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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强迫司徒雪留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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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话,很戳心窝。
但那已经是我强忍着怒火,能说出的最理智的话了。
那个孩子在我怀里吮吸着手指,他的眼睛确实很像正妃。
身前的凌月撕心裂肺地哭着,瞥了一眼的萧若瑾在恍惚后远离了停丧的丧堂。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留下过一滴泪。
孩子被乳娘接走了,原本喧闹的丧堂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而这一晚,丧堂里来了很多人。
千尘抿嘴上前道:
“夫人,这里有下人看守,您回去休息一下吧。”
我沉默了许久,最终禀退了看守的所有人。
“你先回去吧,我想见见今晚来这里的人。”
千尘不明白我所说的意思,却也不敢违背我的指令。
而千尘走后,来的第一个人是萧若风。
他沉重地走上前来,为正妃点上了一盏香。昔日好看的笑容已然看不见,只听他道:
“那年在青州,王兄和嫂嫂年少相识,也算得一段佳话。物转星移,白云苍狗,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你不要怪王兄。”
他的这番话是说给我听的,可我偏不听。我咬牙对他道:
“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强迫司徒雪留下来,吞人的天启城,明争暗斗的萧氏皇族。入后宫一日,便永无还期。”
萧若风愣住片刻,苦笑一声后,道:
“你说得对,我与王兄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呢……”
他说此话时有些失意萧瑟,夜深秋风起,檐上地白帆被卷起。萧若风看向了那白帆,随后没落地离去。
萧若风刚走,便有人出现在院子里。
他仍然身穿一袭黑色的常衣,手里握着一把剑,用凶狠的眼神盯着我。
我站在丧堂前拦住他,怒呵:
“你来做什么?”
易卜用冷漠的语气道:
“正妃胡氏和景玉王的关系再好,可如今正妃胡氏薨世,景玉王府不可一日没有主母。我会安排人向景玉王谏言,让他考虑扶你做景玉王正妃的事情。”
我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无疑是让我当上正妃,而后萧若瑾继承大统后我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国丈的身份,很让他心动。
我冷笑着对他道:
“父亲怕不是也忘了当初影宗和景玉王府联姻的初衷吧!当初影宗只是为了自保,你女儿我舍身入府。而如今,父亲都已经把注意打到国丈身份上去了。”
我漫不经心的一番话点破了他的心思,易卜怒呵:
“你不要忘了,你生在影宗,你姓易,你是我易卜的女儿”
我上前狠狠瞪了回去,指着这白帆丧堂道:
“那你知不知道正妃胡氏是怎么死的!你们只是在背后轻描淡写谋划出一盘棋,让我嫁给景玉王,怀上景玉王的孩子。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也会面临在生产后血崩而亡的极大风险。所以自始至终我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我吐出这一段话后不禁觉得身体颤抖,眼角又默默流出几滴泪来。
易卜目不转睛盯着我,眼神里多了几丝动容。
我望着眼前陌生的易卜,想起了儿时里温柔的父亲。
那时的他在外是个冷面高手,年纪轻轻便成为影宗宗主。回到家时他温柔地将我护在怀里,劝说拿着笤帚的娘亲不要打我。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温柔的父亲早已被利益薰心。他说着自保的借口,却总是想着爬得再高,更高。
我失落地转身,来到正妃的棺椁前,心底有万千苦涩涌起。
“正妃是个很好的人,她还没入葬,你却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可如今,你变得连娘亲都认不出你了。”
我再转头时,瞥见易卜红了眼眶,却又立马被他压了下去。
他转身往外走,道:
“你怪我也好,若有朝一日我不得好死,我会亲自下去找你娘请罪。”
他们总是喜欢用生死来立誓言,可生死之事谁又能真正知晓呢。
易卜离开许久后,景玉王府外出现一队神秘的人马。
我站在丧堂望过去,只见那一群人神色匆匆。身前的人向看门的侍卫出示了一块腰牌,侍卫便毕恭毕敬地请人进来了。
那一行大概有十几个人,皆小心翼翼,行色匆匆。中间的那位被搀扶着,直到来到丧堂前,他才摘下了斗篷。
是他!
“陛下?”
我叫了一声,一旁的随从连忙嘘声。站在我身前的太安帝看了我一眼,随后又打量了一番景玉王府,道:
“朕白日里就听到了消息,只是不便出门来看看。趁着夜色,朕微服来一趟景玉王府,看看瑾儿的这位正妃。”
正说时,身边的人早已为太安帝准备了椅子,太安帝捂嘴咳嗽,随后坐了下去。
太安帝今夜微服来景玉王府,或许有些事情已经有了定律。
我为太安帝斟茶,问他:
“听身边的婢女说景玉王今晚在后院里借酒消愁,将自己喝得烂醉如泥,现在应该是琅琊王在一旁陪着,陛下要见一见他们吗?”
