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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世事两难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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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门扇朝里拉开,淡淡青烟飘出,继而是幽幽檀香。
花嬷嬷连忙行至门槛前伸手,“大爷方才来过,知晓您在礼佛说是下晌过来陪您。”
苗氏摆手后自己出门,站在廊檐下拍打衣襟,“让厨房安排两个辣菜,这几天熬得瘦了不少,我这里添个适口的菜让他多吃两碗。”
“您也别太忧心,大奶奶到底还年轻,奴婢看大爷对大奶奶也上心,将养将养您迟早抱上重孙。”
“唉~”苗氏长叹一口气,下台阶往院子的菜园去,“我这一辈子,对得起那没福的短命鬼,对得起老二,唯独没能让老大······”
说起早逝的丈夫,苗氏心绪已经没多大起伏,可一旦提及大儿子,心里忍不住泛酸,她的成武啊,多懂事多能干呐,可连个亲事都没说上就早早走了。
花嬷嬷双手交叠搭在腹部站在一旁作陪,她知晓老夫人只想自个念叨念叨,宽慰的话要是有用,医馆又何必那多求医问药之人,她只静静听着就成。
苗氏仰头,荣松院的天和老宅院里的天没多大区别,可她困在这里十七八近二十年了,远不如当年守寡带着两个孩子过活痛快。
她的大孙子也得困在这里,受着那些人的嘲讽折辱,却还得笑脸相迎,连娶妻成亲都身不由己。
唉,世事两难全,还是看开点多为着眼下,日子顺畅些的才好!
“着人去主院说一声,让成文回来往我这来一遭。”
菘菜已经包心,也就外圈一两层还松散着,黄氏琢磨再留两天就收回来腌酸菜,大孙子最喜酸菜包子,就孙媳那眼高手低的样儿,估摸不会吃,往后还是叫大孙子来她院子打牙祭。
想到上次本想借着吃饭说道说道,结果被叫进宫,苗氏心里一动,“庄氏说休越媳妇醒了,走,咱们去瞧瞧。”
见她特意换了身没檀香的衣裳,花嬷嬷更加确定老夫人对大爷的看重,只要大奶奶不作妖,老夫人还是乐意迁就人的。
苏芩合上嫁妆单子揉了揉眼睛,金器玉器的确实有几件好东西,只是这御赐的玩意不好变现啊,还是得搞点现钱。
她将目光放在了铺子和庄子上,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能赐给原主的铺子庄子并不是多好的,但有总比没有强,日后这铺子庄子就是给她下金蛋的鸡。
“大奶奶,老夫人来了。”
苏芩起身将单子胡乱折起来收在梳妆台下的抽屉中,捋了捋衣服往出走。
苗氏已然进门,正打量院子布局,以往她倒是常来,自赐婚圣旨下来院子重新修整,她没再进过门,不想今日一看院里大变样。
原本屋檐下的荷花缸已经挪走,连书房门前的几株竹子都铲了修成小花圃,几从菊花顶着稀稀拉拉的花骨朵,瞧着可怜兮兮······
苏芩出门就见老夫人探头四看,行礼道:“孙媳见过祖母,不知祖母来,未能出门迎接是孙媳怠慢了。”
苗氏左手背后伸右手摇摆,“哪就怠慢不怠慢的,我也是出门转悠刚好走到门口,顺道进来看看。”
“院子修整后更亮堂了,就是园子小了些。”
苏芩下台阶扶她,闻言笑道:“孙媳也觉着小了些,只是已经修成再大动不划算,想着明年开春种些好养活的花草,也算物尽其用了。”
这样说话多自在啊,苗氏点头,“是这个理。”瞧了这半天不见大孙子,探头往书房窗口瞄,“休越看书呢?”往常早迎出来了。
“大爷在前院书房。”
听大孙子在前院书房用功,苗氏也不念叨了,反过来劝道:“你是个晓文识字的,读书出人头地的道理你都懂,休越虽然在科举上难了些,可只要书看进去学到东西那就是本事,人活着就得靠自己的本事过活,你也别嫌他不陪你。”
“孙媳不敢。”苏芩扶着人进屋,着舞墨奉茶。
庄嬷嬷却是先一步奉上热醴酪,“膳房才送来的,正好大奶奶陪着老夫人一道尝尝。”
苗氏接了小碗捧在手里,对着苏芩笑说:“年轻时喜欢喝茶,那时候没日没夜下地,清早煮一罐茶撇两勺黄糖,喝了能精神一整天,现在不成了,晚上总睡不好,抿一口都觉着心慌。”
苏芩端着五瓣梅花口盏轻抿,满口甜香丝滑下喉,温热不烫,让人忍不住喟叹,轻声道:“祖母可叫府医瞧过?”
