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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元七 ...
两个大汉紧追不舍,气喘吁吁地按住倒地不起的少年,“总算让我逮到你小子了,你现在可是现成的银子,还敢出来招摇,跟我们去大理寺。”
听到大理寺,陆青汐上前询问:“这位小兄弟犯了什么事?”
一个男人憨声说:“他可是铩羽楼的人,我们蹲守这么多天,就为了逮到他,看着瘦弱还挺能跑,今天终于让我们逮到了!”
官府说提供线索者,最高可赏白银千两啊,得不到千两,十两也成啊,两个男人一想到要发一笔横财,提起少年就要往官府走去。
少年紧抓住纪宁萱的脚:“我就是个给人杀猪的,哪来的铩羽楼,我不知道啊。”
两个大汉急着去领银子,才不管他杀猪一般的叫声,拖着人就走。
“姐姐不能见死不救,我不过借着铩羽楼吓唬吓唬人,冤枉啊!大理寺进去会死人的,我才不要进。”少年急忙大喊,惹得行人纷纷驻足,朝这边看来。
只见匍匐在地上的约莫十六七的男子抱着一个姑娘的脚,嚎啕大哭,两个中年男人还拖着他的两只脚,场面属实有点滑稽。
两个大汉硬拽着人要往官府去,少年死死抱住不放,场面混乱至极,纪宁萱反应不及,被拽得脚底一滑,一个趋趔身形不稳,刚往后仰,就落入一个宽阔厚实的胸膛。
江砚珩揽住她的肩,干脆利落地吩咐:“凌云,打晕带回曙光司,尤钰你带着他们去领赏银。”
少年惨叫声未曾出口,脖子上中了一记手刀,翻个白眼晕了过去。
—
曙光司。
一盏凉茶泼下,少年冷得一激灵,从昏迷中惊醒,低头看了一眼,他现在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白布,只得“呜呜”叫着,声调起伏跌宕,朝纪宁萱瞪着眼:“呜呜呜呜呜呜呜。”
江砚珩无视他吱哇乱叫的状态,伸开手掌,睨了少年一眼,“食指中指有茧,为常年射箭压弦所致,只会杀猪的人可不该有这些,你的破绽太明显了。”
少年安静下来,不过一秒钟,又不安分起来,喉咙里卡着一串话:“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江砚珩蹙眉朝凌云抬下巴,凌云拿下少年口中的白布,少年登时大喘气,把自己的“呜呜呜”解释了一通:“我没撒谎,我一开始就是杀猪的。”
不等江砚珩审问,他自己把身世以及十几年来的经历交代了一圈。
“我自幼是个孤儿,在城外得姐姐的爷爷救助,去了善堂,后来被人领养在城西杀猪,那猪力气老大了,把我踹倒好几次,老爹根本就是把我当驴使!”
少年说着为自己打抱不平,愤然高声:“好不容易学会杀猪,被老爹带入了一个什么组织,又被拉去练箭,当打手,后来组织改头换面,我又被下毒控制,好惨呐!”
少年为自己哭诉起来,昏暗的堂内回荡着鬼哭狼嚎的叫声,令人惊悚,凌云自觉把白布塞了回去,这才恢复平静。
纪宁萱凝着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少年,眉心收紧,祖父早年确实救助过一个孩子,她是有印象的,但除此之外,她好像还在哪见过他……
“姐姐,他所言不假,脉象确为中毒之象。”
雪翎上前把脉,死死盯着少年看,眉心一颗小小的痣尤为特殊,她眼睛一眯,忽然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就是你吧!那日下山追杀我们的就是你!”
那日纪宁萱摔下山坡,雪翎扭头看向后方,得亏她眼神好,黑衣人虽蒙着面,但唯独眉心的痣给他增添了一个标志,化成灰她都认得。
此言一出,纪宁萱惊得站起身来,是了,就是他,当时摔下马车的一瞬间,她与黑衣人四目相对,由于当时自己发着烧有些神志不清,只对他隐隐约约有点印象,“今日你故意送上门的?”
