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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婚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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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烟目光落在绣着金线的明黄色圣旨上,复凝在黎思思微微掀起的唇角,忽有不好的预感。
她心头压了沉甸甸的东西,屏住呼吸道:“新,新郎官是谁?”
黎思思微微侧身,几缕青丝被风吹到绯烟脸上。
随着一句状似轻松的话语落下,这声音似乎凝成了实质,恍惚能刺入皮肤。
绯烟心口莫名一阵酸麻,章平,怎会是章平。
“皇帝原本要直接赐婚的,我争取了一下,他便由我自己挑选夫君,京城的男子风流多情,我不喜欢,思来想去还是章平哥哥最好,他为人正直善良,日后成婚了定会待我一心一意……”
“好了,我们回去吧,告诉景熙哥哥这个好消息。”
黎思思快步出了庄子,爬山了马车,神情淡淡的,有一种风雨前的平静。
绯烟一路小跑跟了上去,双手紧紧扒在窗户边,眼眶微微湿润,“可,可你爱他吗,他,爱你吗?”
黎思思从马车内探出头。
“现在不爱,成婚了就说不定了,大家不都是盲婚哑嫁,先婚后爱,对不对。快上马车吧,我们得在天黑前回府。”
两情相悦,真的不重要吗?
绯烟听得头晕脑胀,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像是从云端掉到了泥泞的深潭,如何都抽不出身。
她没去马车内,翻身上了马,迎面吹来的春风令她遍体生寒。
她们在夜色中回到了顺王府,黎思思原本想告诉章平赐婚的事,但他同萧景熙一起进宫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来。
听说黎思思在别院被皇帝劫了去,章平也是急得抓耳挠腮确认了好几遍人没事儿才放心,下一瞬听说她被赐婚了,又是一惊,两眼一竖就打马去皇宫报信了。
不过他只摸到了宫门口,守卫似得了命令,如何都不肯放行,他只能花钱找人递消息进去。
这一耽误,一夜就过去。
等章平想起来还没问清楚赐婚对象是谁,黎思思鬼魅般出现在他塌前,两人脑袋靠得很近,一双放大的眼珠子吓得他头皮发麻。
“你怎么在这?”他惊慌失措的坐起身,用被子将自己围得密不透风,只漏出上半颗脑袋。
“我当然——”
“是来和你培养感情的。”
培养什么?
章平挠了挠耳朵,听得云里雾里,不待他发问,又听她道:“从今以后咱俩就是未婚夫妻了,不如你告个假陪我多玩玩,增强感情基础……”
男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身体都僵化了。
等他慢半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是那个被赐婚了的倒霉蛋,竟不顾形象爬下床,跪在黎思思脚边嚎啕大哭起来。
“不要,我不要,你别吓我,思思姑娘,不对,郡主,我配不上你哇,你饶了我吧。”
黎思思被他扯得身体摇摇晃晃,余光瞥见大门口一道倩影越来越近,她俯身蹲了下去。
“你不想娶我,那你想娶谁,如果你有心上人,我就去找陛下退婚,如何?”
她在章平耳边轻声引诱。
”我,我……”
章平脑袋空空,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很快又摇了摇头,愣在原地像块死木。
大门外的视角,一男一女紧紧相拥,呼吸都能交融在一处,要多旖旎有多旖旎。
绯烟感觉自己的腿像灌了铅,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的,直到出了院子来到湖边,锤了几下沉沉的胸口才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黎思思往旁边挪了挪,推了神情哀戚的男人一把,指着外面看戏谑道,“你的绯烟哭着跑了,还不快去追。”
她一边说一边将人往外推。
章平又是一懵,瞥见绯烟明显慌乱的背影,下意识追了出去,只是她跑的很快他没追上。
这时又想起赐婚的事,正要折返却瞧见一个丫鬟尖叫着跑来。
“不好啦,绯烟姑娘要跳湖了。”
“什么?”章平脸色一白,转眼不见踪迹。
过了一会儿,黎思思也追了上来,小丫鬟碰见她,笑着给她递了个眼色,“郡主,事情办妥了。”
黎思思高兴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顺手给她一个金元宝当奖赏。
望着远处的湖边,她眼角含着暖暖的笑意。
希望这一次,两个木头人能发现自己的心意吧,也不枉费她苦心撮合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黎思思一个人悄摸去了湖边看热闹。
她躲在一颗大树后边,露出一双猎奇的眼眸,生怕错个任何一个细节。
她离湖边有些距离,听不清声音,只能看清两人正在争吵,一个嘴巴扒拉扒拉,双手还笔划着,另一个抱着剑冷哼,眼泪却止不住。
僵持不知过了多久,章平竟和绯烟抱成一团,抱了一会儿,马上要亲嘴了。
黎思思看得面红耳赤,眼睛却一眨不眨,随着湖边暧昧的加深心怦怦乱跳着,有些口燥舌燥。
黎思思比湖边都未献出过初吻的男女还要急,只恨不能按着两人脑袋,让他们亲个天荒地老。
一块随风飘扬的黑布突兀的出现在视野内,挡住了湖边的风月。
黎思思急得频频蹙眉,下意识将黑布扯开,却遇见了一股阻力,她又用力了些,想要恢复视线,这次成功了,然而视线又是一黑。
“别动。”有人在头顶轻声说。
黎思思猛一抬眸,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映着萧景熙削瘦的侧颜。
她低头一扫,那块黑布还在她手心攥得死死的,难怪他被拉着扑到了她身上,还差点儿一起摔在硬邦邦的地面。
幸亏萧景熙扶了她一把,两人将将站稳,不经意相拥片刻,他浑身僵硬,几乎一触即离。
“景熙哥哥,你怎么回来了?”黎思思面露讶色,他不是被扣在宫里了吗?
