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周旋 ...
-
“……”蒋书杏盯着她看了两秒,松了手,“倒是个犟性子。”
“……多谢。”得到了理解,柚绮弯了眉眼,轻推开厚重的暗门,刺眼的白光泄进来,晃花了眼,“等会儿我就说你们不在,免得牵连。”
“放病人独自出门可不是我的作风。”她朝小药童招招手,“阿歧,你和阿容待在这儿,没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师父……”阿歧不甘地拉拉她的衣袖,想阻止这可以称得上愚蠢的行为,被后者一个训斥的眼神惊得松了手,“……是,师父。”
不知她有何应对的办法,柚绮不多劝,首个踏出门,迎着丝丝气流原路返回,不多时便听到了不远处的争执和辩论。
她加快脚步,被伤处逼得一瘸一拐,蒋书杏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似乎并不担心外面的情况,也不打算搀扶一把。
“你们凭什么把罪都归在我身上?!她就逍遥法外!没这个理!!”熟悉的公鸭嗓喋喋不休地嚷着,哭得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她是主使,逼我去干坏事,不把她抓了,我死不瞑目!”
“证据呢?死缠烂打有什么好处?”赵祭的声音,不耐烦的语气,“栽赃嫁祸罪加一等。”
“你们去查啊!亲手害死自己爹娘的扫把星能是什么好人?!”
什么?柚绮愣了愣,原身的爹娘是……
同样听见了这话的蒋书杏见她突然顿住,正想让她别在意,外面突然一声巨响,不知谁惊呼出声,紧接着便是那捕头的警告:“冷静些!配合我们行事,就算他话有失偏颇,也得我们找那姑娘证实。”
“我说了不清楚,随你——”
“怎么了?好大的声响。”柚绮陡然拔高音量,两步转出阴影,将自己完全暴露出来,见地上倒了一排的椅子,顿时忧愁地沉下脸,“……是还没找到犯人吗?”
赵祭猛地回头,眼中似有火苗,惊怒非常:“你!”
“就是她!她就是我表姐!”那少年一见柚绮便像个狗皮膏药往上贴,被衙役拦住后不满地指着她念叨道,“是她,是她,我表姐!他媳妇!就是她前两天怂恿我杀人!抓啊!人都在眼前了!”
“你只是个犯人,安分着!”齐捕头命人制住突然亢奋的少年,向扶着墙弱不禁风的柚绮迈出一步,拱手道,“姑娘,在下公务在身,方便配合一下吗?”
“这……”柚绮偷偷瞥待在暗处未露面的蒋大夫一眼,见她尚未表态,便艰难地迎上前,抬起憔悴柔弱的琉璃眼眸,无害地笑着,“您说,我知无不言。”
赵祭几次想阻止,都被她有意无意的眼神堵了回去,只得烦躁地靠在一旁静观其变。
“多谢。”齐捕头让开空档,向着少年的方向摊开手,“这人你认识吗?”
柚绮疑惑地往前凑,脚一拐差点摔桌子上,她抱歉地对惊讶想帮忙的捕头笑笑:“不好意思,我行动不便给您添麻烦了。”
她又细细地看了会儿面前蓬头垢面的暴躁犯人,讶异地睁大眼睛,轻捂嘴:“啊……魏显睦!”
被唤的人挣了几下,龇牙咧嘴地恨着她:“我还以为你要装不认识呢。”说完又做出一副示弱的模样,哀求道,“表姐,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不能拿我顶罪啊,敢作敢当……”
齐捕头问道:“你确定这人是你亲戚?”
柚绮惊恐地抹着毫无泪花的眼角,心痛点头:“……是,他是我大姑的儿子,没想到几天不见,就疯成这样。”
“那他说你和赵祭是夫妻也是真的?”
“夫妻?”她忙摇头,“我只是个干活的,受恩公照顾,不然早不知饿死在哪儿了……”
柚绮低头哽咽,偷摸拿眼去瞄赵祭,后者别过头,看不见表情。
齐捕头拧眉,旁边魏显睦又叫嚷得人头疼,他从袖中掏出一块叠好的布块,一把塞犯人嘴里,四周总算安静了不少。
忽略被按住之人的抗议,他再次发问:“还请姑娘把事情说清楚,比如为何还未出嫁却住在了别处,是否有隐情……否则齐某也只能公事公办,带姑娘回衙门一趟了。”
他说得很委婉,柚绮听懂了言外之意,她处境特殊,被怀疑也是意料之中。
“我……我是被大姑卖给恩公的。”她不知道这里贩卖人口犯不犯法,但这个时候真假参半才是最好的选择,“灾年难熬,家里没了吃食,大姑和姑丈就用我换粮,刚好恩公差个打理家事的……”
柚绮边说边挤眼泪,说到最后竟真湿了睫羽,似珍珠般挂在细密的睫毛上,实在有些我见犹怜。
她无意似的摸着手上的绷带,声音低哑:“前两天我受了伤,动弹不得,一直躺着,今日稍好些才跟着恩公出来看病,没想到……”
齐捕头再次意识到这姑娘身有残疾,便顺手拉了把椅子起来,示意她坐:“这么说来你前几天并没跟他碰过面?”