少年:“呜。”
雪翎气不打一出来,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姐姐。
“还敢叫姐姐,你多大了就喊姐姐,姐姐是你想喊就能喊的?我掐死你个坏东西!”
少年呼吸不畅,脸色憋得通红,两只脚乱扑腾,“呜呜呜!”
纪宁萱:“落雪,把雪翎拽回来。”
听他所言,他的确是铩羽楼中人,此人主动送上门来,说不定知晓什么内情。
落雪压下想踹上去的脚,忙上前把失控的雪翎拉开,少年脱力般瘫在地上,嘴巴无法呼吸,只得借助鼻子吸入大量空气,鼻孔快速翕动着。
凌云踢了他两脚:“再大喊大叫,你就没机会说话了。”
听清凌云的话,少年点头如捣蒜。
殿下还要审话,凌云怕人窒息而亡,再次扯下白布。
纪宁萱上前两步,江砚珩担心少年会耍阴招,他拽住她,“我来问。”
面对此人,江砚珩没有与纪宁萱说话的温和,语调平平,面无表情,甚至眼中有丝丝的杀意:“目的。”
少年打了冷战,吞咽下唾沫,不敢废话:“自救,我想活命。”
楼主不把他们当人看,老爹死了,迟早有一天他也活不成,人活在世要为自己谋出路,他暗中打听好久,曙光司指挥使乃景王府世子,楼主想让自己伤他,那楼主合作的皇家人必然不是世子,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铩羽楼中人?”
“嗯。”
“何人指使你杀纪府小姐?”
“老爹。”
“原因。”
“老爹在观内替人办事,被发现了,飞鸽传书让我去处理。”
纪宁萱惊讶:“难道你是庄三收养的义子?”
她记得刘嬷嬷说过庄三有个义子。
少年歪头:“是,不过我真的未曾害过人呐,我只杀过猪,那日老爹传信让我杀人,说不动手我们都会死,我壮了好久的胆去的,想着就当杀猪了,后来发现是姐姐,我才……没敢动手,我还是有良心的!”
“你敢把姐姐比作猪?”雪翎不知何时翻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一把挣脱开落雪,扎在他的十宣穴处,针刺疼痛感最强的位置,“不许叫姐姐,谁跟你是姐姐。”
少年指尖猛地蜷缩,疼得眼冒金星,“哎呦,我不是那个意思,而且我现在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来自投罗网了嘛。”
雪翎又扎一针,少年疼得心一抽一抽的,定是自己杀猪太多,杀孽重,才遭此报应。
江砚珩转身指尖点了点茶盏,“一盏茶的时间,交代清楚。”
少年如实道来,他原名为小七,后改名元七,被庄三领养走之后,在城西跟人学杀猪,庄三原为铩羽楼前身组织的一个替人.讨债的小喽啰,此组织鱼龙混杂,都是为了讨口饭吃,他们这种混不到上层害人性命。
再后来,如雪翎了解到的一样,一年前,此组织内部自相残杀,除去了原本的领头人,新上任的楼主改名为铩羽楼,不肯效忠于他的人全部赶尽杀绝,只留下能够为他所用的人,下毒控制,训练成杀手。
至于庄三在观内干的是什么勾当,他一概不知。
“所以长公主别院那日,是你射杀的?”纪宁萱脑中猛地回想起那日的场景,擅长射箭又是铩羽楼内人,元七完全符合。
“那你可知是何人与铩羽楼合作?”
