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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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篾帘幔随着马蹄声哒哒起伏，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车厢。
沈七七压抑着满心澎湃，凝视着在她对面，与小石头并坐的小雀。
那小姑娘看什么都新鲜，黑瘦的小脸写满兴奋与惊喜。
上一世，沈七七亏欠了她。
那一世她离家出走，住在陇上田庄时，庄上人人都恨她，背地诅咒她。
只有小雀远远望见她一次，觉得她温柔秀美，不像那般恶毒的人。
所以有一天翻墙进了院子，把田庄面临的绝境告诉了沈七七，求她想想办法。
沈七七自然答应下来。
只是她刚一回府，便遭遇婆母苛难，自顾不暇。
好容易熬过那段艰难时日，事态平息，才小心翼翼将此事与夫君商量，陆亦寻听后淡淡说：
“知道了，这些我自会处理，不用你操心。”
怎料，不久后田庄就爆出饿死人的惨剧。
沈七七震惊，忙派了人去看，心想哪怕能将那女孩子救出来也好。
谁知下人回报，那女孩已在三日前，和她奶奶一起，被活活饿死了......
沈七七心神俱裂，怆然落泪。
那个活泼爱笑，猴儿一般机灵敏捷的女孩，不久前还给自己展示了她那出神入化的口技，将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沈七七的身上。
想必......在最后的那一刻，她比任何人都要恨沈七七......
还好。
还好这一世，一切都来得及！
再长的路途，也有抵达终点的一刻。
马车哒哒远去，长街站下一大两小三人，立于陆府外青石长阶前，仰头看去。
朱漆大门，青砖影壁，就连门当之上，都细细雕刻了祥云瑞兽的图案。
如此气派威仪的宅门，看在沈七七眼中，竟如望见阴曹地府的幽冥大门一般，忍不住周身发冷，寒毛竖起。
风声泠冽，掠过耳侧，有若隐若现的呜咽夹杂其中。
那是沈七七前一世，无数怨恨与遗憾，久久盘旋，不肯消散。
门房内的小厮早看见她站在府门前发愣，却只彼此碰肘抵肩，窃窃偷笑，都不出来。
单单只走出来一个婆子，穿件绛紫色比甲，下垂的眼角难掩刻薄与精明，上唇一颗黑痣，噙了几分讥笑走到沈七七面前，也不行礼，故意大吃一惊，阴阳怪气拖着长音问：
“哟～～少奶奶回来了？您这一趟，得走了有五六日吧？怎么？今儿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回来了？”
沈七七上一世嫁入陆府，人人道她攀了高枝，只是这枝头荆棘密布，唯有身处其中才知内里痛楚——她进府后被全府不待见，连个普通丫鬟妈子都敢甩闲话给她听。
起初她也向丈夫婆母哭述过几次，但后来风传她性子不好，一入府便闹的合宅不得安生，以后也不敢再说了。
更何况，眼前这个婆子可是夫人陪房李嬷嬷，亲手带大少爷和二小姐，在府中地位卓然，谁敢不给她面子。
上一世此时，面对这个婆子，她只能陪着笑脸央道：
“累您老走一趟，禀告婆母我回来了，可否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而此时此刻，那李嬷嬷正站在沈七七面前，傲然抬着下巴等她低声下气开口。
未曾想，沈七七面无表情，直视了她冷冷道：
“李嬷嬷，你也是在府中做事做老了的，说话竟如此没规矩！我是主子，你是奴才，见了我既不请安，也不问好，在这长街之上，当着外人，就如此没上没下，岂不让人笑话我陆府御下无方？”
那婆子惊得退后一步，竟讶异得一时答不上话来。
这是那个平时连头都不敢抬的商户女？
仰着的下巴都放下来了，婆子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也不是善茬，马上话里有话回道：
“我也是奉了夫人之命，专在此候着少奶奶回来。怎知一等就是这么多天，自然替夫人心焦恼怒，难免一时失了分寸。想来，少奶奶也不会计较太多。”
往常，夫人二字，就像少奶奶的紧箍咒，只要一提起这两个字，少奶奶立刻卑微驯服，谨慎恭顺到了骨子里。
只是这次，少奶奶却全然未接这个茬。
