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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杯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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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和部长的通讯在深夜挂断,“激素检查”的诊疗报告此刻悄无声息躺在管家小草的收件箱。
上城区的医疗系统已经很少接收这种情况的病患了,诊疗报告单上出现了两个错别字。
小草安静地坐在客厅,在想是报告结果也写错了,还是他不该为主人隐瞒。
时间倒流。
那晚的冲突不大不小,兄弟二人成年后首次因为外人产生分歧。部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做任务前让小草将警戒程度拉高。
普承晕过去后,小草为他通知了家中专职的医生,即使科技人保留了诊断能力,但人类的医生在这方面具有绝对威信。
“怎么搞的?”赵医生查看了普承身上叠加的新伤旧伤,语气略微质问。
孔亦云昨天没睡好,早早醒了,没等小草叫他起床,人尾随赵医生连忙回复:“很严重吗?”
照惯例,赵医生两周来一次,都是替孔亦云开些护眼健胃的药,用材是赵医生自己在院里种的,自从做了他们家的专职医生,就搬到附近以备不时之需。但林家的优质基因,赵医生的生活几乎总是放假。
今天他进门先找孔亦云,却被管家带到偏远的一间单屋,开门可见晕睡在角落的兽人。
赵医生眼里微微一惊,但很快掩住了。
经过一番摸骨检查,兽人的状况不算恶劣,但普承的精神状态差得影响其恢复。
“这是…林部长带回来的吗?”
赵医生推测是行动部在区外捡到的兽人,可能有攻击性,所以押回来亲自拷问。
孔亦云刚醒,通红的的脸蛋上挂着洗过脸的水珠,“不是的,我从交易所买回来的。”
赵医生屏息,看了看单纯的童颜大哥,又看了看倒地的来路不明,了然这一场拯救戏码。
“他的外伤有旧疾,新伤因为兽人自愈好了很多,但还是严重,我建议去中心域医疗处治疗。”赵医生眼里满是孔亦云难掩的急切,“那里有愈合舱,恢复期使用有利于新伤旧伤。”
“都能治好吗?”
孔亦云到普承身边去,黑乎乎的屋子没人打扫过,他雪白的手暖暖贴上紧皱眉头做噩梦的人,嘟囔道:“没有发烧。”
赵医生欲言又止,只说:“大部分都可以,而且很快就能治好。”
“可是他还没醒。”孔亦云环看屋子,“小草,你找人带他过去。”
“亦云。外星兽人没有身份,进不了愈合舱。”
“啊?”
孔亦云陷入沉思,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因素。赵医生和小草商量几句,准备开一些能购买到的药物先缓解兽人的痛苦,听到孔亦云问他“愈合舱能不能买”后震惊了。
“可…可以吧。”
孔亦云欢喜的声音如同破晓的光线瞬间照进来,“小草!去置办!”好像有解决办法的问题便不算问题。
就这样,普承在愈合舱治疗了两天,他无法忍受的痛苦快速像流出舱外的愈疗液一样排出身体。
这天。
楼梯扶手边,科技人与人别无二致的双手擦拭着木纹扶手,完成每日的清洁工作。
小草擦到最上一级台阶,提起脚步走向房间,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小草静候了几秒,房间里仍然没有传来孔亦云闷闷的赖床声。他将门推开,一阵风从昨日亲手关好的小窗吹入。
孔亦云和普承出门了,直到入夜才回。
孔亦云对小草说:“你不要告诉阿行。”
主人看起来很兴奋,脸上洋溢着笑容站在那个兽人旁边看他摆弄尾巴,说他的尾巴很软。
小草看不见普承的脸,他庞大的身影将涉世未深的孔亦云罩在其中。
林部长的脾气不算好,虽然不会在家里打骂,但小草很害怕他。林舟行统一购置回家科技人,小草和诸多为林家服务的科技人一样,因为他写的一整套系统和标准产生了奇怪的感情。
和孔亦云的亲切不同,林舟行是他们的直属上级。
而小草胆战心惊地等到第二天,林舟行并没有回家,连询问怀孕报告的信息也没有。
小草忙忙碌碌一天,聪明的神志终于回笼。
他差点忘了,现在已经没有人类会亲身孕育生命,或许林部长把这个消息当成了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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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浴室里水声哗啦啦砸在湿滑的地面,清洁机器人仿若保姆打扫完卫生和重新清洗昨天洗过却不过关的脏污衣物,然后在阳台周围转圈,没有风口遗漏才慢慢归位。
清洁机器人的指示灯熄灭,一只腕处系着细绳的脚踏出淋浴室,随着腿部暴露在干爽温暖的空气中,沿着细绳往上,是方时迹腿上、腰上缠的“巨婴”黑蛇。
湿淋淋的蛇身环绕方时迹,漆黑的鳞片剐蹭着他的皮肉。
方时迹自己洗澡的话是要烘干的,卫生间自带的烘干很舒爽卫生。
“出来做什么?”
