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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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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云薇是被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的。
她打着哈欠睁开眼，发现天刚刚亮，太阳还没有出来。
这么早，在干嘛啊，吵死了。
许云薇透过窗子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
她穿着寝衣推开了里间的房门，宫女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侧妃您醒了，怎的不唤奴婢们进去伺候……”
许云薇没理会她们的话，问道，“大清早怎么如此吵？”
宫女低着头回话，“是殿下，他正在屋外舂石头呢。”
“舂什么？”许云薇以为自己听错了。
“舂石头。”宫女们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重复道。
穿好了衣裳，洗漱后，许云薇循着声音走出了房间。
周锦轩今日着一身暗色华服，衣袖高高束起，乌发也用冠束着，确实在努力地、脚踩木舂，勤勤恳恳地舂石头。
这画面，比前几日他锯木头那样子，更具冲击力。
许云薇愣在原地，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好。
周锦轩的余光看到了许云薇，抬头绽开了笑容，“侧妃，你醒了？今日醒得真早。”
可不是嘛，又不是死猪，这么大的动静还能安稳睡着。
许云薇心中腹诽，却扬起一个温顺的笑容小步走上前，对着周锦轩行了个礼，“殿下一大早的，在忙什么呢？”
“自己弄些颜料，”周锦轩停下了动作，从舂臼中取出几粒碎石，递给许云薇看，“前些日子得了几块青金石，一直没空处理，今日得了空，想把它们弄出来，我预备画一幅画，画中用的到这个色。”
许云薇接过青金石。
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矿石，蓝中发紫，颜色十分独特。
“殿下想用什么墨锭颜料，不过一句话的事，怎么化简为繁，自己动手？”许云薇疑惑道。
周锦轩回答，“这可不是一般的颜料，这青金石制出的颜色，叫做‘群青’，很多名家也称它为‘皇室蓝’，就算如今的大李宫中，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更何况……”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一向喜欢经自己手做出的颜料，无论是配比或者色彩，都是独一无二的，有时针对不同的画作，我还会调配属于它的独一无二的颜色，矿石、贝壳、花草植物，不同的比例会调制出不同的颜料。”
这倒是和配毒有些像。
许云薇听着周锦轩的话，在心中想着。
不过……身为大李的太子，成天脑子里想的是这些事，未免有些太不务正业了，这又不是他吃饭糊口的家伙式儿，这般荒废光阴钻研这个，真真纨绔。
许云薇心里嫌弃，嘴上奉承，“殿下真是博学呢，如此精通绘画。”
“不止是绘画，”周锦轩踩了踩木舂的脚蹬，“这个也是我自己做的，比外头农人们用的更省力，体型也更小；还有你房里柜子上那种小木鸟，也是我做的，那是只机械鸟，上了发条后，能飞至半空，它腹中也能放纸条之类的东西，用来短距离传话再好不过；哦对了，还有我宫中下人们用的……”
许云薇房中有一个立柜，那柜子平时不用的时候只有半人高，可以做盛放东西的矮桌，按动按钮后，立柜会自动展开，内里可以收纳近百本书籍。
第一次见时，许云薇曾惊叹宫中物件的玄妙。
“才不是宫中的东西呢！”宫女对许云薇说，“这些好用新奇的东西，只有咱们东宫有，外头都没有，这些都是太子殿下自己绘图制作的！”
“侧妃您不晓得，咱们殿下的脑子里，有可多可多的奇思妙想了！”
可是这些东西，是周锦轩做的，就让人不觉得妙了。
许云薇的思绪开始胡乱飘远。
她想到以前老家那个邻居，那是个将近三十岁的读书人，一把年纪不想着怎么科举备考中秀才，日常把心思全部放在写话本子上。
县里的人叫他戆头，骂他是个傻子，父亲在许云薇面前提到他，也都是负面的评价，嘲笑他不务正业。
“他写的话本子，还挺好看的……”少不更事的许云薇曾小声为男人辩驳道。