她没得到回应,倒是听见湖边有女子轻轻尖叫了几声,小猫儿般软绵娇娆,听得人心痒痒。
黎思思踮着脚去瞧,一双大掌蒙住了她的双眸,掌心也多了一只手,牵着她不知往何处走去。
还想回头再看,小脸刚转过去就被男人掰正了,不过余光里,草地上拥吻的一对男女一览无遗。
他拉着她往前走,步伐很快,快到呼吸都有些喘了,他手心里也冒着一层细汗,黏黏的。
黎思思发现他耳尖也红了,他应当瞧的比她仔细,是害羞了?
“章平哥哥和绯烟姐姐在做什么?”
黎思思厚着脸皮,故作懵懂的仰头问他,眼睛里写着好奇二字。
萧景熙停下,神色僵了一瞬,唇角微微抽搐:“可能在比武吧,他们从小打到大,闹惯了。”
“是吗,可是他们好像在……”
黎思思话没说完手又被牵起,男人领着她往院子方向走,主动换了话题,“赐婚的事……”
他刚起了个头,黎思思便从袖口取下一道圣旨递过去。
“圣旨上没写名字。”她迎着他的目光,咬了咬牙补充道,“你在上面写谁都可以。”
萧景熙接过圣旨,心头松了松,可是很快又沉闷起来。
黎思思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分明她早已做了打算,却还是想听到一些不一样的话。
她不露声色观察着他的表情,随着时光消逝,无端积蓄的那股子勇气和不甘慢慢散了。
他知她喜欢他,也记得她拙劣的一些小把戏,但并不想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黎思思抿了抿唇,终于释然一笑,“景熙哥哥,陪我散散步吧,以后这种机会很少了。”
萧景熙攥了攥手心里的圣旨,目光躲闪到地面某一处,点了点头,黎思思已经迈开脚步往前走了,他在后边亦步亦趋跟着。
她不时问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儿,他回答的极为认真,两人都刻意回避着某些话题。
走走停停,这段路终于到了尽头,将黎思思送回房里,萧景熙也回了自己的书房。
盯着那道空白圣旨,心绪越发烦躁,他像是一座正欲喷出熔岩的火山,火山口却被巨石死死压住了,只能生生将焰火往肚子里吞。
萧景熙的脸在烛火下明明暗暗,眼神落在窗外,空洞无神,他陷入回忆中,难以自拔。
自母后故去,那个自小对他宠爱有加的爹爹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阴晴不定,对他恨之入骨的帝王。
11岁,皇帝斥他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明面上将他贬为庶人囚禁在东宫,实际他被丢入暗卫营,从无数次厮杀中活了下来。
15岁,他被送到了边疆,从一个小兵磨练了七年,成为了戍守边疆的战神将军,他想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可手中权利稍稍加重,那人又起猜疑。
22岁,他被召回京城封为顺王,要他顺从听话,要他出入朝堂,成为帝王手中利刃.......
萧景熙一直知道,他的父皇要他受尽折磨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他不能有一丝反抗他的能力,他要看他始终挣扎在泥潭,如此他才会得到一丝报复的痛快。
可笑的是,他以为杀了体内的蛊虫,暗中积攒势力,终有一日能摆脱头顶的阴影。
但现实告诉他,没了蛊虫,皇帝还是能轻而易举控制他。
他甚至没有能力护她周全,这样的他,真的能任性吗?
想起女孩儿明媚如烈焰般的笑容,萧景熙唇角抿出苦涩,提笔的手落了下去,那道明黄色的圣旨,依旧是空白无瑕。
……
翌日,顺王府一大早便热闹起来。
章平和绯烟手牵着手跪在了黎思思院门口,二人心诚意足,眼神坚毅,周身萦绕着名为爱情的酸臭味。
他们来得早没惊动旁人,无声无息跪着认错,时间一久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怕吵醒院子里的人儿,绯烟起身挥退了看热闹的丫鬟婆子,却没拦住在里间伺候的仆从。
苍蝇一样嗡嗡的密语声还是传到了黎思思耳内,仓促起来出门一瞧,发现连萧景熙都被惊动了。
此刻她站在门外,他伫立在院门口,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真的对不住,是我的错,我不是个好人,黎姑娘要不你再挑一个更好的吧。”章平见两人都来了,行了个大礼,也不矫情,直抒胸臆。
绯烟则是满脸愧疚,哽咽了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只红着眼望着黎思思,欲语凝噎。
黎思思忙将二人扶了起来,既然已修成正果,也就揭开了真相。
”是我诓骗你们的,圣旨上根本没有章平哥哥的名字,上面另有其人……”
绯烟眨眨眼压退泪意,问了声‘是谁’,目光下意识落在了刚从门口进来的萧景熙身上。
黎思思和章平亦然。
萧景熙迎上她投来意味不明的视线,不着痕迹躲开了。
黎思思垂下眸,抿了抿唇,再抬头眼眸晶亮如水洗过般。
“景熙哥哥,章平哥哥和绯烟姐姐好事将近,我们不若尽快给她们办理婚事?”
她想要在离开前见证这一场婚礼,和他一起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