不烫不凉甜滋滋,苗氏几口就喝完,放下小碗摆手,“不是大问题,上年纪了心里总有事儿,都这样。”
见孙媳双手捧着花沿碗小口抿,眼睫毛颤抖着遮了清冷的眼睛,看着乖乖巧巧好不惹人喜欢,她乐道:“再说那茶不放糖苦的太苦淡的又没味儿,哪有这醴酪好喝!”
也就行事利落说话直接了些,哪就粗鲁了?
联想人方才进屋时话糙理不糙的劝说,苏芩心下对原主行事很是不认可,面上点头颇有其事道:“孙媳也觉着醴酪好喝,上次差点闹笑话,还当蓬莱春府是什么好吃的呢!”
苗氏乐得前俯后仰,又是拍大腿又是抹眼泪,“哈哈哈······你比我强,我才来公主府时天天闹笑话,不识字偏叫我自个天天点菜,又怕给你父亲丢脸,装模作样胡乱点了几个,结果第二天早上一桌汤汤水水······”
“大爷,老夫人已经在淑澜院待了足足两刻钟,奴婢听说可欢喜了!”慎言勾着头,回话时声音低的跟蚊子嗡嗡没两样。
他是既怕大爷听到,又怕人没听清,好几息不见回应正踌躇不定,余光却见大爷已经合书起身。
“嗯,知道了,你去忙吧。”
得了准许,慎言行礼后快手快脚退出书房。
眼下府里正筹备过中秋以及待客宴,本就人手不足,加之他和慎行不能进后院,便去东西阁祭酒两人处听令。
柳休越将《大戴礼记》放回书架,抽手时顿了一下指头划拉旁边的书脊,十几息后净手才往后院去。
此时,苏芩已经在听老夫人科普春天的野菜如何吃才能更有滋味。
甚至苗氏见她眼冒星星咕叽咕叽咽口水,承诺明春亲自下厨烙一回野韭饼。
“真真是只见新人笑,祖母先可这亲孙子吧,我可是馋酸菜包子老久了。”柳休越朗声进屋,打断了说说笑笑的两人。
苗氏眼里止不住的惊喜,起身伸胳膊拉扯过大孙子上上下下打量,嘴里哎呀啊呀直嫌弃:“这是三岁啦,旁人喝口凉水你见了都得喊饿?”
柳休越扶着她重新落座,这才抱拳躬身行礼,嘴上却没个好话,“可不,最是见不得祖母偏疼别人。”话罢起身,皱起眉毛揉着胸口软在圈椅中哼唧:“心口疼,怕是晚上睡不着了!”
苗氏最喜大孙子在她面前没正形的样儿,见状转头找人,见方嬷嬷站在门口处,招手道:“快给你家大爷上醴酪,多来点,不然得哭瞎喽!”打趣大孙子讨不到好吃的就哭鼻子!
柳休越眉眼含笑,觑了眼方才还眉开眼笑这会儿却端着花盏当鹌鹑的某人,哼唧唧道:“那可不敢,我要包圆你家大奶奶先得哭瞎!”
擦,苏芩端小盏的手不由一抖,她掩饰性的放下,浅笑道:“大爷说笑了,吩咐膳房再做就是。”你彩衣娱亲就成,别扯上我,我也不眼红你们祖孙亲热!
