三位皇子，一个公主。正是那唯一一位公主，排行倒三。

　　陛下抱着公主在殿门转了三个圈，取名“长生”。殷长生。

　　三岁封“须弥长公主”，养在太后宫里。嫡亲兄长为太子，皇后娘娘也是三朝元老，太师之女。

　　自此，便真的是荣宠京华，尊贵无边。

　　白雪覆盖，跪在殿外的小少年脊背却挺得板直。雪盖住他的眉眼，凝成滴滴水珠，顺着鼻梁滑下来。像一株竹子，风吹雨打折不断他脊梁。

　　嬷嬷叹了口气，绕过少年走进殿内。娇儿公主抱着太后娘娘的胳膊撒着娇，“皇祖母，宝丫要骑马。皇祖母，宝丫好想骑马呀！”

　　嬷嬷轻轻一俯身，在太后耳边低语几句。

　　太后哼笑一声，便招了招手。

　　是故，嬷嬷退身朝殿外道，“嘉亲王殿下，太后娘娘宣您进殿。”

　　跪在雪里的少年身形一动，缓缓站起。

　　冻得通红的手指骨节分明，轻轻佛掉身上的雪。

　　仅仅穿了一件单薄的棉衣，袖口磨得开线，却依旧整洁安静。便如他这个人一般，似兰草，又似松竹。

　　太后看见他，扯了扯嘴角，满眼不屑，“宝丫瞧得上你，抬起头来。”

　　少年低垂的脑袋轻轻抬起，露出清隽的眉眼，面如冠玉，眼尾下垂，倒也无害温润。

　　太后神色稍缓，颠了颠怀里的娇娇小人儿。“丫丫乖宝儿，看，马在哪里呀？”殷长生稚嫩的眼睛露出茫然之色，“马？没有马。皇祖母，没有马。”

　　太后捏了捏她的包子头，“谁说的，马不是在那吗？”

　　说罢，她的手轻轻一指少年的方向。

　　殷长生的视线落在殿中少年的方向，咯咯笑了两声，露出两颗可爱的小乳牙。“漂亮小哥哥。”

　　“错！”太后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是马。宝丫不是想要骑马吗？”

　　少年神情未变，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直到那娇娇公主跑到他膝旁，抱着他的大腿撒娇，“真的吗？漂亮哥哥愿意变成马给宝丫骑吗？”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小公主，真真是浑身奶香气。小小的身子贴在他大腿处，哪里都是绵绵软软的。头上的两滴珠钗随着她的动作一抖一抖的。

　　活像……一个芙蓉圆子。

　　恐怕是吃人的“芙蓉圆子”罢。

　　少年微微颔首，两侧墨发轻轻垂下，要落不落地挂在清瘦的肩膀上。

　　肩胛骨随着他的动作有了些许凸起。更显得他衣着单薄，骨瘦如柴。

　　太后轻哼一声，似是不屑他如此做派。

　　自此，须弥长公主便多了一玩具。

　　喜不自胜。

　　殷长生此人，什么都要最好的。得不到就去抢，去夺。所以人生不得意之事，十之有八。而咱们这位须弥长公主殷长生，是金枝玉叶，是天潢贵胄，是所有人的掌中宝，无人不敬她，爱她。甚至于同她双上一句话便会激动得半晌睡不着觉。

　　“我没什么求之不得的，也没什么甚是喜爱之物。”
　　殷长生如是说。

　　硬要说有一个，便是她的童养夫吧。叫作贺边叙。

　　是一个不入流微末小国的不受宠皇子。

　　这就是殷长生。一个生来就是为了享福的金枝玉叶。

　　“你是不是觉得，本公主长得很丑？”殷长生曾翘着脚丫问贺边叙。

　　他始终温润如玉，只是摇头，“公主，极美。”

　　殷长生听了便咯咯笑，跳下树丫，跑过去牵住少年的手，“那嘉亲王以后，给本公主当驸马好不好呀？”

　　少年听了红了耳垂，不管是他从前的承国，还是在现在的殷国。他从来都未见过这等女子。贺边叙揪住衣袖有些瑟缩地看着整个皇宫最尊贵的孩子。

　　他抿抿唇，干巴巴地道，“公主莫要取笑臣下。以公主之容姿地位，千个臣下也配不上。”

　　“是吗？”殷长生捏了捏少年修长的手指，“可是本公主就喜欢你。怎么办？”

　　贺边叙整张脸都羞得透红，往日从容模样不再，结巴道，“那，那臣……臣便，臣便……”

　　殷长生乐于看到他这幅模样，从他身上取到足够的乐子，便仰天大笑，蹦蹦跶跶地跑回去了。只剩那长身玉立的少年呆愣地站在原地。手指仿佛还有方才绵软的触感。

　　风一吹，少年的羞涩一闪而过。

　　贺边叙的眸子终究变为平静。宛若换了一个人一般。面无表情地执起衣摆用力地擦了擦掌心，多次重复的动作直到掌心通红磨破那最外层皮为止。

　　嗓子里那一声讽刺地笑，终究是被风吹走了。吹进小小公主的梦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