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凡曲》向芙蓉

32、绣帕

　　梁振玉回到花厅不久，李芸苓来向她辞行。
　　李芸苓走近梁振玉，轻声道：“姨母，我已经跟小枝交代好了，我先回家去了，过几日再回来陪您。”

　　梁振玉亲昵地拉过李芸苓，拍着她手，微笑道：“芸苓好孩子，回吧，跟你爹娘报个平安就早些回来。我这里真是须臾离不开你。”

　　李芸苓笑着告退：“好的，姨母，我一定早些回来。”

　　梁振玉叫住她问：“豆花在何处？回来这几日都没怎么见过她。”

　　李芸苓回转身，答道：“也不知怎的，豆花最近迷上了绣花，每日里一有空就缠着我问针法，昨儿小枝小叶一回来，又缠上了她俩。我方才来的时候，瞧见她又在后院回廊下绣花呢。”

　　“哦？这个小豆花，好的，我知道了，芸苓你先回吧。”梁振玉点了点头。

　　李芸苓见梁振玉没啥事儿了，就回到后院自己住的寄春阁，预备拿了包袱，往前面坐车回家。

　　她刚刚拿了东西，还没有走出院子，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梁振玉的尖叫声：“这是甚么？豆花，你拿的甚么？”

　　李芸苓还是第一次听到梁振玉如此失态地叫嚷，吓得她慌忙扔了东西，赶紧跑出去，看看究竟出了甚么事情。

　　李芸苓循着声音跑到回廊，瞧见梁振玉正捧着一块绣帕盯着看，她的双手颤抖着，面容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甚么话却说不出来。

　　豆花手足无措战战兢兢地立在梁振玉的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圆形绣花撑子，正抹着眼泪，边哭边说道：“夫人，我错了，我再也不绣了，我马上去干活儿。”

　　李芸苓拿过豆花手里的绣花撑子，瞧见竹制的小撑子上绷着一方麻布帕子，帕子上描着两株并蒂的荷花和几枝荷叶，左上角描着一排展翅在云朵间的大雁。豆花只绣完了那几枝叶子，其余的部分还没绣。

　　李芸苓又凑到梁振玉手边瞧了瞧，发现豆花的绣花撑子上，同梁振玉手中的绣帕上，描着一模一样的图案。梁振玉手中的绣帕同样没有绣完，只绣好了一排大雁几枝荷叶和半朵荷花。

　　李芸苓看了这情形，猜出梁振玉叫喊的原因出在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图案上，虽然猜不透这些图案有甚么意义，但是瞧着梁振玉的神情，她觉得一定非比寻常。

　　李芸苓先扶着浑身颤抖的梁振玉坐下，又回身拍了拍豆花，温声道：“豆花，你先别哭，夫人没有责怪你绣花的意思，你快告诉夫人，这个花样是谁给你描的？夫人手里这块绣帕又是从何处来的？”

　　豆花止住了哭声，擦着眼泪，细声细气地说道：“这个花样是小七姐姐描的，这块绣帕也是她给我的。”

　　豆花说的话，声音不大，却像焦雷砸在梁振玉头上，她扬起眉，瞪圆了眼，不可思议地大声问道：“你说甚么？你说这是谁的帕子？是小七的？”

　　豆花吓得瘪了瘪嘴又打算哭，李芸苓忙止住她道：“没事，豆花，不怕，你好生说说，小七何时描的花样？她又为何给你这块绣帕？”

　　梁振玉一眼不眨地盯着豆花，迫不及待地等着豆花说出事情原委，好印证她心中想要的答案。那是她十几年来，日思夜想等待的一个答案，即将在此刻揭晓。

　　豆花偷偷瞄了一眼梁振玉，定了定神，回忆道：“就是那回在昌河渡口，小七姐姐落了水，躺在屋里休养。有一日，我过去送热茶，瞧见小七姐姐在缝补衣裳，她在挂破了的地方绣了一朵小花，粉粉的像一朵桃花，看起来好漂亮，我就说我也想学绣花。”

　　梁振玉听到这里有些不耐烦，焦急地打断豆花：“你只须说，小七有没有说过，这块绣帕是从何而来？她为何又将这绣帕给了你？”

　　豆花为难地瞧了瞧梁振玉，以她的能力必得从头说起才说得清，她又瞧了瞧李芸苓，瞧见李芸苓对她点着头，投来鼓励的眼神，便接着往下说。

　　由于豆花说的太啰嗦，梁振玉和李芸苓只好一边听一边自行整理，脑补出当时的情景画面：

　　豆花：“小七姐姐，我也想学绣花。”
　　小七：“好啊，我教你，你看，绣这个小花针法很简单，咱们在这旁边再绣一朵。”

　　豆花学会了，从怀中拿出小七包樱桃送她的那块麻布素帕子：“小七姐姐，我想在这上面绣，将这帕子绣满，行吗？”
　　小七：“行啊，你想在这上面绣甚么呢？”
　　豆花：“我想绣好看的花儿、叶子、天上的云彩、还有会飞的小鸟，还有，还有甚么我还没想好。”

