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情仇》雨姿

130、情殇（十四）

　　左笑天正如他所说，对她很照顾，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在城中找到几个丫环仆妇，侍候她和孩子。
　　战事再急，他都会抽出时间来看他们，话不多，只是静静地坐着，有时抱着孩子逗弄两下，孩子和他很投缘，一见他来就伸出小手要他抱，嘴里咿咿呀呀的，若是哪天他不来，连她的心里都觉着空空的。
　　她知道他想问她很多，孩子是谁的，她为什么死而复生，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他终究没有问。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她听到城楼上响起震耳的呼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真宗来了呢，那个一味忍让退缩的昏君，她的堂哥。
　　那么她爹是不是也来了呢，若看到她孤身一人带着孩子，他会如何生气。
　　她历尽千辛万苦回来，就是为了见她爹爹，此刻爹爹近在咫尺，她却突然没了相见的勇气。
　　左笑天来看她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他抱起孩子，坐在她面前，她敏感地发现他没有看孩子，一直在看她。
　　她不禁问道：“辽军退了么？”
　　“嗯。”他点了点头，犹豫着开口：“八贤王到了。”
　　她哦了一声。
　　“不如，我陪你们去见他？”他试探地问道。
　　她低着头。
　　“总是要见的，晚见不如早见。雪儿。”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眼眶有些湿了。
　　轻轻咬了咬下唇，她下决心地说：“好吧。”
　　走出门，她想抱孩子，左笑天不肯，“你身子弱，孩子给我抱吧。”
　　他小心地抱起孩子，他的手很大，肩膀很宽，孩子温顺地靠在他胸前，望着他们，她心里忽一动，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若他是孩子的父亲该多好。
　　可是……她慌慌地摇头，这怎么可能，左笑天是个好男人，可是她亏欠他太多，更何况，他们之间发生过太多的事，她已经不是从前纯洁的雪儿，她配不上他呢。
　　望着左笑天的背影，她心里酸酸的，难过得厉害。
　　通过州府的路其实只有几十步，却似乎好远好远。
　　轻轻推开门，那个中年长者震惊地站起身，向她走了几步，又停下，眼里交织着惊讶和喜悦。“雪儿。”他轻轻唤道。
　　“爹。”她喊了一声，跪倒在地。
　　左笑天慌忙扶她起来，八贤王的目光凝在他手上：“这孩子……？”
　　她慌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左笑天出乎意料地朗声答道：“是末将的孩子。”
　　八贤王扭头看着他，疑道：“你的孩子？”
　　“是的，是我的。”左笑天毫不犹豫地说，孩子咿咿呀呀几声，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居然对着他笑了起来。
　　八贤王眼里的怒色渐渐消失了，换上一脸的无奈。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们怎么……？”八贤王看看女儿，看看眼前这个坚决的青年将军，脸上的表情掺杂着惊讶苦涩，他闭了闭眼，叹道：“雪儿，当真如此么？”
　　她刚想摇头，左笑天握住她的手：“雪儿，我们回去就成亲。”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
　　八贤王已经挥手道：“不必说了，爹爹明白了，好，左笑天，这孩子是你的，爹什么都明白。回国以后，爹就为你们操办亲事。”
　　她吃惊地抬起头，八贤王看着她点了点头。
　　她瞬间明白了，爹宁愿要一个宋国女婿，不愿承认一个契丹孽种，爹知道这孩子不是左笑天的，可他却希望是左笑天的，所以他要把她嫁给左笑天，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他身边，永远陪着他，尽享天伦之乐。
　　可是……她心里微弱地抗议了一下，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夜的澶州静得可怕，辽军真得撤走了，真宗派人签下澶渊之盟，从此宋辽再无大的战役，两国和平长达百年之久。
　　她静静地坐在夜色下，轻抚着手指上的戒指，那是阿绪送给她的。
　　也许是该取下它的时候。
　　可是，她心里充斥着不舍和眷恋。阿绪是她最爱的男人啊，就这么永远离开了，永远不会再相见。
　　两行泪珠轻轻滑落。
　　“雪儿。”左笑天轻声唤她。
　　她低下头，用衣袖拭泪。
　　“别哭。”他单膝跪下，轻轻握住她的双肩。“都过去了。以后，我会用一生来疼你。”
　　她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目光深情坚定。
　　她知道，他真得会用一生来疼她，爱她，可是她的心已经不在这里。
　　“孩子是耶律元的，你真得不在乎？”她问。
　　他眸子里掠过一抹痛苦，重重地点头：“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雪儿，嫁给我吧，做我的妻子。”
　　“我不是你的雪儿，我不爱你，你依然决定娶我吗？”
　　他脸上没有犹豫，只有坚决：“是的，我决定了，我要娶你，让你做我的妻子，你的孩子，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过去的事，都忘了吧。”
　　他把她轻轻拥到怀里。
　　忘了，都忘了，她做得到么？她靠在他胸前，哭了。
　　明日就是启程的日子，离开澶州的这一晚，她睡得很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男子捧着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花，穿过马路跑向她。
　　嘎的一声，汽车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雪儿，雪儿……。”是谁在一声声地呼唤她。
　　她努力睁开双眼。眼前一片雪白，雪白的被子，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壁，还有一个渐渐清晰的脸。
　　“雪儿，雪儿，是我，我是振华。”男人握住她的手，焦急地喊着她。
　　振华？陈振华？脑子里轰的一声，她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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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儿，你怎么了？”梦中又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她睁开眼，是爹爹亲切的面容。
　　“我做恶梦了，爹。”她扑到中年男人怀里。
　　“别怕，爹在这里。”男人紧紧地抱着她，轻拍她的背。
　　马车辘辘地转，她还在想梦里的事情，陈振华，就是魏王的来生么？
　　说起来，魏王欠了她很多，最终，还债的却是她，这是上天的安排吧。
　　对耶律元，她心里依然充斥着恨。
　　若不是他，她和阿绪早已是夫妻了，她会陪在阿绪身边，看着他经营辽国，看着他把辽国推往盛世，她会和阿绪生好多好多孩子，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可是现在，她悄悄拉开帘子，看了看紧紧伴在马车旁的左笑天，年轻将军脸上的忧虑早已看不见，连唇角都带着笑。
　　说起来，左笑天真得是个无可挑剔的男人，细细一想，当年他和婉儿成亲，罪不在他，他和雪儿的分开，也怪不了他，只怪天意弄人罢了。
　　只是，她并不爱左笑天，当真要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这个男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