父亲冷笑出声，白眼翻到了天上，“什么身份做什么事，他又不是市井草根，身为书香门第的世家子，不想着努力读书光耀门楣，写话本子，有用吗？”
父亲的一席话，点醒了年幼的许云薇。
做这些，有用吗？
眼前的太子殿下，和她老家的戆头，没什么区别。
可他终究是太子，许云薇也只能捧着说话，“原来殿下竟有这般好手艺，着实令人佩服！”
周锦轩看着她的表情，似是怔忪了半晌，旋即低笑出声了，“胡诌。”
他回到木舂前，继续舂石头，“大概没人告诉过你，你敷衍别人时，眼中空无一物，和你发自内心赞美的表情不一样。”
周锦轩这话说的很奇怪。
太奇怪了，就像是，这厮熟识许云薇似的。
不等许云薇仔细琢磨这番话，他又说，“你不必唬我，也不必在我面前大尾巴狼装小白兔。”
许云薇喉间一哽，谁、谁谁谁是大尾巴狼啊！
我们很熟吗！
“这宫里要是只有一个会对我说真话的，就是侧妃你了，想说什么随意说，我不介意。”周锦轩的眼底隐藏着隐约可见的笑容。
许云薇尴尬地僵了僵，只好老老实实开口，“我是觉得，太子殿下耗费光阴钻研这些和身份不匹配的事，没什么用……”
“那侧妃觉得，身为太子，做什么是有用的？”周锦轩平静地问。
许云薇想了想，说道，“身为太子，最重要的就是要好好读书上进，学着怎么治理国家，殿下您做的这些工具器械真的很不错，可是往后，您身登大宝之日，届时靠着工具器械治理国家吗？”
“明白了，”周锦轩点点头，目光看向许云薇，“太子只能一心读好圣贤书，商贾只能一心经商做买卖，而身为女人，也只能空有一身医术抱负，不能继承家族医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身份，这身份之下，也只有固定那几样能做的事，哪怕被框死在身份之下，活得很痛苦。”
许云薇微微一怔。
这事，他怎会知晓？
不、不一定，他只是举了个例子，又没有指名道姓说许云薇的名字，可能压根就不是在说她。
巧合罢了。
许云薇垂着头，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天纲伦常，向来如此。”
“向来如此便对吗？”
许云薇舔了舔嘴唇，学着父亲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皇家是殿下的宿命，每个人都困在身份中痛苦地活着，您享受百姓赋税供养，更应该为自己的身份负责，比起普通人，殿下已经很好了。”
“我没求他们供养我。”周锦轩的这句话带着些气。
他跳下木舂，弯腰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放在许云薇的手中。
“认识吗？”
许云薇看着周锦轩放到自己手中的石头，疑惑地皱起眉，“……这是何物？”
看上去不是普通的石头，赭色中泛着古怪的青色，以前从没有见过。
“赭青石，”周锦轩负手而立，一瞬不瞬地盯着许云薇的脸，“有毒，剧毒的那种。”
许云薇手一抖，把赭青石扔了老远，“你不早说，把剧毒的东西随便放我手里！中毒怎么办！”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周锦轩眯了眯眼睛，狐狸一样看着她，“别怕，这样没毒。”
许云薇大惊失色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些。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也是真的因为听到“没毒”，而长舒了一口气。
要是这能装出来，她怕是可以搭台子唱戏做伶人了。
赭青石是只在大李国境内独有的一种矿石，之所以叫它赭青石，是因为这石头磨成粉后作为画画用的颜料，会呈现会一种赭中带青的奇妙色彩。
这颜色数十年前，在大李的画家中流行过一段时间。
但也是因为色彩过于奇妙，太难驾驭，那阵风过去后，赭青的使用频率就降低了。
之后又过了几年，简约的水墨山水风格流行起来，这种怪诞的颜色，更没有画家使用了。
周锦轩慢悠悠地给许云薇做着解答。
许云薇听得云里雾里，他的话题跳跃要不要这么大，刚刚明明在说其他的事。
“侧妃可知，这赭青石磨粉后吸进鼻腔入肺，是可以伪造成肺痨，让人短期毙命的剧毒。”
许云薇的瞳孔微微一缩。
“若是把这粉尘用火精心熏到衣服上，简直是最杀人于无形的绝妙手法，还好我懂些不务正业的闲事，否则，早成尸体一具了。”
“侧妃，你说我没有担负我身为太子的责任，我不同意，”周锦轩弯起眼睛，但眼中没有笑意，只有揶揄，“被觊觎皇位的人下药毒死，难道不是我这个身份之下，需要承担的责任之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