　　小七：“真好！豆花真有想法，你说的就像一副画儿，绣出来一定很好看。”
　　豆花：“可惜，我不会画画，画不出来这些东西。要是有现成的花样子描一个就好了。”
　　小七想了想：“豆花，你去跟店家借一支描花样的笔来，我给你描一个。”

　　豆花去借了笔墨砚台兴冲冲地回来，小七正捧着一块绣帕，默默地盯着它看，不知道在想些甚么，看起来有些忧伤。
　　小七将绣帕上的图案花样，一笔一划仔细地画到了豆花的麻布素帕上。

　　豆花开心地对比着两块帕子：“小七姐姐，这块帕子绣的太好看了，我也能绣成这样么？”
　　小七：“肯定能，将来豆花会绣得比这个还好看。”
　　豆花：“小七姐姐，我能不能照着这块帕子绣？这上面的颜色还有针法太复杂太难了，我看完了就忘了，恐怕记不住。”

　　小七：“……”
　　小七没说话，低头摩挲着手里的绣帕，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豆花，这块帕子，送给你吧，你照着好好绣，将来学会了，将这半朵荷花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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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花说完了，瞧了瞧梁振玉，又瞧着李芸苓，小心地说道：“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要小七姐姐的东西，等我还给她。”

　　豆花还没有说完，梁振玉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里紧攥着那块绣帕，打开来瞧一眼，又攥上，又打开再瞧，翻来覆去好几遍，颤声道：“如此说来，这块绣帕真是小七的，小七，小七，”她来回踱着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小七。

　　她突然停下脚步，激动地对李芸苓说：“我就说，这个小七跟我这么亲近，打从嵛阴县乡间客栈一见面，我就觉得她跟我亲，你们偏不信，偏说不是，这回没错了，小七就是我的女儿，她就是微寒！”

　　“啊？！”这下子轮到李芸苓吃惊了，满眼满脸都写满了震惊，“真的吗？太好啦，姨母，小七真的是微寒姐姐？”

　　“是是是，小七真的是微寒，”梁振玉扬着手中的绣帕，已经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眼泪夺眶而出。

　　李芸苓抱住梁振玉，也开心地流下了眼泪。也许没人比她更清楚，梁振玉对微寒姐姐的思念有多深重。她心里清楚，她在这府中一直受梁振玉的偏爱，是因为梁振玉把一腔爱女之情都转移到了她身上。

　　看到豆花还怯怯地立在那里，李芸苓笑道：“没事了，豆花，你没做错，你立了大功了，你继续绣花去，等着夫人赏吧。”

　　梁振玉抹去眼泪叹道：“唉，小七在我身边如此久，我都不知道她是我女儿，是我这个当娘的不称职。”她甩着手，来回转着圈，跺着脚自责。忽地，她又停下，大喊：“快来人，快叫苏全。”

　　来的人并不是苏全，而是小厮苏立，金管家听到声音也跟了进来。小枝小叶也自后头跑了出来。

　　苏立垂手道：“夫人，苏全回来拿了二公子的衣裳，早就出去了。”

　　梁振玉吩咐道：“苏立，快去备车，我要去接人，去接我的女儿回家。”苏立答应着去了。

　　金管家听了，欣喜地问：“夫人，您寻到大姑娘了？”继而又好奇地问：“夫人是如何寻到大姑娘的？大姑娘如今在何处？”

　　梁振玉掩饰不住满脸的高兴，“金管家，等我回来再与你细说，她如今在荷花巷的客栈里。”又叫小枝小叶，“你俩跟我一起去接大姑娘。”

　　梁振玉说着即往前院走，还没走出几步，迎面碰上苏全打外面回来，就像霜打的茄子，一副蔫蔫的样子，手里犹拿着一个包袱。

　　梁振玉诧异地问道：“苏全？你怎的一个人回来了？二公子呢？”

　　“回夫人，二公子让小的回来说一声，不用小枝和豆花去客栈了。”苏全回道。

　　“为何？小七不是还病着嘛？哦，对了，是不用，我马上就去接她回家。”梁振玉说道。

　　苏全闷闷地说道：“那也不用接了，小七姑娘已经离开客栈了。”

　　“啊？！”梁振玉大吃一惊，慌忙问道：“那小七去何处了？”

　　“小的不清楚，小七姑娘说饿了，二公子去买了吃的回来，店婆说小七姑娘已经离开客栈了，也没说去何处。二公子连衣裳也没换，去寻她去了。”

　　梁振玉一听，腿一软，差点跌倒，李芸苓连忙上前扶住她。
　　梁振玉回过神来，大吼道：“快去找啊！还愣着干甚么？都给我找去啊！找不到小七姑娘，你们谁也不用回来。”

　　金管家即往前头吩咐小厮仆人们全都出去找人，李芸苓忙叫住金管家，“等一下，你们都没见过小七姑娘，如何找人？等我画一张图。苏全见过，先赶紧去吧。”

　　苏全急急忙忙地放下包袱，往外走。
　　梁振玉急忙唤住他：“苏全，快去告诉二公子，务必找到小七。还有，顶要紧的一句话，告诉他，小七是他妹妹，万万不可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