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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狂化 ...

  •   上城区的炸酱面冻得发硬,凝固的酱料浓稠挤在碗底,闻不到香味的热气了。

      “买一些面粉。”甘安对商贩说道。

      商贩给他打包好,附赠一份详尽的制作面食的方法,按住手腕滑动,配套说明书放进甘安的光脑中,以便烹饪时查阅。

      人站在店铺外面等他,他点了点商贩背后的瓶瓶罐罐。
      “调料。”
      下城区的服务区没有成品能买,甘安偶尔到这边买增味品。

      “不卖。”商贩指着囤成球形的打包袋说,“已经赠送了。”

      甘安点点头,上城区流行各种秘方,算是一种垄断的手段。想到这里,甘安轻笑着带人离开。

      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
      一些按部就班的整理、一套按部就班的计划。在没有入夜前的准备工作,利于推进交易所正常运行。一到点,交易所如初亮灯,甚至为客人们准备了适当做旧的座椅靠背,上面存留着不明黏液,宾至如归。

      “嘶——”

      甘安解开衬衫领口时,指茧刮破了一点皮。

      他烦躁地把办公室的门打开,暴戾从那粒开口的纽扣处钻出来,黑雕不爽地鸣叫盘旋在室顶。

      指尖和胸腔需要药物安抚。

      甘安开始在身上摸东西,动作像一个小偷。灵活的指尖偷遍身上的扁平口袋,没有。

      他走到沙发前拿起搭在靠背的绀色外套,偷了两次轻飘飘一提起来就知有无的衣服,里面也没有。

      一根手指,食指。

      两根手指,食指和中指。

      第三根无名指,抽筋的指段被人按下。

      “老大。没有。”

      乌飞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来,他冰冷的手指紧贴甘安开始麻痹的手。“所有柜子的存货都被掏空了。”

      乌飞说得很快,他给甘安一盒没见过的烟盒,包装上是一条彩带,很像老板抽的另一种烟盒包装。

      甘安摇晃了一下脑袋,“不要那个,要替代品。”

      乌飞知道,他跑遍过渡区大部分商户,也问过“蛇眼”了,这种烟条很多商贩都有卖,不用等上面定时定量发放。

      可是,“卖完了,行动部回收的资源没有办法支持那条流水,生产线已经断了。”

      手下稳重又急速的语气如同一道惊雷,甘安被劈中后恍然归神,他跌落在地,手中捏着那盒“彩带”。

      “砰——”

      甘安给了自己一巴掌,扇得飞快,鼻血“啪嗒”一声落在“彩带”上,红白相间的烟盒被大力分开,乌飞凑上前跪着给甘安点火。

      不好闻的味道,烟条制品脱离了口腔和胃部的喜好。

      甘安生猛地吸入反胃的气息到肺部,强制让它容纳全新的烟雾气息。这样的过程不算陌生,甘安极力克制着呕吐的感觉。

      呕吐和脸的疼痛让人产生活着的感觉,想到一年前,甘安还觉得这种感觉和死没什么区别,裂开的嘴角跟着流出血丝。

      “哈哈哈哈……”

      乌飞单跪在地,甘安的笑声充斥耳膜。

      办公室有一钟不属于这任老板审美水平的复古发条,此时和他的笑声有种默契的弹跳。

      -

      “赎罪人员热场。”

      温柔的中性播报如同寒流期的暖风,呼呼吹进了积分擂台赛每位观众的耳膜中,那么善解人意。

      暴鸣声和尖叫声骤起,全场瞩目的松鼠哨兵与弱鸡6号的碾压式对决是以单方面斩杀结束。胜负呼吸间倾覆,局面来到了下注者所期望的另一头,却在几乎赔光押款的时刻一则喜人的消息浇头袭来——

      “该场免费。”

      登时传来的尖叫声席卷擂台。

      方时迹双目无神,他的思绪一片空白,脑子方才因精神攻击遗留的尖锐痛感被层层厚重的气雾所笼罩。

      不可能。

      他瞪大的眼睛弥漫着困惑,渐渐浮起悲伤的血红色。心被那间破木板门后吊挂的红布条死死缠住,一圈裹一圈,绑紧勒挤着肋骨不让人喘息。

      可这里的汗水比泪水多,汗水在人体喷溅而出的血液前形同无物。

      “你是谁?”

