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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天气阴沉,远处的雾越来越浓,一口吞噬了日落和轮船,有向陆地袭来的趋势。

      和尾百无聊赖地坐在海边的悬崖上,波涛汹涌的海浪拍打着低处的礁石。

      眼见着海浪要带走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和尾把趴在她腿上的两个女孩拔开,抓她头发玩的小男孩也被她扯开,站起身,头上顶着四个冲天炮,向那边大喊:“和毛毛,你想死了是不是,快滚回来!”

      叫和毛毛的小女孩撇撇嘴,停止作死,老老实实地往这边走。

      站在身边的小女孩突然对着和尾的手大咬一口,痛得和尾甩开并给了她一巴掌:“衣衣,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是女的,你想吃人只能结婚之后吃你丈夫,其他人都不能吃。”

      “姐姐,姐姐,多多刚刚朝我扮鬼脸。”一个眼里噙满泪水的小男孩指着和尾后身后流鼻涕的小女孩。

      “我没有,是萧萧乱说。”

      一个男孩跑过来抓着和尾的裤脚,他眨着眼睛祈求:“姐姐,我想吃糖。阿苟说你昨天给她吃糖了,我也要。”

      “我也要我也要,姐姐我也要。”

      “我也要。”

      “……”

      九个五岁左右的小孩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像一群张大嘴巴等待投喂的小燕子。

      和尾站在中间,望着他们嘴里三百多颗密密麻麻的牙齿,她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手速极快,在每个人头上都打了一巴掌,力度一样,不偏袒谁也不委屈谁。

      随后听取哭声一片,声音洪亮整齐,从远处看,彷佛一位指挥家在指挥演奏。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都没得吃,你们还想要越过我。给你们吃甘蔗要不要。”

      和尾没好气地冷笑,弯下腰,对视之下,阿苟想要逃跑,不等她迈开腿,耳朵就被和尾用力揪住,“好啊阿苟,我昨天什么时候给你糖了,白长一脸老实样。”说完用力给了她头顶一掌。

      阿苟痛得抱头哇哇大哭,她当然知道和尾姐姐最抠门小气,不可能给她们糖的。她看到别人家的小孩在吃糖,她也想吃,但是她怕说出来挨揍,就想让最贪吃的小扶去开口,哪里知道他根本不按照自己的话说,还将她出卖了。

      下次她一定要藏好自己,避免这种情况再发生。

      阿苟一面在心里复盘,一面嘴上求饶:“姐姐,我下次不敢了,快点放开我,我耳朵好痛。”

      旁边头发乱得像鸡窝的女孩站出来见义勇为,她双手叉腰,嗓音巨大:“和尾,妈妈让你照顾我们,你居然敢欺负阿苟,我回去一定告诉妈妈和姨姨姐姐们,让她们打你。”

      阿苟闻言,心死,撇过头去。

      果不其然,和尾笑了,不知道是女孩的样子好笑,还是因为这话而气得发笑。但有几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小孩哼哧哼哧跑开,留下几个呆呆傻傻的。

      不一会儿,悬崖边的海岸处爆发惊天动地地哭喊,一群孩子嘴里哆哆嗦嗦地喊着妈妈。远处的行人看到,纷纷摇头发笑。

      和尾带着十个萝卜头回到和家。

      和氏家族是岚台市最有声望的家族之一,家族综合实力排名前五,除了主支在岚台市区外,其他分支遍布整个苍月岛。但和尾姥姥这条分支却选择远离闹市,来到了海边的渔村。

      巴巴村很大,村民主要以螳螂家族的和氏、兰氏,蜘蛛家族的莫氏、徐氏和蝴蝶家族的叶氏为主,还有些其他虫类的小氏族。这些氏族之间常年为了扩大氏族的领域而争斗,明打暗咒,你死我伤。因为寄生体的本能,这些家族不断繁衍后代,尽管死伤无数,彼此的势力都未削弱,反而得到一种怪异的平衡。

      加上近些年,某些限制的突然降临和外来者的到来,这些氏族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共同对抗没有自主意识而无差别攻击的妖鬼。