黑蛇缠着他,非要和他戏水,玩了两分钟又告诉他有东西要给他看。方时迹边说,边把黑蛇扛着走向沙发,伸手取了一块毛巾擦干身体。
沙发扶手旁的矮桌上有一个水杯。
方时迹记得它。
曾经因为抄袭由头,方时迹在画廊的楼梯间跟人争吵过后,为了不动手伤人,他转身走出楼梯间之后随便开了一间杂物室走进去。方时迹背靠着杂物室门,反锁后坐在地上。心脏剧烈收缩,大脑一片空白,他深呼吸来让自己平静下来。
很快,几乎没有间隙。
方时迹只记得上一次睁眼时,眼前是没有开灯的黑暗的密闭空间,下一次睁眼眼前就是陌生人的家里,身体正对的电视在播放。
清新的空气让人感到安逸,忽然转换的空间被打扫得很干净,未到正午的阳光照进从右手边窄小的阳台外洒进来,刚刚打扫过的地板光洁如新。
背后的脏门板变成沙发脚,方时迹愣了很久,直到“清洁已完成——”在角落响起。方时迹转头,声音来自入户处一个蜂窝状的控制系统,重复播报了两遍“清扫已完成”。
然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主持人略微起伏的声音和他的呼吸声。
方时迹手掌按着地板起身,坐地板太久腿麻。他把左手握住的水杯缓慢地放在沙发边的置物桌上,又小心翼翼地把屁股放到看上去舒服的沙发上。
一切都是真实的、可触摸的、可感受的。
方时迹好像明白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等腿不麻之后站起来开始巡视,周围的事物还不算陌生,这是一间比单身公寓还小一些的房间,方时迹先去了卫生间,看到镜子中自己那张脸。
没错,是同一张脸,他又凑近看,鼻梁上的痣小小的一颗。
这张脸比原先黑,不过也不算太黑。
卫生间也打扫得很干净,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闻了这具身体熟悉的香味约莫五分钟,方时迹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低头,飞快拎开裤头看了一眼,顺便瞄到练得漂亮的大腿肌。
没问题,这也是一样的。
当然,大腿肌除外。
方时迹出了卫生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厨房台面下透明柜里叠放着整套的厨具,方时迹拉开柜门的时候刚刚相同的声线再次响起:“正在消毒中。”
他连忙看了看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可能是智能家居的声音。
台面上有一个显示屏,方时迹短暂考虑了一下,食指按下“仓库”字样。显示屏瞬间从台面上悬空飞起,扩展成为一张极大的屏幕悬在被吓跳开的方时迹正前方,屏幕上排列着各种各样的食材。
方时迹看着着屏幕,喃喃道:“商城?可购买……”想说的话很艰难地说出口,喉咙嘶哑无力地跟着咳了两声,“咳咳。”
他又去看内容显示的食材和生活物品,都是乱七八糟的昂贵标价——直到今天,这些标价也没有改变,有的还有涨价的趋势。
水杯从那天起就没有清洗过吗?
方时迹不太喜欢没有重量的轻水杯,所以那天站在厨房找了其他杯子用。而矮桌的水杯藏在沙发侧面,清洁机器人因为里面的液体没有喝完并没有及时清理。
黑蛇迅速爬过去,它的速度在方时迹的眼里甩出残影。黑蛇缩小了身体,变得十分迷你,它像小孩一样在桌面上跳跃,叫方时迹去看。
方时迹一时以为它是一条小蚯蚓。
杯身被机器人擦干净,没有沾染灰尘,内壁原本清澈的残留水面变成了污黑色。
“?”
方时迹把杯子拿起,污黑色的液体表面“咕噜”冒出几个细密的气泡,他立马拉远了凑在杯口的脸。
什么东西?这是秘制毒药吗?
黑蛇像彩带似的缠绕方时迹坚硬的小臂,用巧劲带着方时迹缓缓放下水杯。它吐了吐信子,猩红的分叉点在方时迹铁青的脸颊,用精神体的方式传递情绪和简短的认识给方时迹。
“什么?”
方时迹马上松开握水杯把手,“有毒?”
精神体告诉他,水杯中的剧毒害死了它的主人。
方时迹一下不敢动弹。
黑蛇的躯体如同麻绳般从小臂向上穿梭于他的身体,热气暖和的室内霎时间有些冰冷陌生。蛇信细如尖刺,时时闪动,揭露霸占原主身体的陌生来客。
“你知道啊……”方时迹不知道怎么张嘴了。
精神体的能量来源于主人的能量波动,黑蛇的自我疗愈终于完成了。因为原主的心脏骤停和毒素积攒,对它的伤害很大,它花了很久聚集神形让主人看到,才有精力发现已经易主的事实。
中毒身亡的结局是无法逆转的,好在方时迹实现了原主的理想,这对于原主人何尝不是一种宽慰。
他走到了原主不可能到达的地方,还带它去区外狠狠觅食一番,毒害重伤得以恢复离不开方时迹的大大助力。
黑蛇没有想害方时迹的想法,但易主的最后一个要求,是找到下毒的人。
“下毒的人?”
方时迹用了很长时间消化完精神体的情绪,说:“你有待选吗?”
方时迹打开光脑联系人,一个个看过去。黑蛇趴在他颈窝处,蛇头像支笔头和他一起看光脑。
上面显示有甘安的未读新讯:在忙,做不了饭了。
方时迹回复:好。
他想了想,又问:那今天还上班吗?
甘安那边秒回:不用来。
“是他吗?”
方时迹问黑蛇,现在应该叫小蛇,它看着甘安的名字和头像,没有立即摇头,也没有点头。
方时迹心里有一秒钟是无比希望甘安成为黑蛇的对手,但马上遭到了反驳,他们是朋友,甘安不会害原身。
小蛇告诉他不是甘安。
方时迹带它看遍了联系人,有的联系人信息空白,无从得知是不是认识的人下手。
这时,甘安的消息来了:按值班时间交接。
方时迹回复:收到。
小蛇钻进了方时迹的身体里不出来,只说它识别过杯子中毒液的成分,等有机会再查,要方时迹不准忘记和它的约定。
方时迹点点头,感觉自己的精神体好像比甘安的黑雕强,虽然都是黑色。他打了个咯噔,换了衣服出门,光脑信息包含行动部的新讯,内容是叫所有新人待命,暂无外出任务启动。
考上编了,但总有一种在做灰色工作的实感油然而生。
方时迹让清洁机器人找个东西把水杯保护起来,裹着衣服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