元七摇头:“那日去的不止我,我没有杀人,顶多朝你们晃了一箭,那不是也没射中吗?上面的事我哪能知道,只知道是皇家人,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但我知道一点点有用的消息,但我有条件,让这个医师给我解毒。”
话音刚落,冰冷的利刃贴上他的脖颈,凌云掐着他的肩膀,雪翎又给了他一针。
江砚珩斜他一眼,神色愈发冷峻:“与我谈条件,你如何确定你的消息对我有用?既然为铩羽楼之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元七很想挠挠头,奈何手脚被绑着,他动弹不得,有道理啊,他该怎么解释,先透露一点再说,他语气悲切:“我觉得楼主讨厌你和姐姐,因为上次他让我射伤你们,不过我失手了,为此我每月一次的解药都没有了,受了好大一通折磨啊,楼主还说猫抓老鼠,要先看老鼠到处逃窜才有意思。”
这是楼主原话,他记得非常清楚,故弄玄虚,他这人天生不愿服从,才不要给他卖命,要知道,一颗小石子也能激起千层浪,死也要死的光荣!
更何况姐姐的爷爷救过自己,他绝不会恩将仇报。
纪宁萱柳眉轻皱,她在观中三年,不曾与人结仇,铩羽楼为何想害她?猫抓老鼠,莫非老鼠说的是纪家?
江砚珩眸光微顿,脸色沉下,他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记恨他可以理解,但宁萱不常出府,也不喜参加各种宴席,不会和人结怨,铩羽楼针对的恐怕不是人,而是纪家。
“你这么大摇大摆送上门,楼内人没发现?”
铩羽楼这么废物?江砚珩十分怀疑此人真正的目的。
元七盘腿坐直身子,昂着头:“当我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切都不是问题,楼主几乎不常出现,老爹死了,我自然要跑路,赌的就是运气。”
他赌赢了,成功被抓住了。
雪翎执着让他吃点苦头,当起了主审官,又扎他一针:“再说一些,楼主是谁?还有什么重要信息?”
元七苦着脸,十指连心,疼死他了,“我不知道,楼主不露面啊,消失了好久,我就见过一次,裹得像黑煤球一样……我是看着不聪明,但也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我交代了你们不帮我解毒怎么办?”
雪翎眨着着天真无邪的眼睛,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无情的话,“不会啊,此毒稀奇古怪的,我本来也解决不了,但你说了我说不定还愿意研究研究。”
“那我一定要死翘翘了?”元七面如死灰,哭丧着脸:“一定是我杀猪太多了呜呜呜……元一那个鬼东西,哪里研制的毒药!”
雪翎扎针的手停滞,眯起眼:“元一是谁?”
“就是他制的毒药,控制我们的,我听老爹称呼他为师兄,我已经交代这么多了,真的不能救救我吗?医者仁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呐。”元七可怜巴巴乞求道。
“那还挺有手段的,若是我师父在,说不定有办法,我道行还太浅。”
雪翎不理会他,一边说,一边从身上的小挎包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药丸倒出一口吞下,挤出他指肚上的血滴进空瓷瓶,准备带回去弄清毒药成分。
天色欲晚,雪势有增大的趋势,江砚珩有意要对元七仔细审问一番,不想让纪宁萱沾染血腥气,便让她先一步回家。
今日本是让她出来散心,不想遇到这一茬子事,江砚珩摸摸她的头:“不要胡思乱想,回府等我回来,待我审问清楚,回去告诉你。”
“不不不,不用审问,我什么都告诉你们,只要给我解毒……呜呜呜”
凌云再次堵上元七的嘴。
纪宁萱抬头看他,扯出一抹弧度很小的笑:“好。”
嘴上应着好,心里早已乱成一团麻,听元七的意思,铩羽楼仇视纪家,祖父的死,她不由得再次起了疑心。
雪花悠然飘落,纪宁萱刚踏上马车,余光瞥见另一抹玲珑身影撑着伞踽踽独行,来人正是白玟,只是她脸色和这飘落的雪一样白,步伐也异常缓慢。
两人打过照面,均是颔首一笑,纪宁萱掀帘将要进马车,身后响起女子的有气无力的声音:“世子妃。”
纪宁萱又转过身来,踩着马凳下了马车:“白少卿何事?”
