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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说风说雨都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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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莫寒收回目光,也不想再探究了,如此拥挤的大街上,莫说撞挑子,撞人都是常事,他方才就被人撞了两回,按说以他的身手不至于躲不开,都怪他自己一路上一直在走神。
他瞧向苏全,跟问一遍:“还没想起来?幸亏你还记得他约我这档子事儿。还不错,脑子没有完全废掉。”
苏全赔着笑脸道:“二公子,这不是隔的时日太久了吗?您当时要是在家,我保准学的一字不差。”
“这还埋怨起我来了,嫌我回来晚了,你都给忘了?”苏莫寒扬手又准备发个“栗子”给他,“你就不会拿笔记下来?白跟着我去学堂了?你是不会写字还是怎的?不说你自己懒,懒成了猪。”
苏全赶紧护着脑门躲了,“二公子,小的哪敢怨您哪?是是是,小的是懒成了猪。下一回,小的一定拿笔记下来。”回头自己小声嘀咕道,“那方公子也是,干嘛不送个帖子来?非得让人送口讯来。”
两个人打打闹闹,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挤到了南门,已经辰时末了,一上午都快过了大半了。
南门外,正立着一位衣着光鲜风度翩翩的少年。他就是澄州城牧守方庆显的大公子方序章,也是澄州城里有名的公子哥,论相貌,英俊帅气不输苏莫寒,论吃喝玩乐,却比苏莫寒高上一筹。
方序章一见苏莫寒,便老远迎过来:“莫寒,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苏莫寒摆着手无奈地叹道:“算了,别提了,街上人太多,走得太慢。序章,你这是约我去做甚?你怎么知晓我今日能赴约?”
“我天天盼着,就等着你回来。我爹要翻修园子,也不知怎么想的,说是历练我,放着那么多人不用,非要让我去郊外采石场挑石材。我哪懂这个,就等着你回来帮我。”
方序章边说边过来搂住苏莫寒的肩,“我日日派人去你家门外打听,知道你昨儿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今日一准能来。”
苏莫寒推开他:“方序章,我就知道你约我没好事,敢情是来让我给你家打工干活来了?”
“嗨!干活着甚么急?”方序章也不恼,瞧着苏寒寒继续说道:
“你出去两个月,澄州城里不知有多少人想你呢。我先带你去郊外的明月湖,去画舫上,赏荷听曲吃船席,再去浅秋小筑吃酒,听说它家的老板娘又研制了新的蜜馃子和新的菜式,还新添了几个会唱曲的厨娘,我带你尝尝去。”
苏莫寒拍拍他肩膀道:“太好啦,这才是好兄弟,还是你懂我。我跟你说实话,路上那些饭菜太难吃了,要不是后来遇上了一位厨师,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见你。”
苏莫寒夸张地说着,眼前浮现出小七做的那些饭菜,还有写着菜名的小竹片。
此刻他不想回忆这个,忙转移话题:“要说赏荷,我在路上发现一个绝佳的赏荷之地,也就不到一日路程,改日我带你去逛逛。”
却不料,此言一出,清风湖上的荷花、小船、坐在船上的小七、水中倒影里的小七、托着腮听他吹笛子的小七,一幕幕全都呈现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不管说甚么,他都即刻想起,同小七在一起时的事情。
他沉着脸,不说话了。
方序章没瞧出他的异样,催促道:“行啊,哪日跟着你去逛逛。今儿先听我安排,天不早了,快出发吧。”
苏莫寒一言不发,默默接过苏全递过来的缰绳,正准备上马,忽然灵光一现,问苏全:“苏全,你记不记得方才有个人差点撞倒了馄饨挑子?你瞧见那人长何模样了没有?”
苏全先是点头,又赶紧晃脑袋:“没瞧见,二公子,怎么了?”
苏莫寒凝神细想了一下,脱口喊道:“她是小七!”将缰绳一摔,转身即往城里跑去。
“哎哎哎,别跑啊,你还去不去了?”方序章赶紧喊他。
“你自己去吧,我有要事,”苏莫寒头也不回地喊,又喊苏全,“苏全,你后头牵马回来。”
苏莫寒沿着原先来的路,径直往城里跑去了。
留下方序章立在城门口,对着他的背影愣怔了半天,方对苏全问道:“他方才喊的小七是何人?”
苏全也茫然地瞧着远去的苏莫寒,摇了摇脑袋,答道:“方公子,小的也不知这个小七是何人?”