      和氏院位于山脚,气派宏伟,错落有致,院落由七八座古堡、通行的巷道、祠堂、功场、学堂、育园和饭堂等组成,整个院落四周有高大的堡墙环绕,最高处达四十米,堡墙之上,留有巡逻的通道,四个墙角和墙中间建有角亭,可休息可瞭望,黄色堡门高三层,有内外两层,外门两边各挂了只大黄灯笼,细看,灯笼上分别画了一只刺花螳螂。两边的石像也是三米高的雌刺花螳螂。旁边一米高的石碑上刻着四个狂舞大字:巴巴和氏。

      “姐姐,我不告诉妈妈了,你今晚能不能让我去你那睡,毛毛夜里老是说梦话,衣衣梦游会来咬我的头发,她们吵得我睡不着。”叫涡涡且经常头顶鸡窝的女孩放低姿态,双手拉着和尾的手卑微地摇了摇。

      和涡很想自己睡一个房,可是家族里的人好多,好多的姨姨和她们的好多孩子,妈妈也有好多的孩子。但姐姐们说只有结了婚的女人才能拥有自己的房间。

      和尾扯开女孩的手,揉捏她脏兮兮的脸,目露嫌弃:“不能,我不喜欢邋遢的小鬼。”

      看她欲哭的眼,和尾赶紧溜了。

      一群萝卜头面面相觑,毛毛的肚子发出惊人的声响,阿苟和涡涡迅速跑去饭堂,一群孩子咋咋呼呼地跟上。

      咚咚叮叮咚,一道沉重的声音从饭堂发出。

      在功场的女孩们欢呼一声,扔下武器就跑了,根本不顾在场的长辈。

      这些女孩子们几乎都是十岁的年纪,同样年纪的男孩则在育园照顾姨姨们姐姐们产的卵。

      被螳螂寄生的寄主血脉五年繁衍一代,每个卵鞘里有五女五男。男孩们也跑去吃饭了,留下还未出嫁的哥哥们照顾,等弟弟们吃完回来,他们才去吃饭。

      ···

      “和尾。”和风走到和尾房前,敲了敲木门。

      “进。”

      和风一进屋就瞧见和尾要死不活的样子躺在床上,下巴抵到胸前,一条腿无力地垂至地面。

      和风的孩子有几十个,但再多,也都是她的血肉,她十分疼惜。可自从她成为家主,处理的事务繁多,她总会下意识忽略那些体弱无能的孩子。

      和尾是她十五年前的卵鞘里最羸弱的孩子,她发育缓慢,最后一个爬出卵鞘。没睁开的葡萄眼,透明的□□,看着比男孩还要脆弱。几年后的成长也证实了她体弱不足的事实。

      弱肉强食的社会,这对家族不利,对她自己也不利。若是个男孩,抢不过姐姐们的资源,也能到了年纪嫁出去。但她终究是个女孩,明年就要成年了。

      和风的眼角近来又多了两条皱纹,她常年维持严肃的面容此刻变得慈祥,母亲才有的温和从她的眼底溢出。她坐到和尾身边,将飘在和尾眼角、嘴边的发丝拢到两边。

      “怎么不去吃饭?”

      “现在闹哄哄的,嫌吵。”

      “让你像男孩一样照顾你的妹妹弟弟,你怨不怨我?”

      “我知道,你是怕我被姐姐们欺负太惨才让我去带这些小鬼的。但要我说不怨,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这个安排,和尾常年被取笑,所有同龄人都知道她不受重视,需要大人的特殊关照。

      和尾嘴里含着一团气,两边鼓鼓的,像条撅嘴的鱼。很想说气话,但妈妈难得来找她一次。

      和风微笑,语重心长;“让你争,你也没法去争,不如认清事实,有些事从你睁开眼睛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

      和尾坐起身,抱臂,扭开头:“你就是来气我的,我才不信什么命,她们都是你的好孩子,你平日里也只夸她们,对于我,总是看不见最好,看见了糟心。”

