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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哭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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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纪流景第一次与程千承有了联系。
国庆之后,鸣城好似一夜入了冬,一场大雨倾盆,天气骤然冷下来。
深夜里原本安静的小巷子里传来响声,而后转换成疲惫的喘气声。
在地上滚上一遭后,纪流景已经全身都沾染上了泥土水,从头到尾没有一处干净的。
他对降温没有那么敏感,并没有提前换衣服的觉悟,出门后又觉得麻烦,穿着个短袖毫无疑问地着凉了。
兼职完回家半路又被堵住。这一架打下来,头昏眼花,腿也软了。
他爬到墙边坐着,身体全部瘫倒在墙上。
他对面的高垣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人没有力气地瘫倒在地上,脸都被打肿了。他每次都打不过纪流景,偏偏就是从来不长记性,一次又一次地撞上来。
高垣本来是低着头缓神的,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纪流景的目光,快速抬起头来,忍着嘴上的抽痛,朝他笑了笑。接着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对着他走过来。
纪流景没什么表情,抬眸看他。
“你冷吧?先穿我的衣服吧。”高垣将自己浑身是泥水地外套脱了下来,也不等他同意就要往他身上套。
“滚开。”纪流景伸手拍开他的手,力道完全没收着,打得一声肉响,他语调很冷地说:“你要是不想死在这里,就别碰我。”
高垣还是笑,手也没收回去,反倒还挨得更近了,“我这是关心你,你怎么能一点都不领情呢,还每次都下手那么重,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心疼我啊?”
纪流景扯了扯嘴角,只一秒的时间,原本落在地上的手迅速抬了起来,身体动得快,一拳就对着高垣的下巴挥去。
他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高垣毫无疑问地被打了出去,脚步本来就有些站不稳,现在脚一歪就摔进泥水里。
手里的衣服也落到了一边。
纪流景没给他什么反应的机会,在他撑着地面想起身时,又一脚把人踹了回去。
溅起来的脏水又糊了他一脸。
“高垣,找死不是那么个找法,你想死就自己找栋楼跳下去,别成天招惹我。”
他脚抵着高垣的下巴,用了些力气,没一会儿高垣脸就通红起来。
在他脚撒开后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纪流景头已经昏痛地快要撑不住了,再怎么耗在这里只会吃亏,趁着高垣还没爬起来,他环顾四周找回自己的背包,挨着墙往外走。
下过雨又凄冷的晚上人少得可怜,一眼往过去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个点已经不可能有公交了,打车的话司机肯定也不会拉他,想到这些他烦躁不已,不得不得一步一步地挪动自己的脚步走着。
之前那段小巷子破败,但是是他的必经之路,绕过那一段路,很快就可以走到繁花地带。
平时五分钟到路程,他今天花了十五分钟。
脚步太软,头痛的情况下更是很难将注意力集中到走路这件事情上。
高垣惹得他心情不算好,拖着这样的身体回家又遥遥无期,纪流景走着干脆停了下来。
虽然晚,但毕竟是繁华地带,路上已经能见到人影。
纪流景一个也看不清,模糊间能听到一些声音,很吵。
“好烦。”他心里说了那么一句,自暴自弃起来,大不了一死。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也不强行逼迫自己撑住了,身体往前边倒去。
只是最后并没有像他想到那样摔倒在冷硬的石板上,而是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程千承抱着人挺懵逼的,他这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人就那么扑进了他的怀里。
没有一点准备,被蹭得满身泥。
“你……你没事吧?”他被来想推开的,谁想这人穿个短袖,他触摸到的皮肤非常烫,显然发烧了。
对方按着他的,缓缓抬头,过程中头发上往他脸色扫过,冰冰凉凉的,还是湿的。
程千承:“……”
他正要失去耐心把人推开,结果对上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纪流景!怎么是你啊?”程千承张了张嘴,惊讶道。
他和纪流景是同班同学,都坐后排,成天打照面,不过迄今为止几乎没交流。
纪流景被他大嗓门震得回神了些,下意识警惕地和他拉开距离,眯着眼睛看他,好半天才说:“大海报?”
程千承:“……”
鸣城一中应该很少有人不认识程千承的,因为就算你不想认识,也会被强制记住他。
程千承自从中考以全全市第一的成绩进入一中开始,学校就迫不及待地给他在校门最显眼,狗路过都要停下来看几眼的宣传栏里贴了他的喜讯大字报。
入学后,又因为外貌条件好,学校宣传部迅速锁定他,让他和学校同样非常有名优秀的一位女同学夏锦一起拍摄了鸣城一中的宣传大海报。
于是这张大海报就这样也被贴到那个学校门口最显眼,狗路过都要停下来看几眼的宣传栏里。
这海报还一度成为了学校的一块地标,很多学生和朋友约定见面地方的时候,都会说:“我在大海报哪里等你。”
纪流景之前也是从这张海报认识程千承的。
一中高一下学期就进行了文理分班,纪流景和程千承分到一个班了,当时见到真人他还觉得和那海报拍得没什么差别。
都好看。
“我们都同班同学那么久了,你该不会不知道我名字吧?”程千承有些无奈。
纪流景摇摇头,淡淡道:“不至于。”
听他这么说程千承笑了一下,看他这一身就立马收住了。纪流景脚步不稳,看着随时可能晕,他又赶忙扶住了。
“你哭什么啊?”程千承小心翼翼地问他,刚才划过他脸的应该就是泪水,因为他这会儿看到了纪流景红红肿肿的眼睛。
纪流景这分钟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只觉得有个能靠着的地方真好,也就仍由他拉着。
“头疼,不能哭吗?”他抽了下鼻子,反问他。
“啊……能的能的,我头疼的时候也会想哭的……”,程千承回答着,没忍住又问他:“你这身又怎么回事儿啊,被揍了啊?”