方序章悻悻地嘀咕:“这小子出了一趟远门,怎么变得古古怪怪的?为了这个甚么小七,他不仅连我这兄弟都弃了,还弃了他最喜欢的浅秋小筑。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不对,这事儿挺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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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芙蓉孤独蹒跚在热闹的大街上,仿若尘世间微不足道的一粒渺小的尘埃。周遭的一切与她没有一丁点关联。她眼前的世界已经破碎,七零八落的,乱糟糟的,只剩下一片灰暗。
她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地走着,就算撞了人撞到了甚么东西,她也不觉得痛,对面的人立眉瞪眼地骂她吼她,她只瞧见那人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别人在说啥。
她的耳朵已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她只听见自己内心里,一直在无声念叨的一句话:爹、娘,你们在何处啊?到底在何处啊?为何不在大姐家等着我?为何?为何啊?
在她的内心里,她一直坚信:爹娘就该在这澄州城里,在礼字坊桂花巷辛字伍号吴宅,安然无恙地等着她,等着她推开门喊着爹娘扑到他们怀里,摸着她的头,拍着她的背,听她诉说这半年来的思念和艰辛。
她已记不清,她是怎样离开礼字坊桂花巷辛字伍号吴宅的,隐隐约约的她好像记得曾跟人吵过一架,跟谁呢?爹娘不是不见了么?她没有力气去回想,也没必要再去想了,爹娘不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的脑子已不会思考,她不知道要往何处去,她甚至不知道停下来。
她就那么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地挤在喧闹的人群中,被汹涌的人群不断地推来搡去。一张张不同的面孔不断地从她面前经过,没有人注意到她异常苍白的面容和绝望颓然的神情。
直到她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胳膊上膝盖上传来的痛楚,令她稍稍清醒了一点。她从地上爬起来,就势坐在这块石头上,方瞧出她面前是一方荷花池,紧临主街,就在主街旁凹进去的一条小巷子里。从巷口还能望得见主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
池塘的水面投过来刺眼的光,从水面蒸腾起来的水气,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她,本该是热的,她却觉得冷得要命。荷花荷叶徒然地立在水中,并不能带给她一丝温暖。
清醒一点的她,方觉出了脑袋在痛,一阵一阵地让她感到脑袋瓜子似乎要裂开,又似有千斤重,重得她扛不起来。她将脑袋搁在膝上,盯着眼前的池塘,眼睛空洞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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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莫寒焦急地在大街上扒拉着人群前行。他不断地回想着,方才在人群缝隙中,见到的那一丝背影那一抹衣衫,越想越认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小七也是那么纤细瘦弱,小七也曾穿过一件浅樱草的衣衫。
没想到,小七如此快就来澄州城了,她不是去投亲戚的吗?她此时出现在大街上,是刚刚进城还是要出城?
苏莫寒想到此,更加自责。方才没有钻过人群,好好地瞧一眼问一问,这会子一耽误,说不准她已经出了城。
苏莫寒艰难地挤回那个馄饨挑子前,并没有发现小七的身影。问问那摊主,他倒是还记得是位女孩子,不过他也没瞧见撞他挑子的人去往何方了,毕竟人太多了,一不留神,就会淹没在人丛中。
苏莫寒心跳加快,照那摊主所描述的,那人就是小七,确定无疑了。只是,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苏莫寒将摊子四周前前后后寻了个遍,也未发现小七的踪影,只瞧见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马。
气得他想骂街,他想打人,他要把街上这些无聊的人统统赶走,只留小七一人,立在安静的街巷上,笑盈盈脆生生地对他说:“公子有马,脚程快,不如从那儿过河。”
苏莫寒正叉腰站在大街上,气哼哼地打量着来往的行人,瞧见苏全牵了马挤到他跟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殷勤地说道:“二公子,你寻何人?小的帮你寻。”
苏莫寒没好气地道:“说了你也不认识,方序章呢?自己去明月湖了?”
苏全回道:“没去,方公子说他一个人去没意思,他去郊外的采石场了。”
苏莫寒听了,心里有些歉意,方序章费劲巴拉安排好的活动,让他给搅散了,回头这小子非得埋怨他不可。
不过不用怕,方序章这小子好对付,大不了请这小子去最豪华的酒楼醉乡居吃一顿酒,倘若再请得动紫薇姑娘弹奏一曲《醉花荫》,说不定方序章还得谢他呢。
他对苏全说道:“你先将马牵回去吧。我还要继续寻找。”
苏全瞧瞧天上的日头,苦着脸道:“这都早过了饭点了,天如此热,二公子还要寻?二公子不饿么?早饭就没吃,挤了一上午,二公子的肚子该饿了吧。”
苏莫寒哼道:“我看,是苏全你小子的肚子饿了吧?”
苏全“嘿嘿”笑道:“还是二公子体恤小的,”他转头四处瞧了瞧,瞧见馄饨摊,“要不,就近在此处吃一碗馄饨?”回过头来仰着脸,期待地等着苏莫寒发话。
苏莫寒皱了一下眉, “算了,别在大街上吃了,人这么多,挤来挤去的,吃不安生,真要吃,前头寻一家安静的铺子吃去。”
苏全高兴极了,忙忙地往前面去寻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