      他问他的名字,或者说代号。方时迹去看哨兵,那副停止了时空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又去看积分榜。积分榜的数字和代号太多,方时迹张着嘴巴,瞪大一双红眼去找,半天找不到自己的代号。

      “6号……”
      方时迹对擂台边四起的催促声充耳不闻。

      他的眼眶像条红线,勾勒着方时迹的眼睛,线圈里的眼泪撑不住涌出来,而他找了好几分钟都找不到6号。

      积分榜的名单和比赛场次仿若海啸,在方时迹无助的几分钟里淹没了他。

      擂台中的6号不愿意响应观众的要求,既不下台,也不选择新对手。观众们为他选了如日中天的榜单人物之一,碾压式杀戮仿佛开启了一条观赏性极高的表演,观众们情绪十分高涨,想再看一场。

      “呕!”

      可6号很倒胃口。

      没有展现精神体让观众们过一过眼瘾就算了,他们原谅他好歹打出了漂亮的水花,在另一个哨兵身上。

      但是现在6号居然在擂台上大吐特吐。

      恶心的粥体翻天覆地倒入清澈的血水,染脏了他们的眼睛。

      一只张牙舞爪的小松鼠虚空扒扯着方时迹,松鼠小小的脸部有些湿润,它恳求方时迹放出他的精神体,好让它能和它一决生死来泄愤。

      长鬃毛的动物四肢缓步走来。
      轻轻提了提迷茫的小松鼠,血盆大口张开,将其吞吃进去。

      “好吃吗?”
      一道人声上场,男人控诉方时迹的行为不当:“6号。我不太喜欢有味道的地方。”

      呕出酸味,听见声音的方时迹机械回头。

      上场的对手身着华丽的表演服,面部花哨非常,油亮的色彩涂抹在他脸上。

      男人很嫌弃地挥动鼻尖的空气,极其不喜方时迹在擂台赛结束后的举动,完全就是没意思的正常人,可能已经被吓尿了。

      不过,也不算特别正常。

      一双冷静又死寂的眼睛,6号平淡地擦拭掉唇边的水渍,他从一滩混杂不堪的污物中走出来,正对来人。

      来人有一只长达三米的精神体,整体毛色呈深褐色,背上披有刚硬的针毛,动物鬃毛长而硬,野蛮姿态十足,硬块鼻子柱子中间两个洞出气,脏牙咀嚼着一小块肉。

      精神体是一只野猪。

      “杂食。”
      “杂食”的目光炯炯,他向方时迹自我介绍花名,但面对方时迹欲意靠近时及时制止住。

      “你身上好脏。”

      “杂食”抖了抖衣装,皱眉退后,他可是来打表演赛的王牌,这身衣服是自己的成名战衣。

      随即,方时迹转身把松鼠哨兵抱到远离血污的地方放下,然后面无表情脱下裤子,只留一条内搭里穿的平角内.裤。

      “哇哦!”

      洁癖怪诞王“杂食”盯着方时迹的下身,干爽凸起,惊喜道:"真希望你罪不至死。"

      方时迹听到这话,眼底翻涌着无法视情的情绪。

      他对着野猪哨兵点头,说道:“真可惜。”

      “可惜?”
      “杂食”理解不了抱着尸体哇哇大哭的蠢货,不懂蠢货的话,只当是想法有如天壤之别,难以相通。

      下一秒,贴心的6号为他答疑解惑。

      “你已经罪可至死了。”方时迹说。

      野猪哨兵看着方时迹冷峻的脸,反应了几次他说的话,觉得太过可笑。

      “这是什么赛前挑衅吗?”