柳休越大喇喇翻了个白眼,冷哼着朝祖母卖乖:“孙儿说的是傍晚陪您,这一时半会儿都等不得就找来了?”
苗氏抽出帕子装模作样擦嘴,起身道:“我是出门转悠,都走到门口了抬脚的事儿,哪有不进来的理儿。”觉着有些糊弄不过去,说完还朝孙媳那边瞟了一眼。
要是旁人,她指定主动说来瞧人的,可对上这个孙媳,罢了,还是不讨人嫌了!
柳休越眼珠咕噜一转,起身扶着人笑得谄媚:“那正好,孙儿跟着您去蹭饭。”
恰好侍女端了醴酪进屋,苗氏躲过孙子的手,笑道:“那可真不巧,没让厨房做你的份儿,我得等你爹,你陪着你媳妇罢。”
瞧见木盘里有三盏,笑得好不欢快,故意催促:“乖乖快吃吧,都是你的,看奶多疼你······”
柳休越到底没能陪老夫人用膳,倒也没回前院,只是那眼神,活像刀子刮得她脸皮疼,苏芩都没地儿躲,碍于心虚,不敢主动开口,只能硬捱着。
牛嚼牡丹一样吃过晚膳便去洗漱,免得洗漱后无所事事,交代舞墨去书房帮她取书。
且说老夫人一路溜溜达达回荣松院,便吩咐厨房做好辣菜直接送到大孙子院里去,跟花嬷嬷嘀咕:“按说那院子给安排个厨房才合适,以往休越不咋在家住,回来吃大厨房或来我这里都成,现在不一样了。”
“再说这往后天越发冷,从大厨房做好端过去都凉了······”
花嬷嬷拧了热帕子递过去,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您可真是亲祖母,不怪大爷在您跟前醋上了,搁奴婢身上也得醋一回!”以往大爷在家时日少,院里没小厨房,现在有孙媳了便念叨上膳房送菜不方便,还不是心疼没影儿的曾孙么!
“哎哟醋啥哟,不过是逗我老婆子开心罢了,倒是阿花你,竟也学会促狭人了。”苗氏接了布巾擦手脸,絮絮叨叨:“他们都有他们的事儿,我老婆管不了也不掺和,可休越那里,不操心不成呐!”
等着儿子过来一道吃饭的功夫,苗氏心里琢磨如何说服儿子。
暮色四合,柳成文准时进门,恪清公主早着人来传话,他得了消息无奈摇头,往荣松院去,和娘一道用膳,无非是些老生常谈,只是有些事急不得,再说······
“说啥哟!”苗氏放下筷子抱臂埋怨:“你们的事儿我不管,只一件,我大孙子得过继给你大哥,你们之前答应好好的,现在眼看人长大了又推三阻四,是不是又不乐意了?”
“娘,没有不乐意!”柳成文很是头疼,捏箸给亲娘布菜,“休越还在上学,哪能自立门户支应门庭,等他再长大一点······”
苗氏定定瞅着儿子:“你们是不是不乐意他媳妇?我说你们就不能利索点,早前赐婚我就不满意,你们个个左一趟右一回地来劝我,现在倒好,人嫁进来了你们又不满意了。”
很是瞧不上儿子儿媳的做派,给了个白眼,“还说人小苏摆架子,搁我我也摆,保准摆得比她还高!”怪道人不乐意跟府上下人打交道,说话带刺儿,都是给你们欺负的!
柳成文:······哭笑不得。
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儿可跟他娘又说不明白,只能叹气闷声当孝子。
苗氏反手给他夹了一块肘子肉,“快吃快吃。”吃完快走吧,可别气我了。
柳成文又不是木头,哪能看不懂亲娘的眼色,只能耐着性子劝说:“淑澜院那边娘以后少去,得闲了就往后头园子转······”
“走走走,快别气我了,你娘我活了一辈子人了还得你来教?”
话没好好说,饭也没吃几口,就被亲娘赶出了门,柳成文只得摸肚子苦笑着往主院去,中秋宫宴在即,也不知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