太安帝听罢,摆了摆手,长叹一声道:
“罢了,朕这次来不见他们了。”
太安帝冗长的眼神看向丧堂里的棺椁,却不曾有一步越矩。
“朕近日做了很多梦,梦见了他们的母妃。那年他们的母妃病逝,尚且年幼的风儿哭得很伤心,大不了几岁的瑾儿对我横眉竖眼,他说是我怠慢了他们的母妃,那些太医才不愿意为她治疗,直至后来病薨……”
他又说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我只是为他斟好茶,默默听着。
他继续道:
“朕自知时日无多,便见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如今朝堂之上的事情朕已经交给监国和瑾儿风儿,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朕希望他们能早日走出这一段悲伤,早日回到朝堂之上。”
说罢,他又看向了我,遂指着我的肚子道:
“你的孩子,也快出生了吧。”
我点了点头,回应太安帝。他招过一旁的随从,吩咐:
“朕不想再看到这些个王妃有任何闪失,从即日起,朕安排太医入驻景玉王府,直至王妃顺利生产。”
我连忙拒绝道:
“陛下,您也不必如此。”
太安帝道:
“胡氏的离去对瑾儿打击很大,朕知道你和他之间的情意,朕不想再看见悲剧重演。”
他那双苍老的眼神里露出了几丝悲凉和动容,我便不必再与他周旋,遂领旨谢恩。
望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我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赵娘子那边,也快要生产了。
虽然太安帝安排太医入驻景玉王府后,对我想做的事情增加了难度,但好在这府里的一行人能为我所用。
“你真的快生了吗?”
身后的声音想起,我转身时看见一袭白衣的女子正在棺椁前为正妃燃香。
她转过身来,我看清那人是司徒雪。她居然回来这里,我缓缓上前,道:
“你很久不回天启城了,连琅琊王都打听不到你的行踪。”
司徒雪抱手不屑道:
“他打听我无疑是朝堂里的事情,刚走的那位日薄西山,天启城里势力错综复杂,他想让我将凌尘带走。可我总觉得,带这个累赘行走江湖还是不方便的。”
说起萧凌尘,她虽然嘴上说着那是累赘,但眼神却骗不了人。
我对着她笑了笑:
“身上的累赘可以扔,心里的累赘又怎么扔得下呢?不过那也不是什么坏事,凌尘很听话。”
“可惜他姓萧!”
司徒雪沉声接了一句,我抚额长叹,有些无语地对她道:
“姓什么是人决定的,你若将他接走,他就可以改姓司徒。你们司徒家随便一个弟子都能收他为徒,如何要在这里纠结他到底姓什么呢?”
司徒雪听罢,瞥了我一眼,道:
“你舍得将你腹中的孩子生下来送给别人吗?”
这分明是两码事!
罢了,我也不想跟她争论,只得自顾自喝着茶。
“她,很羡慕你的生活。我不愿她被困在天启城,所以入棺时,我剪下了一缕她的发丝。你能否帮我带着这一缕发丝,去看看外面的三千世界,那是她最向往的。”
我将手中的发丝递给司徒雪,司徒雪接过发丝。她看向了我,眼神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从前,我和她算是故交。如今,你我是故交。我希望你能平安地将孩子生下来!”
我捂了捂肚子,笑着回应她:
“自然会的。”
月明星稀,秋风萧萧,掣动白帆。丧堂里的灯火通明,却也在夜半之后阑珊待尽。
朝霞洒落景玉王府的每一个地方,天亮了。
今日是正妃出殡的日子,萧若瑾却醉得烂醉如泥。
清醒时不曾掉一滴眼泪的他,竟然不顾了王爷尊贵的身份,在丧堂里抱着棺椁仰天长哭。
“王爷,您赶紧起来。”
“王爷,王爷,马上出殡了。”
吕修劝不住,还是去请了萧若风。萧若风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却只说出一句:
“让膳房准备一些醒酒汤,出殡照常举行。”
如此,也能落下一个深情不减当年的人设。
浩浩汤汤的丧队从天启城穿行而过,我目送她的棺椁离开,去往另一种自由。
凌云剑起,空中的云呈现出龙的样子,伴着她而去了,那是我与她最后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