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上盛夏》螃姑

52、往昔/052

　　家味在元旦重新开了张。风雪渐缓，轮渡重新恢复通行，带来一批又一批新游客。
　　今年的春节在一月底，元旦不久就是新春。
　　节年扎堆，人们的情绪很高涨，都想趁年底好好热闹一把。小岛也迎来了这个冬季里的最后一次欢腾。

　　这段时间的盛朗和夏以臻算得上拼命。
　　尤其是夏以臻，不仅重新拾起了家味的工作，还连熬一个月大夜，把毕业作品赶了出来，提报学校参与评选。
　　小面铺忙碌一个月的结果可喜。大年二十五关起门一算账，最后的营业额让夏以臻恨不得当场哭出来。

　　盛朗愣住了。
　　他脑子里匆匆跳过一串数字，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三年半。
　　他用了1278天，完成了盛玉麟要的数目。
　　他有些不适应。这1278天里，他几乎没有一天是真正放松的，以至于此刻，他整个人依旧紧绷。
　　盛朗清楚，想实现这个数字，其实有更多轻松的方式。
　　比如股市，比如更加刺激的期货市场。面对这些，他甚至比学习开店还要得心应手。

　　从小盛朗就在盛玉麟的影响下接受红绿线的刺激。看K线像风筝一样飞起，也像跳伞一样坠落，他做得到冷静对待大盘，却不能冷静对待自己的人生。
　　他太想让一切安稳降落了，于是只笃信最原始的方法——勤苦劳动，耕耘，收获。
　　汗水不会像市场那样欺骗一个人，对想要的一切，要先付出诚意，而不是祈祷、贪妄与做梦，这是他妈妈用一辈子教他的。
　　如今他做到了。一切安稳落幕。

　　“盛朗，你开心傻了吗？”夏以臻看盛朗绷紧下颌盯着电脑一动不动，觉得这人真是高兴傻了。
　　她去揉了揉盛朗脑袋，盛朗还是没说话，只是突然抬头望着她，手掌慢慢揽过她的腰，突然将脸埋到她的锁骨下。
　　“怎么了？高兴坏了？”夏以臻手搭在盛朗肩上推了推，又被他更紧地箍住。

　　夏以臻一时脸热，听见自己的胸口跳得很快，那里埋着盛朗的脸，她甚至在自己的柔软里，感受到了盛朗鼻骨的硬挺。
　　“别这样…大白天的…”夏以臻又推了下。
　　“别说话。”盛朗的脑袋用力埋了埋，“让我歇会。”他真的累了，就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那上床吧…”
　　“嗯？”盛朗抬头。
　　“我说那我们上床！”
　　盛朗笑笑又把头埋回去：“年后吧，找个好时间。”他又加了一只胳膊，紧紧箍住她，有点开心地说：“先过年。”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夏以臻被他搞得一头雾水，这个钱耙子，赚钱了就高兴成这个德行？没出息。
　　她无奈伸手摸了摸盛朗的后脑勺，大方让他靠会儿。

　　还有几天就是春节，张彼得正收拾包袱要来蹭年夜饭，盛朗计划先好好过个年，等年后和张彼得一起回趟燕市，和盛玉麟彻底结算清楚。
　　到时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狠狠拥抱夏以臻！狠狠在这个他喜欢的地方扎根。

　　春节当道，古城的忙碌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原先给游客开的小摊子都早早闭店回家过年了，剩下的都是古城原本的老街坊，很多本地小生意人都重新推着车、蹬着三轮来摆集市。
　　淮岛重新变回了夏以臻熟悉的样貌，处处充满百姓自给自足的安宁。

　　张彼得来了以后可算找到大本营了，瞪着两只眼睛到处看，满眼都是新鲜。
　　他跟在夏以臻和盛朗屁股后面买年货时，简直像只栓不住的猴子！路过糖人摊，年画摊，都要跟一群孩子挤在一块儿看，还给自己买了个孙悟空的雉鸡翎插在头上。
　　夏以臻和盛朗找不着张彼得也不着急，往人群里打眼一看，两只长长的翎羽竖着的，就是他！

　　趁盛朗去买窗花，夏以臻和张彼得难得挤进对联摊子。
　　张彼得看了一顿，没有相中的，发表看法说：“这些不行，俗气巴拉的，原来我俩住的房子都是盛朗自己写的，可有意思了。”
　　“他还会写对联？”夏以臻意外。笑了声，没想到这家伙藏挺深，直到现在，身上还有她没发现的。
　　张彼得挺意外：“你不知道？他那手字跟沈功学过。”他脱口而出，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当然了，是跟电视上学的。”
　　夏以臻挑了两张对联看，随口问：“沈功是谁？”
　　“就一个普通书法老师嘛。CCTV教育频道，内个长胡子、一本正经的老头。”
　　“行，他会写正好省钱了。”
　　夏以臻觉得挺好，管他跟谁学的，物尽其用就行。她拿了一卷烫金红纸：“那咱们就买这个吧，开业那会买过毛笔，家里有。”
　　“行！等他给你露一手，以后也叫他年年给咱写。”
　　“行！”夏以臻和张彼得相视一笑，一脸遇到免费劳动力的喜悦。