      野猪哨兵满意点头,看来方时迹很有表演的天分,竟真要感谢他,自己的支持者越来越多,这意味着更多积分会入账。

      方时迹看到如痴如醉的一众观众开始投注。

      6号VS杂食,蚂蚁VS野猪。

      方时迹了然,不愿多话。

      野猪在不远处狂吼,奔跑时耳朵翻动,尾巴拖于身后的地上。

      “杂食”嘿嘿发笑,方时迹看得呆住,估计弱智哨兵的体力早就在上一次就耗光了,和松鼠的对决简直是小儿科打闹。

      无法动弹的模样完全不像台下人警告时提过的机敏。方时迹的眼神溃散,好似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可又难掩恨意。

      “你的精神体呢?”“杂食”很轻蔑地说,“不会就想这样和我打吧?”

      方时迹说:“你不想和我打吗?”

      “杂食”龇牙笑,配合那身五彩斑斓的衣服,看得出他的精神体状态很亢奋,擂台赛气雾加成影响精神活动,脑部和躯干的兴奋非同寻常,“杂食”是一个喜欢屠戮的人。

      “来吧来吧!我的6号,我真心邀请你来到我的身边,好吧,你看起来太老实,我想我应该说一些你这类人喜欢听的老实话,虽然我说谎话比较好听。但我相信今晚邀请你与我共度良宵,应当会是一场美景。”

      “杂食”越说越激动,野猪在他旁边剧烈喘息,他也发出呼噜噜的呼气声。
      活生生的野兽。
      野猪精神体的口水流出来淌在地面。

      “杂食”对方时迹下最后通牒:“能召唤精神体才能叫哨兵,你这么漂亮,难道是走后门进的行动部吗?”

      这句话哨兵说到结尾时,几乎只剩气音,为了控制音量在两人之间可闻。

      方时迹眨眼,仿若巨大鼻孔的呼吸近在耳边。

      “杂食”风一般飞到他的身侧,野兽冲刺撞得方时迹轰然向后连退,方时迹的身体没有受力点,“杂食”的野猪劲力大无穷,他被他轻松地推击向后。

      “嘭!”

      野猪劲直到将方时迹的后背撞到幕墙上也没停下。

      “哇哇哇!你有胸肌!练得不错啊!”

      “杂食”钢铁做的肩膀狠狠撞击方时迹的胸口,上头的施虐感让人上瘾。他像一辆卡车,不断碾压心如死灰的方时迹。

      -

      擂台赛的后台,甘安叫来所剩无几的手下,全力推开铜墙铁壁的人群。他们一齐冲入后台把挡在进入擂台的几人打晕。

      乌飞心焦道:“通道锁死了!”

      甘安把带方时迹来的那个人在地上揪起来,一巴掌挥醒他。

      “我要杀了你!”

      乌飞控制住甘安颠动不止的手脚,被甘安威胁的伪装服务人员看着甘安发疯的样子想笑又忍住,发出憋屁般的声音来。

      甘安一把捏碎了他的脸。

      那人脸部爆裂,血溅当场。

      乌飞抹掉眼皮的血珠,框框操纵设置屏和光脑中的交易所内部程序。

      甘安手里是拨打过数十次的讯息,对面的人没有接。

      现在时间显示:23:38分。

      “来不及了……”甘安整个人扑上光幕。

      比原本更加坚硬的光幕里,单薄的方时迹被一头野猪肆意攻击。

      都是因为我。
      甘安没有发现光幕有缝隙,他用自己的信息解锁光幕,却被识别到非工作人员,被提示请勿靠近。

      明明两个小时前是自己验工的隔离光幕。

      甘安的眼前,光幕上开始倒计时。

      -

      方时迹心想,要被压扁了。
      身体还是不疼。
      没有疼的感觉,方时迹恨这种失去感官和体验疼痛的能力。

      卡车被方时迹单手推开,“杂食”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

      忽地,“杂食”目瞪口呆。

      野猪和它的哨兵被一并笼罩进同一片阴影中,庞然大物从方时迹身后缓缓升起,一座小山如约而至。

      方时迹在心里数过去了多久,有没有四十分钟。

      一边对黑蛇说:“启动真慢。”

      黑蛇传达给他的却说自己很困,尽早解决。

      方时迹伸出左手,放到狂化的“杂食”胸口,血红的右手稳稳扶住他的身体。

      “不要随便调戏别人。”

