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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情误(十) ...

  •   “这真是皇上的意思?”雪儿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在羊背寺求得的那幅画,画上戴凤冠投江的女子是甄宓,岸上立着的是曹丕。曹丕听信谗言,挥泪将妻子甄宓赐死,没想到今日阿绪竟也听信大臣的诋毁之词,要将自己处死。
      “娘娘,请吧。”安吉在一旁冷声催促。
      含着泪取过杯中酒,低头看着它,一颗泪珠滑到酒杯里,荡起一圈浅浅的涟猗。他是喜欢她的,对吗?一直坚信着这一点,才会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里,只为了再见他一面。而他,居然连最后一面,都不肯给她。
      王后姐姐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妹妹,你姐姐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事,就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他是男人,也是君王啊,君王的顾忌总是太多,君王的心里总是装着太多别的东西,女人,在他们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姐姐曾经痴心妄想着,要在他心里占下一个位置,哪怕只有一个小小的角,可是他连这点都不肯给我啊。世上什么最难测,就是君王的心,君王多是无情人。
      为何心要到重重伤了,才能够明白。后宫佳丽三千,他很快就会忘了她吧,在他的心里,她是不是象一颗流星,飞快地划过他的天空,很快消逝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娘娘,时辰到了。”安吉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
      罢了,罢了。就把这当成一场梦吧,说不定能借这杯酒,脱去这身躯壳,回到现代,继续她未走完的人生之路。
      “替我转告皇上,请他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送我回东京。归葬故里。”雪儿抬起袖子,拭去眼中的泪水。这身子是郡主的,她一定是想回国的吧,就算是遂了她的心愿。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把话带到。”安吉躬身答道。
      雪儿一仰脖,冰凉的酒水一起滑入喉中。再也没有依恋,再也不停留,含泪的双眼,最后看一眼这金碧辉煌的皇宫,这里终究不适合她啊。
      “不要。”宫门忽然打开,耶律隆绪飞快地冲了进来,刚刚接到阿石送来的消息,他几乎是飞跑着赶过来,一直冲到雪儿身前,抢过她手中的酒杯,已经来不及了,女孩双眼紧闭,脸色青白,无力地倒了下去。
      “不,不。”弯腰抱起女孩渐渐冰冷的身体,男人眼中热泪滚滚而下。安吉很快跪下道:“奴才这么做,也是为了皇上。此女擅长以美色惑主,堪比妲己、褒姒,若不除之,必成我大辽的祸患之源。”
      皇上扭过头看着他,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好,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来人,将他推出午门,乱杖打死。”
      “皇上,赵娘娘生前遗愿,只求皇上送她归葬故里。”安吉尖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最后终于归于平静。
      震耳的喧哗声,铜铃声,脚步踢踏声,穿着白色或黑色长袍的巫师,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在灯火通明的大殿里跳着怪异的舞蹈。耶律隆绪穿着一身玄色长衣,站在一张雪白的大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儿,脸色阴郁的可怕,一双眼睛早已哭肿了,哭干了,再也哭不出眼泪。
      “不要跳了。”皇上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巫师们一起停了下来,手足无措地互相对视着。
      “出去,都给我出去。”皇上厉声道。
      巫师慌乱地收拾东西,很快退了出去。
      耶律隆绪走到雪儿床前,轻轻坐下来,握住女孩冰冷的手,紧紧地握着,看着她。苍白的脸,苍白的嘴唇,长长的黑发,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那么美,那么迷人,象是睡着了。
      泪水从男人脸上轻轻滑落,寒风吹起明黄色的幔帘,呼呼作响。窗外,严冬已经来临。大地上一片肃杀景象。
      “隆绪。”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男人回过头。萧燕燕穿着一身素色宫装,脚蹬宫鞋,缓步走了进来。
      “给母后请安。”男人站起身,缓缓拜下去。
      “隆绪,运送棺椁的车队已经准备好了,让赵贵妃早些回国,入土为安吧。”萧燕燕慈爱的目光停留在儿子苍白的脸上。
      耶律隆绪沉默着,许久没有说话。
      太后轻轻叹息了一声,向身后示意:“送娘娘回东京。”
      几个宫人走上来,作势伸手,耶律隆绪很快拦住他们:“让我来。”轻轻弯下腰,抱起床上的女孩,紧紧地抱着,大步走出宫门,一具漆黑的棺木停放在马车上,男人将女孩轻手轻脚地放在棺木里铺着的锦被上,小心翼翼,仿佛怕会弄疼她似的。
      “孩子。”萧燕燕眼中忽有泪花闪动,想说什么,又勉强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男人伸出手,在女孩冰冷的脸颊上轻轻抚摸了好一阵,终于收回手,冷冷道:“启程。”
      队伍最前面的耶律元纵身上马,轻轻挥手,长长的马队出了宫门,向东京的方向缓缓行进。
      头顶是晌午的太阳,却因着寒冬,照在脸上,没有一丝暖意。男人立在宫门外,望着马队离去的方向,久久地伫立着,风吹起他乌黑的袍袖,袖上绣着五彩的飞龙。就象一场幻梦,相识、相遇、相知,最后却是失去,永远地失去,这女孩终究不属于他啊。滚烫的泪水再一次无声无息地滑落。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马队停在前面的驿舍。随从把棺椁小心翼翼地搬下来,一直搬到驿舍中的堂屋里,又在墙角点上长明灯。跪在一旁守候。门轻轻开了,耶律元系着厚厚的狐皮披风,裹着屋外的寒风,板着脸走进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是,王爷。”随从们悄悄退了出去。隐隐约约听过魏王和赵娘娘的一些风言风语,这次魏王又向皇上请旨,自请送娘娘灵柩回宋京,其中情意已经不说自明。不过他们都是做奴才的,自然不会管主子的闲事,何况现在人都死了。再深的情意又能如何?
      夜越来越深,窗外一股寒风呼呼刮过,吹得窗棂哗哗作响。后门被轻轻叩响,耶律元微微一笑,迅速站起身,打开后门,阿保带着几个穿着黑衣的随从快步走了进来,手中抬着一个包裹。耶律元伸手打开棺盖,跃身进去,抱起穿着贵妃服饰的雪儿,跃身出来,退到一边。向随从示意。随从急忙打开包裹,包裹里是一个身材与雪儿相似的少女,已经死去多时了。
      耶律元轻轻点头,随从将少女的尸体放进棺材。合上棺盖,取来锤子,将棺材钉死。耶律元紧紧地抱着雪儿,悄悄出了后门,后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耶律元将雪儿轻轻放在马车上,随从急忙到马厩里牵来两匹健马,驾在车辕上,耶律元跳下马车,挥手示意,阿保点点头,轻轻驾着马车,无声地出了驿馆,到了大道上,立刻策马扬鞭,向前急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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