白玟停住脚步,看向世子妃的目光复杂,纪宁萱也分辨不出那是何种情绪。
女子的身姿挺拔,让人联想到大雪中宁折不弯的青竹,浩然正气,独立于世俗之外,年纪轻轻能破例走至大理寺少卿之位,纪宁萱是打心底里佩服这个女子,她又朝白玟身后看了一眼,并无其他人。
心中不禁疑惑,白玟身为英国公府的小姐,身边竟然连个侍女都没有吗?
白玟有些吃力地行礼,张了张嘴:“无事,今日立冬,同世子妃道一声喜,愿世子妃往后无忧无虑,岁岁常欢喜。”
面对突如其来的祝福,纪宁萱微怔,也回了一句:“也愿白少卿官运亨通,一展宏图,维护世间正义公道。”
听见这一句,不知是不是纪宁萱的错觉,白玟面色更苍白了些,道了一句有公务要与曙光司共同处理,迈步进了曙光司,纪宁萱乘着马车回了王府后,眼见雪花愈来愈大,又吩咐忠叔派辆马车去接世子。
竹韵苑内的雪已被忠叔吩咐下人打扫干净,不多时,地上又铺了一层白白的薄雪。
落雪去厨房煮些驱寒的姜汤,雪翎留在房中清理香炉中的香灰,看见纪宁萱愁眉不展,知晓她在烦心铩羽楼,忍不住在心底叹气。
不过才开心一日,姐姐能开心的日子属实太少了,她与落雪陪姐姐在洛云观的时候,姐姐时常被梦魇侵扰,嘴里喊着“阿娘,阿兄,祖父”,喊着喊着就哭了出来,全是可怕的噩梦,纪将军出事这些时日,估计姐姐也没睡好。
不过才十六七的年纪,大多数姑娘正是贪睡的时候,姐姐之所以醒的早,是因为睡不安稳,看来要寻些安神的药物给姐姐。
若有似无的香气飘出,雪翎忽然低头嗅了嗅香炉中的香,眉头上扬,香炉中燃的是沉香,有助眠安神,舒缓情绪的作用,点燃此香,姐姐便不会受噩梦侵扰。
雪翎嘀咕道:“世子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啊。”
刚想和纪宁萱说世子贴心,她思忖着还是问一句比较好,万一自作多情就尴尬了。
天色欲暗,雪翎出去倒香灰,顺路找了忠叔一趟,回来见纪宁萱还在思索,便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她捧着香炉送到女子面前:“姐姐你看,还得是枕边人啊,世子定是知晓姐姐睡不好,才点了沉香,沉香作为药材很珍贵的,能行气止痛,镇静安神……”
纪宁萱的注意力随着雪翎的话转移,她也凑过去嗅了嗅,嗅到残留的气味,果真是沉香,何时燃的,自己居然没发现,他有燃香助眠的习惯吗?莫非是自己睡觉不老实扰了他安寝?
“莫非是世子难以入眠,雪翎你回头也给世子把把脉。”
雪翎:“……”
“姐姐,我问了忠叔,打姐姐进府以后,府中才有的沉香,平日里王府很少用到安神香,檀香都很少燃用,更用不到沉香了。”
言罢,雪翎回了后罩房去研究那稀奇古怪的毒,屋外雪花纷飞,被风卷到窗棂上,屋内的热气透过窗户纸融化了雪花,化作柔软的水珠附在外侧,一点点渗透进纸内。
纪宁萱再次坐在窗前的桌案前发呆,喃喃自语:“世子还真是无微不至,连我做噩梦这点都注意到了。”
脑海中回响起数日前那句“换作旁人,我可不会这般关注她的心思。”
同为枕边人,她对夫君实在是少了些关切,仔细想来,她好像连他喜好吃什么,都不知道。
江砚珩尽力做到丈夫的责任,她却如此心大,委实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日后对夫君要多关注些才是。
她垂眸看向桌案上信纸边角的萱草花,其中有自己画的,也有江砚珩和她一起画的,方便她日后直接写信,也是她的专属信纸。
纪宁萱眉梢眼角不自觉弯起,指尖拂过早已干透的墨画。
遇见他,甚是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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