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离音》净泱

3、第 3 章

　　只见她缓缓步入，每一步都伴随着腰间玉佩的轻响和头上金钗的摇曳声。她的发髻高挽，插满了金钗玉簪，耳畔还垂着长长的珍珠耳坠。桑珞的评价是，夸张。这缺心眼谁啊？不要命了？
　　能不经通报直接进太后寝宫，直呼“玉嫔”二字不带修饰，身份必不简单。桑珞心里推测这是皇室的哪位公主，早上没出门时听江云策提过，如今还在宫里的未出嫁公主不少，除去那些年幼的，也就琳琅公主和玉楼公主二人。

　　江云策还专门叮嘱过，琳琅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嫡女，其母是现今的蒋太后，自诩只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若是出宫路上运气不好碰到，一定要少言少语，琳琅最不爱被说教。

　　“儿臣见过母后。”琳琅公主微微欠身。

　　贤妃未发话，但也是微微欠身。其余几人也向其行礼，桑珞也跟着做：“见过公主。”

　　“婧蕊今日怎么有空来哀家这兴安宫？”

　　琳琅公主莲步轻移，裙摆摇曳生姿。她走到宋太后身边，嘴角是恰到好处的弧度：“母后，今日儿臣听闻您特意宣南邱的林小姐入宫，心想有什么大事，故而来看看。”

　　宋太后笑着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嫌恶：“什么都瞒不过你，刚才听到你的声音，哀家还在想是不是皇儿来了，外面的都不通传一声。”说完，漫不经心地走回位置，“都坐吧。”

　　琳琅公主不客气地坐在了裴老夫人原本的位置，笑容不变：“前几日南邱世子给皇兄献了孔氏女，今日听母后与裴老夫人谈论，这也是个好主意呢。没想到林小姐与定国公府有如此渊源，那宫里更不能薄待了。”她的语气依旧恭敬有加，可话语里总感觉带着刺。

　　裴老夫人顺延到右侧第二位，拉着桑珞在下一个位坐下，赵氏与宋氏坐在左侧。

　　宋太后轻哼一声：“你有心关怀你皇兄是好的，可别忘了君臣之别，如今哀家都不干涉你皇兄的事。”

　　琳琅公主也不尴尬，看着似乎身经百战，把话题又带回了桑珞这儿。“林小姐芳龄几何，见到外祖母一家可欢喜？是大夏好还是南邱好啊？”

　　桑珞心里一怔，公主话语的敏感让她忍不住纠正：“南邱也是大夏的疆土，臣女觉得京都与南邱一样好。京都作为大夏皇城，更加繁华；南邱是臣女生长的家乡，心里更亲切。”随即接上开头的问题，“臣女刚过及笄之年，惭愧的是第一次见到外祖家，血脉的亲情让臣女倍感亲切。”

　　琳琅公主的脸色红了一下，可能也没想到说出的话有所纰漏。但嘴角仍旧噙着一抹看似友善的笑，眼神却毫无笑意：“贤妃今日这衣裳真是别致，一改往日在宫里的萎靡啊，本宫真是替你开心。”

　　贤妃似乎早有预料，微微笑道：“太后娘娘体恤让臣妾得以与家人相见，会见太后娘娘自然要精心打扮，赢得娘娘芳心啊。”

　　宋太后眉眼也带着笑意：“就你嘴贫讨哀家欢心。”

　　气氛虽有些缓和，但也不似刚才的温情。宋太后心里有了几丝阴霾，挥手道：“哀家有些乏了，姨母你们先回去吧。”这是直接忽略了琳琅公主。

　　裴老夫人心里松了口气，宋太后的兴致被破坏了，此时结束也是好事。她拉着桑珞的手，恭敬地行礼：“太后娘娘、贤妃娘娘、公主殿下，臣妇退下了。”

　　身后的赵氏和宋氏也跟着她们退了出去，出门时宋氏依依不舍地看了贤妃好几眼。

　　桑珞挽着裴老夫人的手走出兴安宫，在素尘姑姑的引导下缓缓走在宫道上。宫墙巍峨，细密的阳光洒在裴老夫人的白发上，桑珞看着这满头斑驳的白发，不知所言。突然，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桑珞抬眸望去，就见江云策身姿挺拔，正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

　　坏了，怎么把世子给忘了！

　　桑珞暗自懊悔，刚才只想着早点结束这尴尬又易点燃的气氛，跟着外祖母一直走，没准不注意就到裴府去了。

　　江云策步伐沉稳，一身世子华服在阳光下闪耀。桑珞感觉眼睛被刺道，心里猛地一跳，下意识抓了下外祖母的衣袖。裴老夫人察觉到桑珞的异样，顺着目光看去，内心了然。

　　素尘姑姑放慢脚步，待江云策走近后欠身行礼。

　　江云策走近后目光在桑珞脸上停留片刻，随即看向裴老夫人，微微行礼，“老夫人安好。”

　　裴老夫人微微点头，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世子安好。这是太后有诏？”

　　江云策解释：“刚从陛下那儿出来，想着来接珞娘回驿站。不料还有幸得见老夫人，晚辈甚是有幸。”他还注意到了裴老夫人身后的赵、宋两位夫人，也微笑示意，“这便是两位舅母吧，舅母安好。”

　　赵氏和宋氏连忙表示担当不起这一句舅母。

　　裴老夫人看着桑珞微妙的表情，听着江世子熟练的“珞娘”和“舅母”，大致把两人的关系拼凑出来。待回到定国公府，她要仔细问问这素未谋面的亲外孙女，问清她的成长环境和交友。遐娘不在了，林家人不负责任，珞娘一人成长至今定是十分艰辛，小时候定然害怕吧。她老婆子要弥补珞娘童年的缺失，告诉她，你是我唯一女儿的遗孤，是我的心肝。

