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雾》黎梨花

5、血腥玛丽

　　“我死了，是么？阿合。”

　　她缓缓开口，云淡风轻地。

　　卫漾当然能发现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张清合的珊瑚绒睡衣、羽绒服、围巾，而她一如既往穿着夏季的白裙。

　　推开的门永远是洗手间，醒来的时间永远是凌晨。

　　她有多久没见过太阳了？

　　太遥远了，记忆已经完全模糊。

　　她甚至记不得自己就是那位前女友。

　　为此失去理智狠狠折磨了自己心爱的人。

　　她陷入懊悔悲伤。

　　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张清合嘴唇轻颤，还未开口，滚烫的泪就这般落下来。

　　她怎么敢说呢？

　　她忍得有多辛苦。

　　不敢触碰任何会勾起回忆的事物。

　　买了那么多方便面。

　　她们在一起七年，唯一不曾吃过的就是方便面。

　　她有多怕。

　　怕这样的日子结束得太快。

　　她只有那么一点点私心罢了。

　　可当记忆开始复苏，齿轮重新转动，除了前行她们别无退路。

　　不入轮回，卫漾会直接消散。

　　而没有记忆的卫漾会化为厉鬼。

　　“你怎么改名字了呢？”冰凉的手替她擦去眼泪。

　　张清合原先叫张禾，稻禾的禾。

　　“姥姥过世前，我入门了。”

　　她成了清字辈的徒子。

　　“是因为我么？”卫漾想起来，张清合家里是道院，从前不愿意当道士，跑出来上大学才与她相识。

　　张清合垂眸不语。

　　“傻子。”卫漾轻轻拍打她的手。

　　“可我怎么会不记得你了呢？明明也没喝孟婆汤。”

　　“你的天魂残缺，地魂丢失。”这才在人间逗留三年。

　　“那怎么办？我还会忘记你吗？”

　　卫漾紧张地抓着张清合。

　　“地魂我会替你找回来的，天魂……已经开始修复了。”

　　“所以我又记起你来了罢。”卫漾恍然。

　　“可我现在脾气好古怪，我……控制不了。”她想起昨晚那些事，不安地撤回交握的双手。

　　“没事的，只是魂体不全又缺少肉身，你的七情六欲会被无限放大，等地魂找回来就能控制了。”

　　张清合伸手又抓回去。

　　“我的地魂怎么会丢呢？”卫漾甚至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死的。

　　是入室抢劫。

　　那时张清合不在，只是接到电话，听到警方告诉她，她住的地方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

　　抢劫犯一死一重伤一潜逃。

　　往回赶时，她见到了在太平间里的爱人。

　　那是怎样的天塌地陷，再度提及张清合依旧止不住地手颤，卫漾紧紧拥着她。

　　头七回魂时卫漾魂魄残败，理智全无，入不得轮回，是张清合求姥姥布阵聚魂，好生将养起来。

　　可惜那缕地魂怎么也找不到。

　　这时张清合想起来她出差前留给卫漾的一把匕首，那是柄供养数百年的法器，辟邪除魔无往不利，放在神龛上可以安宅镇家。

　　但是刺入杀伐之人体内能直接震得魂飞魄散。

　　入室抢劫的一死一伤，警察说是卫漾反击的结果，卫漾的致命伤也是匕首造成的，而凶器还未找到。

　　姥姥说卫漾的地魂可能困在匕首里。

　　只是气机混乱，怎么也找不到匕首的位置。

　　算了又算之后，姥姥让她三年六个月后再来此地，兴许会有转机。

　　这三年她拼命去学各类术法，终于在回到这里后推出大致的方向，就在她现在工作的酒吧里。

　　然后，她犹豫了。

　　她贪婪地想多看几眼爱人。

　　沉睡数年的魂魄苏醒，自动循环着生前的种种。

　　放任自流的结果就是化成厉鬼。

　　她住进这里，打破循环，卫漾醒的时间越来越早，也重新记住了她。

　　直至认出她。

　　还剩七天。

　　七天内地魂归位，重入轮回。

　　额头相抵，温热与冰凉贴合，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们的不同之处。

　　张清合的挣扎与不舍。

　　卫漾的心酸与无奈。

　　完全没有取舍的余地。

　　凌晨三点四十二分，卫漾消失在沙发上。

　　张清合知道她在那面硕大的镜子里沉睡。

　　翌日，她在午夜时分破开酒吧后厨的下水道，从里面捞出一个布包。

　　布包里是匕首，橡胶手套与一具猫骨架。

　　东西她现在拿不得，得交与警方调查取证，但是可以先将卫漾的地魂牵引出来。

　　猫骨架是玲琅……

　　她们一起饲养了三年小猫。

　　从瘦瘦弱弱走路打摆的手掌大养成十三斤的矫健半挂。

　　倾注了无数心血。

　　那是她们的孩子。

　　埋藏在腥臭的下水道三年半。

　　张清合心痛不已，没想到玲琅的尸骨会在这里。

　　那时候她翻边了附近的空地与垃圾桶。

　　环卫工人说大夏天的，垃圾早就被清理过好几次了。

　　她只能无奈放弃。

　　小猫不会说话，她只会打滚翻肚皮，在你的膝盖上蹭来蹭去，并不知道自己被困在哪里。

　　固执地一起沉睡，等待着母亲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