　　“说什么呢。”盛朗突然把脑袋搭在夏以臻肩头。
　　钱攒够了的生活，令人心情特好。他感觉夏以臻脸还胖了一点点，更可爱了，总想去捏。
　　夏以臻接过他买的窗花看了看，觉得挺满意，一边说：“张彼得说你会写书法，跟电视上老头学的。真会啊？”
　　盛朗瞥了张彼得一眼，嫌他多嘴，随口道：“会写，你不嫌丑就行。”
　　“有这种免费的好事儿还嫌东嫌西？”夏以臻觉得挺好笑，“你最好还会剪窗花，包饺子，往二踢脚里灌火药，那我可就太幸福了。”
　　盛朗：“春晚要不要也我给你演？”
　　夏以臻：“那就不用了，看你多没意思，还不如看我们彼得大圣翻跟头呢。”
　　她把窗花和红纸放一起卷成长长一根棍子递给张彼得，又说：“你也就是长得好看点儿，但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什么？”
　　盛朗一只手捏住夏以臻脸蛋儿，“看够了？我怎么还没看够你呢？”
　　“疼！！”
　　“重说！”
　　“没够！看一辈子都不够，行吗！”
　　“行，好哄。”盛朗松开手，挺满意。
　　张彼得牙要倒了，想自己每个月都巴巴往这跑干嘛呢，纯属找虐！嘴上吆喝着：“哎哟，真是，酸的我，吃过年饺子都不用蘸醋，我自己蘸自己！”
　　盛朗踹了他屁股一脚：“你最好是，最讨厌醋味儿。”
　　夏以臻拿出年货清单小纸条：“别闹！赶紧的！买肉！买白菜！买韭菜！买花馍！买上供用的香！买挂鞭、窜天猴、二踢脚、烟花和小鬼推磨…”
　　张彼得：“窜天猴？我可不敢放。小时候放了一次，没蹿起来！在我肩膀头子上炸了！给我新棉袄炸个大洞！差点毁容！”
　　夏以臻皱眉：“啊……”
　　盛朗翻个白眼：“你滚去和三岁小孩儿玩摔炮吧。”
　　张彼得跳起来搂住他：“嘿！我偏不！我就让你丫给我放，我蹲一边听响！”
　　盛朗：“滚蛋！”
　　张彼得：“大嫂你看他！”
　　夏以臻：“行了行了，有没有点儿正事儿。听我部署，分头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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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货采买回来，三人急着拿去孙静香房间邀功。
　　孙静香自雪地回来后就几乎一直躺在床上，说话一天比一天少，咳得一天比一天多。她说自己是因为打雪仗受了凉，故此被夏以臻埋怨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这两天要过年了，才在夏以臻脸上重新看到笑模样。
　　现在看三个小的热热闹闹，孙静香的好心情全写在脸上。

　　花馍买的是一只比炒锅还大的！上下两层，夏以臻一眼就看好了上面插着的红寿桃和小娃娃，过年摆在家里，寓意好，又好看。

　　第一张窗花被贴在孙静香写字台前的窗户上，阳光透过来，在桌面倒映出一个福字，再把几只小灯笼挂到床头，孙静香的屋子瞬间就红火起来！她盯着张彼得搬来的一大箱鞭炮，发出惊叹：“买这么多？这不得放到正月十五啊？”
　　张彼得撑着后腰，活动活动腰身：“放呗！我一时半会也不走，咱每天都放，驱驱魔，明年肯定越过越好。”
　　孙静香喜欢他，笑道：“哈哈，你这嘴巴，痛快！一会先放串儿大挂鞭听听？”
　　张彼得嘿嘿一笑，拿胳膊肘戳戳盛朗：“你放，你放。”
　　盛朗斜他一眼：“你不挺能耐么？。”
　　“嘿嘿，你放，我看。”
　　夏以臻每天盘货习惯了，把一筐鞭炮也盘了盘遍。第一次一块儿过年太激动，真是买了不少，她嘀咕：“一不小心就买多了，这么多，放哪啊…”
　　孙静香想了想：“楼下有明火，不安全。你们那屋不朝阳，太潮。就放这屋吧，我也不下地，咱们也没抽烟的，没事儿。”
　　“那行。你小心，没事儿别动。”

　　盛朗写了一副对联，行书：“粗茶淡饭家常味，静院香居岁月安”。
　　他写字时和他做所有事一样，不动声色，等人发现时，他已经做好了，而且做得好到意外。夏以臻在对联里看到了奶奶的名字。
　　盛朗刚想下笔一个简单的横批，诸如“家和万岁”或“岁岁平安”，被张彼得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