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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林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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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梁地处江南,江阳、青阳地偏东南,漓阳、珉阳分据西、北两方,而京都焱阳则位中原。
江南之地多出才子,也更为富庶;而茂林山谷的漓阳富产奇花异草,各种毒术医术名扬三国,也是作为与西辰一国贸易的重地;至于珉阳,毗邻北荣一国,边境常年遭受北荣侵扰,黄沙漫天,是处苦地,也是处要塞。
隆冬时节,整个齐梁都陷入一片冰天雪地。可漓阳某处山谷,却是一派草木繁盛,溪流不止,落英缤纷,一人在溪边垂钓。
有人快速在山谷中行进,几息之间,就已掠至溪旁,连落英都未曾震落分毫。
河溪澄明非常,鱼若浅游空中,来人朝河边垂钓的男人行礼。
“先生,鸢有消息了。”
男人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布衣,眉目平和,是人近天命才有的沉稳,听了这话,纹丝不动。
“鸢说:她醒了。就在几日前。鸢已经试着潜伏下来了。”
男人看着河面,开口道:
“两年了,他终究还是找到了。”
禀报的人下跪道:“鸢虽然无令出行,但也带了消息,只是太过鲁莽,属下求先生给他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
“将功折过?”男人起身,负手看向跪地的下属,“念一,你也是为人求起情来了。”
念一紧伏在地:“属下只是觉得鸢的毒术对先生还有些用。”
哪里是有些用?可真是太有用了。
他手下这么多毒师,鸢是无可争议的第一。
念一见上方久久没有回应,狠了狠心,终是道:
“鸢毒术超群,伺机朝那棋女出手不是问题。”
“你这是在怪我没杀死她?”
“先生自有先生的考量。”
男人转身,发现有鱼已经上钩,正拖着竹竿往水里而去,弯身将竹竿握在手里,慢慢道:
“你下去准备一下,开春去焱阳。”
念一答应。
“这些鱼都放了。”
男人放下竹竿,转身朝一旁茅屋走去。
念一起身靠近,河岸边,是满满一木桶的游鱼,还有被鱼儿咬着勾拖动的竹竿,已经快要脱离岸头。
*
青阳,城南苍济书阁。
冬日太冷,街上行人寥寥,开着的店铺简直到了门可罗雀的程度。
孟椿一等人到的时候,苍济书阁大门紧闭,门外还挂着把大锁,一点也不像有人的样子。
洛执换了一身不那么招眼的布衣,头上也仍然戴着黑纱帷帽,似乎昨日被孟椿骂了后就格外沉默。
孟椿似乎觉得大门紧闭的书阁格外寻常,径直走上台阶。
阿兰奇怪道:“姑娘,这门关着,我们怎么进去啊?”
苍济书阁在青阳城南书阁中算不上特别大,但也绝对不小。阿兰跟在孟椿身边这么多年,也没见自家姑娘跟这家书阁有什么联系。
孟椿随意应了一声,目标明确地朝书阁大门一侧走去,然后在一众疑惑目光中蹲下来,伸手在砖缝里掏了掏,一把钥匙就变了出来——疑惑变为了震惊。
“姑娘,你这是……”阿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孟椿:“我把这买下来了。”
阿兰:?!?!
阿兰震惊之外还有伤心,姑娘什么时候买的,她竟然不知道!
孟椿显然看出阿兰心里在想什么,平静解释道:
“机缘巧合。”
四个字轻巧揭过。
一直沉默的洛执开了口:“你这门是关的,那你昨天要我过来不就是戏弄我。”
孟椿熟练打开大锁,头也不回道:
“你会翻进来的。”
洛执冷哼一声,想找话来反驳,却发现孟椿所说都是事实,只好闭了嘴。
入内,才发现外面的凄清不算什么,里面的杂乱才令人震惊。
凡是干燥通风之地,全部摆满了书,干净的、发黄的、破损的,洛执一进门就踩上了一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有人一把把书从他脚底抽走,同时抽气后大叫:
“你、你、你,你有没有眼睛?!”