没有一丝怯意，夫人对她的震慑力仿佛已荡然无存，她回头对身后二人说：
“先回房。”
说着就要进府。
那婆子向来在府中耀武扬威惯了，这次，在软弱可欺的少奶奶面前竟没讨到分毫便宜，自觉塌了面子，因此非要找回一城，当即伸手一拦：
“少奶奶且不急，先在门口等等。容我去回禀，讨过夫人示下，看看夫人什么意思。”
上一世，她就是用这套说辞，让沈七七孤零零站在陆府门口，站规矩站了一个时辰，路过的人无不纷纷窃笑，沈七七颜面扫地，窘迫得恨不能钻进石缝中。
这一次，沈七七懒得与她多费口舌，转头说：
“走。”
三人直接绕她而过，混当她说话如同放屁一般，踏上长阶，径自往内院走去。
李嬷嬷怔怔站在原地，一口气都没喘匀。
眼睁睁看着沈七七完全不拿自己当回事，可又没有强行阻拦少奶奶回自己家的道理，懵了片刻，才缓过这口气来，冲着几人背影狠狠叫骂：
“小石头，你今儿死哪去了？！搬柴挑水看不见你，寻由头躲懒可少不了你，偷奸耍滑的玩意儿！你看我一会回禀了夫人，皮不揭了你的。”
今早，小石头的爹娘，实在不放心孤身在外的沈七七，才让石头爹趁赶车买柴的机会，驾车将小石头送去庄上，怕沈七七一个人，出个事都没人知道。
沈七七脚步微微凝滞了一瞬，随即仿若没有听到，继续往内院走去，只是云纹袖口之下，手掌紧握，指节攥得发白。
路越走越偏，一直走到陆府深处，才在角落里看到一个小院。
小院草木疏散，里面悄无声息。
这就是她的住处，芳草院。
小石头在院门口就匆匆告退跑走，沈七七知道他是害怕李嬷嬷，赶快去干活弥补，心中顿时一阵酸楚。
推开院门，踏着青石小径上的枯黄落叶，穿过小院，行至一排正房前。
房门突然开了，一个眉清目秀，眼神温柔又坚实的姑娘从里面走出。
见了沈七七，她猛然一震，随即冲了过来，到了跟前忽然又站住，两手伸着，似乎想要去握小姐的手，却又怕唐突了，哽咽着发急：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可要急死我了。这些天您去哪了？怎么一个人说走就走了？怎么瘦成......？”
没等她问完，沈七七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扑上去抱住了她，泪水决堤而出：
“墨玉，我回来了，我回来！你还在！你还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墨玉：“......”
上一世，沈七七从娘家带来两个陪嫁丫鬟，她一直信任依仗机灵嘴甜的丫鬟紫玉，而冷落沉默耿直的丫鬟墨玉。
换来的却是紫玉与陆亦寻的联手背叛。
反倒墨玉却为护她，几次得罪了陆夫人，最后遭到报复，被强行配给个瘸腿瞎眼的中年仆役，不堪受辱，新婚之夜上吊自尽了。
沈七七收敛情绪，拭去泪水，交代墨玉：
“我没事，你放心。我去了田庄，不慎失足落水，被小雀所救，就带她回来了，你先帮她料理一下，其余我慢慢告诉你......”
说着把小雀介绍给了墨玉。
沈七七自知自己在陆府的地位，想带个人回府，需要一个非常过硬的理由，因此在来时路上，已经教过小雀了。
墨玉马上忙碌起来，又帮小姐烧水准备沐浴，又给小雀篦头收拾卫生，然后又翻箱倒柜找出几身瘦小的干净衣裳塞给小雀。
好一通忙碌，天已擦黑，沈七七有无数的话说与墨玉听。
忽然，只听外面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
“少奶奶～～”
正房雕花木格门“哗啦”一声被人推开。
几人吓了一跳，起身看去，竟有人不等通传，大剌剌推开门，直接闯了进来。
正是下午阴阳过沈七七的李嬷嬷。
李嬷嬷带了两个小丫鬟，趾高气昂走进来，一副不加掩饰的小人得志嘴脸：
“少奶奶，夫人已经知道你回来了，传你立刻过去......用饭。”
说是用饭，实际就是当面斥责问话。
她讥讽一笑，又不怀好意补了句：
“全家，可专等你了。”
来了！
上一世，就是在回府后的第一次合家宴席上，沈七七被婆母小姑欺负打压。
为过关，她不得不当众下跪，忍辱赔罪，还与曾经的婢女姐妹相称，甚至被婢女压过一头，就此沦为笑柄。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那一幕再现。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