　　“我想带珞娘回府住，不知世子可方便？”这话虽是问句，但裴老夫人的语气异常坚定。
　　江云策神色依旧恭敬：“祖孙相见，晚辈本不该打扰，只是珞娘近京都是以南邱名义，怕是于理不合。还得等我问过会馆，才得答复。”
　　桑珞也有些为难，她看着外祖母，轻声求道：“外祖母，此次我来京都要待上好长时间呢，今天得跟世子回到会馆。待过几日，就几日，问过那边大人的意思，我就去裴府陪您，也是替母亲尽尽孝心。”
　　“是啊婆母。”赵氏略微担心，“珞娘说的有理。”
　　宋氏也道：“咱们先回府备好席面，等过几日让珞娘风风光光地见见大家。”

　　裴老夫人只得叹气：“这么多年老婆子我都等来了，还差这几天吗？”她紧紧摩挲着桑珞的手，“好，那就听你的。待会儿坐外祖母的马车，一路上让外祖母再好好看看你。”

　　江云策从旁安抚：“我今日回去就问问会馆的柳大人，最晚后天得个准信。”他走到裴老夫人的另外一边，自然地扶着她，建议道，“待会儿就坐晚辈的马车，更加宽敞，也不算逾矩。”

　　江云策扶着祖孙二人坐上马车，叮嘱车夫：“开得慢些。”

　　桑珞踏入马车，就感觉车内空间极大，足以让三人自由舒展。不得不说江云策考虑得很周到，王爷世子规制的马车比官员家的马车要更加宽敞，一路上外祖母坐着也不会感到拥挤。
　　内饰简约，底部铺着厚厚的毛毯，角落里摆放着小巧的檀木柜子。

　　江云策坚持把正位让给了裴老夫人，那是软榻，榻上铺着锦衾，坐着更加舒适。裴老夫人推辞不下，看着小儿女二人对面就坐。
　　“老身命里无福，遐娘病故，病体缠身也无法与珞娘相见。珞娘在南邱，多亏世子照料。”

　　江云策忙说不敢：“老师对珞娘也是关怀，少时珞娘与我一同学习四库全书。珞娘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我的天赋远远不及她，老师嘴上不说，心里是很自豪的。”
　　桑珞内心腹诽，那是因为我都学过了啊哥，真要从头学起，我真的不如你。

　　裴老夫人见外人在收敛着话的锋芒，但仍有些不满：“林老大人怎样我并不知，只知林宿笙对珞娘不管不顾，自遐娘走后便出家了，如此不负责任，枉为人父！”

　　桑珞不忍父亲被责怪，出声解释：“父亲虽在山中修行，但每月也会给我寄来书信，多是关怀我的生活。”想来是母亲的离去对林宿笙的打击过大，他看着自己女儿这张与亡妻肖像的脸，更抑制不住悲怆的心吧。虽然这个行为的确有些逃避的目的在，但桑珞自小锦衣玉食，物质方面非常优渥，也是父亲给予的。作为子女，不好对长辈过多苛责。

　　裴老夫人只好道：“好好好，我是心疼你小时吃苦。若你小时受世子照顾、活得欢乐，我也就高兴了。等过几日，外祖母给你介绍你的祖父舅舅，还有你的表哥表姐，他们都挂念着你呢。”
　　桑珞心里满怀憧憬，她与这个世界的羁绊越来越深，身边的亲友越来越多，生命变得更加鲜活。

　　马车缓缓停下，承益的声音从帘外传来：“世子，会馆到了。”

　　随后车帘被轻轻掀起，江云策率先下来马车，转身朝着车内伸出手，桑珞借力下了马车。微风吹过，桑珞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竹香气，他敛眸不语，就这么温柔地看着。

　　这时，裴老夫人在侍卫的搀扶下准备下车，江云策立刻上前恭敬地说道：“老夫人，今日您也劳累了，晚辈已经吩咐好手下备好马车，让他们送您回定国公府吧。”

　　裴老夫人微笑着点头，称赞江云策的周到：“多谢世子费心，改日府上设宴你也要来。”

　　江云策微微躬身：“老夫人客气了，这是晚辈的荣幸。晚辈名江迭，表字云策，您以后唤晚辈为云策就好，叫世子太见外了。您一路慢行，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他们。”说罢，江云策朝一边的承良使了个颜色，承良会意立刻上前，恭敬地引着裴老夫人前往另一辆。

　　待裴老夫人上车坐好，马车缓缓移动，桑珞和江云策都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离去，直至消失在路口。

　　桑珞与江云策并肩走进会馆，门口的侍卫是兵马司安排保护会馆安全的，站得笔直很有威严。
　　江云策侧首看向桑珞，嘴角带着浅笑：“今日如何，一切都顺利吧？”

　　桑珞微微点头，眼里闪着喜悦：“大致都顺利，谢谢世子的打点。”

　　江云策皱眉，无奈道：“怎么一直叫我世子，多见外啊。我记得之前你叫我什么呀，云策哥哥？我的云策哥哥？”

　　桑珞轻嗔：“别说了，那是儿时了，也有事情求你啊。而且......我记得有时我也叫你江迭，那时候被祖父责怪了呢。”

　　“老师怕我介意，怕被有心人听到对你不好。我不在乎，也不会有人敢因此怪罪你。”他的语气认真且坚定。

　　“好，若无人我还叫你云策，若有人还是可能会叫你世子。”

　　两人边走边笑，走进馆舍，踏着楼梯朝楼上走去，满是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