众人扭头,不知从哪冒出的一个头发蓬乱的中年男人正心疼地吹去书面上的浮灰,一双浑浊的双眼瞪视着洛执。
好像洛执刚踩的不是书,而是他的命。
这人怎么会在书阁里?简直像是刚从乞丐堆里跑出来的,跟书阁格格不入。
“林予。”孟椿走上前来,打了声招呼。
中年男人本来在用袖子忙乱地擦着书页的污迹,听到这声音,却乍然愣住。一双浑浊的眼珠缓慢地转过来,透过蓬乱的头发窥视站在最前的女子。
一双冷厉的眉眼平静非常,眼角的红痣恍似当年。
林伯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动不动,猛然回神,“哇”地一声把书重重拍到一旁的书架上: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还知道回来!当初不声不响地跑去漓阳,连个信也不给我写,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
原来此人名叫林予,从小便混迹江湖,三百六十行起码混过三百五十九行,在某一次混江湖时不小心跟孟椿对弈了几局,竟然险胜,便混着不走了,孟椿无法,买下这处书阁当作住处,林予便厚脸皮地自认师父了。
阿兰长这么大,没见过谁敢这么对孟椿说话,一下子竟忘了呵斥林予无礼。
林予畅快地骂完孟椿,随手将头发往后一弄,往一旁的椅子走去,一屁股坐了下来。
“说吧,有什么事找师父。”
孟椿没理这句话,而是看了一眼杂乱不堪的书阁道:“我当时买下书阁时你说过什么。”
林予心虚地掏了掏耳朵,顾左右而言它:“这两年睡得香吗?”
孟椿不吃这招,一字一句提醒面前装聋作哑的人:
“保持整洁,日日开门。”
“否则——”
“我错了!”林予及时打住,要真等那句话从孟椿口里说出来,那就覆水难收了,他好不容易挣来的房子,不能白丢了。
林予态度很好地认错,尽管他前脚刚自称师父:
“我明天,不,今夜,就收拾好。明天营业。”
孟椿见他如此,不再过多啰嗦,拣了处坐下道:“我的毒你了解多少?”
这话问的突然,林予一愣,随机正色道:“我必须得问你个问题,你是怎么醒的。”
侧立一旁的洛执听闻此话立刻看向孟椿。
孟椿听到这话才后知后觉到原来她一直忘了这么个关键问题:季时章是用什么救醒她的?
一醒来就是接二连三的刺杀,然后就是府里多了个继子,还是当初在漓阳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季时章现在入府了吗?
看到孟椿沉凝的脸色,林予就知道大概了。
他笼了笼衣袖,目光在洛执身上一顿:
“这小子是干什么的?”
孟椿回神,看向一直沉默的洛执道:
“把帷帽摘了,让林予看看。”
洛执没什么犹豫,很快摘下了帷帽,一双浅蓝色眸子露出。
“你是乌月族人!”林予瞬间从椅子上站起身。
洛执冷着脸,没什么反应。
孟椿不奇怪林予一眼认出男子是乌月族人,只是反应激烈超出她的预料。
林予似反应过来,略笑了笑道:“这小子胆大,没有皇令私跑出族地是要杀头的。”
“我昏迷这两年,他几乎就潜伏在一旁等着,等我一醒就想杀我,没成功,现在是同盟关系;我中的毒是他炼制而成,而他想知道我当年中毒的经过。”
孟椿三言两语就解释完了。
林予点点头,突然问道:“他叫啥?”
孟椿皱眉不解。
林予摇摇头,叹道:“既为同盟,怎能不知晓身家姓名,来于何处,又去于何处?这同蒙双目弈棋有何分别?不要过分自信,阿椿。”
孟椿抬眸看向笼着袖子一脸高深的林予,心中似有所动,可下一刻林予就得意地大笑起来:
“还得练啊,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当年为什么会输给师父我了,哈哈哈哈哈……”
输?
阿兰和洛执的脸色皆有些不敢置信,只听说孟椿棋术天下无双可退万军,没想到也有输的一天。
孟椿淡道:“改日我们再下。”
这句话成功让林予闭嘴,林予将目标瞄准站在身旁的男子,客气道:
“少侠能介绍一下自己还有那毒吗?”
自从孟椿醒来,洛执便一直不顺,他本只想问个当年事,再顺手杀个人就能脱身,却硬生生在这被拖了下来,还被人算计,被人拿来顶锅。
虽然宗祠那些死士武功不及他,但处理起来颇为麻烦,还弄得他狼狈不堪。
洛执虽然毒术武功一流,但计谋确实差了不少,顶多也只有从小培养出来的狠辣。
现下被林予这么客气地问,他倒不好拒绝,只是冷着脸色道:
“主要用了七血草、玲藤、虎柏子三味,辅以甘液熬制而成。因为火候没掌握好,所以是个残品。”
孟椿脸上第一次露出迷茫,她对毒药一无所知;可林予的脸色就凝重多了。
这全是至毒的药没错,吃了必死,可火候不同,炼出来必定不同。
所以毒是什么成分不重要,林予看向洛执,问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身为一个武功绝高的毒师,你的毒药是怎么被人偷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