      贯穿躯体的声音恍如隔世,方时迹记下了这种声音。

      甘安的倒计时消失。

      通道自动开启,寂静的擂台中央,巨蛇用前段环绕野猪,发光的竖瞳找到了食物的头部,野猪的四肢发软,黑影吞没野猪的过程如人饮水,不用调整位置,黑蛇将野猪吞食入体。

      “噗嗤——”

      方时迹的瞳孔色泽灰暗,他用嘴巴模拟着手臂收回时的声音。

      方时迹心想:我已经疯了。

      甘安站在进出擂台的唯一通道口,剥夺了说话能力,哑口无言地与他对视。

      方时迹忍着要干呕,左手向下嘀嗒着液体,右手开始风干。他一步步走向通道口,黑蛇吸着空气缩小褪进他的身体里。

      “去办公室换衣服。”

      通道口,甘安拦住下半身空无的方时迹,僵硬地说。

      方时迹看着甘安的眼睛,浓雾的蓝色深不见底。

      “禁闭室一层怎么没有收留你呢?”

      -

      密不透风的墙壁挂着挂画,上面是一幅抽象派画作,线条和狂躁的内容与所在客室的画风格格不入。

      被扯下的领带掉落在地,屋内没有开灯。

      甘安从冰箱里取出冷饮,一瓶,自己走到沙发上坐下喝。

      “一般。”
      甘安说:“他和我说这是纯正的啤酒。”

      稀奇的纯正。交易所不缺啤酒,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做的噱头都是假的,啤酒这种东西早就不存于世了,麻痹人们线路的替代品永远都有。

      屋子的地理位置不错,借着月光,立在饭桌旁的男人安静地看着归拢的双人餐。

      “他找我什么事?”甘安不耐烦道。

      男人平整的裤腿笔直,一双深灰的袜子侧边有绣制的图案,太小了,黑暗中看不清。

      他偏头,镜片闪烁着天光,亮了一下甘安的眼睛。
      “这次的事情,他要一个解释。”周锦锐道。

      男人总是游刃有余,包括说话。甘安听着他高高在上的声音,感到无奈,“闹事的人是第一次上场,而且武力暴取的能人,应该交给你们处理吧?”

      “失语者”捅破的不是一个洞口,而是整块幕后人为交易所定制的隔离幕墙,碎裂的程度远远超出预想。当初综合客户群体制作的东西合不合格、武力值不寻常人的范围锁定,不是甘安这种假面老板能解决的。理应交由幕后人,和这位深受其信任的内鬼。

      那天晚上把损失和混乱降到最低,甘安自觉尽力了。

      “甘安。”

      周锦锐有双洞察人心的眼睛,他直视甘安。

      “还不够吗!”

      岔开腿悠闲坐在沙发上的人忽然怒吼着站起,一把揪住周锦锐的衣领,手劲紧得人窒息。

      甘安讽刺地笑了一声。

      黑雕捉到躲藏在角落的白蛇,如彩玉般缤纷的蛇麟扭动着想摆脱被咬紧的痛苦。

      甘安的声音和坠入冰河的寒冻期一样冷,“你们把方时迹推上擂台了!你们还要怎么样?你知道那个地方一晚上要推走多少人吗?降温了,今晚人一推出交易所就冻硬了。”

      甘安说着说着开始颤抖,仿佛口中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单手卡住周锦锐的脖子,虎口收紧,杀了这个人,一切就结束了,黑雕已经啄下了蛇尾。

      头部血液不流通的周锦锐很安静。

      都说蛇冷,皮冷,心也冰。

      甘安的心脏跟着这人的表情慢慢平息。扁平的酒罐击打到那幅抽象画上,喷溅出泡沫,掉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酒水流到周锦锐的鞋底,他蹲下用手帕擦地板。手帕吸水不佳,用了两块,幸好甘安喝了只剩瓶底,不然他没带更多手帕。

      拖鞋踩在他纤长的手指上,房主用力踩碾精致的手帕和那五根手指。

      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甘安转身走进卧室。

      “把鞋底擦干净。”

      周锦锐听到门后扑进床垫的响声,默默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擦干净如新的鞋底。等打呼声传出来,他提着厨房的垃圾,一深一浅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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