柚绮点头坐下,仰起无辜的脸:“齐捕头,他到底怎么了?我那天跟着姑丈去要债……被卖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我这表弟了,怎么会……”
“此事说来话长。”齐捕头摇头,不愿多说,“姑娘,虽然你的说辞暂无纰漏,但案子重大,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方便带我去你现在住的村子看看吗?有其他人作证,我也好交差。”
“村子?”柚绮拿不定主意,只得看向“恩公”,赵祭接受到求助信号,轻叹口气,走了过来。
“村子偏远,坐牛车也得几个时辰,舟车劳顿,捕头怕是坐不惯。”
“少拿话搪塞我。”齐捕头似乎跟赵祭很看不对眼,口吻越发不满,“我刚才问你这姑娘的事,你咬死了不知行踪,却把我们堵在门口不让进去,是何居心?我还没拿你的罪——”
“是我擅自带柚绮去疗伤的,赵祭不知情。”平静的女声及时打断了他的责问,蒋书杏信步走出拐角,一扫堂内杂七杂八的人,眸子微沉,“看来今天不宜出诊,倒是我打扰了齐捕头抓人。”
柚绮安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些不同的意味,不说过于大胆,单论隐约将矛头指向自己这一点,就已经超出了预料。
“书、蒋大夫多虑了,我只是秉公办事。”齐捕头态度突然柔和了不少,不知是不是错觉,比起之前在公众面前的疏离感,现在的他似乎更近人情了些。
“小女子也没打算阻挠齐大人办事,只是凡事讲个证据,单凭一只疯狗乱咬人便定下嫌疑人,是不是有些草率了。”蒋书杏顺势坐在柚绮旁边,替她理了理衣袖,“柚绮的伤太重了,需要留在我这里观察几天,暂时不会回村里。”
“书杏!”明白她的意思,齐捕头忍不住呵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事实,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之辈,你何必!”
“齐大人,注意称呼。”蒋书杏蹙起细眉,转而又笑,嘲讽至极,“大人当然公正!否则怎么会为了平民愤不惜大义灭亲!连结果都没有却可以亲手送自己妹妹上断头台,我一介医者罢了,怎配说大人什么?”
此话如一把刀直戳进齐史心口,把那皮开肉绽的旧伤刮得鲜血淋漓,不堪入目,像最后遮掩疤痕的体面也被人无情掀开,公之于众。
他滚了滚喉头,捏着刀鞘的左手用力到发颤,青筋显露,面色阴了又阴,最后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极力克制。
“书杏……我说了我们之间有误会。”齐史想上前,又硬生生止住,不,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咬牙将话题扳回正轨:“那赵祭呢?我跟他回村子也行。”
“他也住这儿,不然留柚绮单独在这儿,就像你把齐禾一个人扔在别人家一样?”蒋书杏冷笑着,破罐子破摔的质问模样和之前游刃有余的她判若两人。
柚绮感觉抓着自己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对方的情绪变化一览无遗。
这两人……有故事。
“他也留下?”齐史好不容易装出来的淡定被这句话再次打破,“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能留别的男人在家?你又不回蒋……”
“齐大人好大的官威!连我的私事都要管。”蒋书杏一拍椅子把手,清脆的声响无端骇人,她浑身冷冽如寒霜,起身道,“我该关门了,请齐大人下次来的时候带足证据,否则想平白冤枉我的病人,怕是还如不了你的愿。”
“书——”齐史不甘心地想改变她的想法,被身后手下的一连串的低呼声打断。
“大人!齐大人,魏显睦晕过去了,多半是之前的药力未清干净,万一……”
“……”他看着突然软成一摊缩地上的人,心漏跳了一拍——偏偏这个时候!
可案子尚无定论,唯一的犯人出不得事,齐史只得硬着头皮叫住翻锁的蒋大夫,用商量的语气道:“蒋大夫……此事我会再查,但需要时间,还请你不计前嫌,帮我吊一吊他的命……”
“死刑犯还需要吊命?”她嗤笑一声,“恕我技艺不精,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