“大班长,说话不用那么幽默的。”纪流景说话有些有气无力。
“你真的疯了,今天全市大降温,你穿短袖赶时髦啊?这全身烫的!”程千承半扶着他,脱下自己外套给他披上了。
“我现在带你去医院啊,你肯定得吊水。”
纪流景下意识拒绝,“不用了……”
“你情况很严重,得去,没事的,我陪你呢。”他说着就要拽人去路边拦车,完全不是能商量的模样。
纪流景愣了一下,然后被拉着走。
他偏头看了眼那件披在自己身上,带着程千承体温的外套,一点拿下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很轻地用手指碰了碰程千承,说:“我身上太脏了,估计没车愿意拉我们……”
“没事,我身上有刀。”程千承拍拍他肩膀安慰道。
纪流景在那里难受得半死不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下,被他这一句话就给喊回神了些:“啊?!你真的……假的?”
看他这反应太有趣了,程千承拍着自己的包,认真道:“真的,所以你放心,无论如何,一定会有车拉我们的。”
“班长……不行啊,不行的……”纪流景身体按不住地往他身上靠,已经开始晕头转向。
也不知道时间过得久不久,程千承就把他带上出租车了。
“不……你别啊……程……千承。”
上车后程千承见他明明已经晕过去闭上眼睛了,嘴里还念叨着。
程千承有些急地抬手去撩开的刘海,手心贴在他额头上,“这真是烧糊涂了还当正义使者呢!”
人送到医院后算是测底昏迷不说话了,程千承被使唤着把他那身被沾染得无一处可看的衣服给扒了。
脏不脏另说,主要都湿透了,再穿身上人得难受死了。
医生看完之后给纪流景吊了水。
程千承又忙着去缴费,拿药。医院还大,跑得他都心急。
冲冲跑回病房看还没有醒过来的纪流景一眼,他赶紧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突然降温给医院带来了不少的病患,程千承回到他在的病房时,原本空着的位置又有人住进来了,满满当当的。
“要不升个vip病房吧……”他走到纪流景身边,环顾四周这样嘀咕着。
“不用。”
突然一声又低又哑的声音响起,程千承望去,纪流景已经睁开眼了。
“醒了啊,你是不是很难受啊?”
程千承拉个椅子坐着,趴到他床边给他整理被子。
纪流景摇摇头,目光下垂看向自己的衣服。
程千承跟着他的目光动,解释道:“哦,你衣服湿透我送去洗了。”
“这衣服……”他皱起眉头来,因为皮肤太白,现在苍白得更吓人了。
“我给你换的,怎么,你害羞啊?没关系的,看着都挺好的。”程千承笑着跟他说。
纪流景心里告诫自己很多遍,他是在帮自己,手无力地攥着被角,努力压自己压半天,最后闷地点头“嗯”了一声。
“你不会真的很介意吧?”程千承瞥见了他的动作,直起身来,有些尴尬地解释起来,“对不起啊,你别生气,当时情况紧急嘛,你那衣服湿透了,不能继续穿了。我刚刚就开个玩笑,我也没认真乱看……”
纪流景张了张有些苦的嘴,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觉得程千承这人有点奇怪,按理说自己现在的表现是有点矫情的,要别人,指定会说那一句:“都是男的,有什么不能看的?”
何况对方还帮了他。
但程千承却和他道歉。
“没事的。”纪流景和他说。
程千承闻言松了口气,抬头去看药水瓶,小的一瓶已经快完了,他起身去换了。
“小伙子,能不能帮我也换一下,我手受伤了,没劲。”隔壁床的一位年轻阿姨突然和程千承搭话。
她是带女儿过来的,小女孩儿也是白天把衣服脱了着凉。她戳针后闹腾了会儿,又浑身不舒服,脸蛋哭得红红的。
“可以的。”程千承弄完纪流景这边,转身就去换。
“还要多久?”小女孩撇撇嘴,委屈得下一秒眼泪就要掉出来了。
程千承笑着弯腰过去摸摸她的脸,“很快的,再忍忍哦,以后降温要好好穿衣服。”说完转身去看盯着他们发呆的纪流景:“那边那位大哥哥也一样。”
“……”
纪流景有点佩服他自来熟的能力,明明这里没一个人和他熟,他却完全游刃有余。
小女孩妈妈后来给他们递过来两个苹果,说是吃着打发时间。
纪流景道完谢,张嘴正要吃,苹果被程千承一把抢走了。
“怎么了?”
“我给你削个皮。”
他说着就从包里逃出了一串钥匙,那串钥匙中挤着一把很小很小的刀,如果不是因为它是粉色,根本就很难被注意到。
程千承手大,那到在他手里有些滑稽,但他技术不错,很顺手地就削起皮来。
纪流景突然就想起了两人之前打车的事,虚着声音问:“啊,你之前说的刀?”
“嗯,就是这把啊。”程千承向他晃了晃,钥匙撞在一起发出密集地声音。
“哦……”
“你以为我有什么刀,要干什么事啊?”程千承说。
“……我以为你要拿刀威胁不让我们坐车的司机,现在看来,能把苹果切成两瓣它还没断就挺不错了……”他一问,纪流景就如实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程千承本来是憋笑的,后面实在忍不住才笑出些声,长长的苹果皮因为他的动作,断掉了。
“你知不知道你都晕过去了还跟我说不行呢,流景,我觉得你这人挺可爱的,我们之前应该多说说话的。不过没事,以后说也行。”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纪流景。
纪流景呆呆地看着他,没什么反应,之后苹果就被塞进了过来,就像程千承说的这段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