      和风把女儿的身体转回来,与她对视:“你也是我的女儿,我难道不希望你过得好,我要是不把你当回事,你怎么会比你姐姐们娶夫娶得早呢。她们得16岁以后才结婚。要不是你当初支持兰淑去大陆上学,这会儿你都有孩子了。”

      和尾听到这话并没有感到开心,结了婚就意味着怀孕产卵,可她替母亲带了几年的妹妹弟弟,看到小孩就烦,哪怕产完卵后她的孩子并不需要她照顾。她想得到的认可不是比其他人早娶夫早生子。

      她想向其他姐姐去练功去击杀妖鬼,身上沾满妖鬼的血液,从堡门迎着长辈们的欣慰目光进来。而不是带着一群狗眼看人低还闹哄哄的小鬼。

      和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像从前一样没把心底的想法说出口。

      “妈妈,我想去上学。”

      “上学,你不是上过族学吗,难道你说的是公立学校?”

      和尾起身,走去衣柜拿出一个巨大的包袱,天真地期待母亲的点头。

      “是啊,我都准备好行李了。”

      “不行,外面很危险,听妈的话,什么也不要多想,和氏养得起你和你的后代。”

      “我已经决定了。”

      “听话!”

      和尾第一次见到妈妈对她生气。

      和风褪去母亲的亲切,脸上显露出和氏家主的威严与压迫,两米二的身材变得更加高大挺拔。

      强大的气场震慑心底,和尾身体里的血液彷佛停止流动。她用力咬住舌尖,血的咸味充斥口腔,痛得和尾回神,拎上包就跑。

      “拦住她!”

      巡逻的几个姨姨,手里拿着长枪追了上来。

      和尾跑得极快,身为和氏家族最弱的女孩,从小就被姐姐们欺压的她练就了一身逃跑的技能。按照前几日探清的路线,她躲进祠堂。

      祠堂昏暗潮湿,中央供奉着巨大的雌刺花螳螂金像,左右两边的侧房摆放着逝去亲人的牌位。

      这里平时不会有人来,做错事被罚的人会被关在这。但和氏家族的小孩没有一个不害怕祠堂的,大人都说祠堂里有只会吃人的妖鬼。

      和尾倒是不怕,她的姐姐们不敢进来,她就躲在这里面。起初也会害怕,躲进来的次数多了也没遇上一次妖鬼,她自然就不信这个谣言了。

      等到夜幕降临,月光透过木格窗爬到和尾的腿上。她洁白的双腿有着密密麻麻的伤疤,此时全部裂开,鲜艳的血像眼泪一样流到她的脚踝,形成一只只深红色的血洞,血洞深处有鼓膜震动。

      她听到血洞里传出育园里弟弟们聊天的声音,饭堂落锁的声音,姐姐们的呼吸声,再远些,是树林里植物的呼吸声,海边的海浪声,妖鬼悄悄地爬上岸留下的摩擦声……

      五分钟过后,数十个眼睛大小的血洞闭合成一条细如针的伤疤。和尾蹲在地上,用衣角随意擦拭腿上的血。

      等附近逐渐没了声响,和尾悄悄出现在祠堂后边,移开堆放在墙角的杂物,竟露出一个人头大小的洞。

      和尾把头塞了过去,肩膀像蚌壳一样合上,听到一排肋骨碎掉的声音,她趁着月光,看到自己折起来的肩膀和头差不多大时,双腿用力蹬,把自己蹬了出去。

      差点忘了她的包袱。

      她的侧脸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将手伸到洞的另一边,摸来摸去,没碰到预想中的包袱,反而摸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细细摸了一圈,感到奇怪。

      倏地,一只脚狠狠踩住了她的手,和尾痛得叫出声。

      “谁?”一人询问。

      “狗,刚钻了出去。”另一人答。

      和尾暗道不好,知道有人来了,用力挣脱开,连包袱都不拿直接狂奔。

      等她跑远了,揉了揉自己被踩扁的手,她举起来,在月光下细看,轻轻晃了几下,瘦瘦扁扁的,像没有骨头的鸡爪。

      肯定是和荆那家伙踩的,声音也符合。

      “这些巡逻的姨姨和姐姐真没用。”

      她孤零零坐在半空中的树干上,仰头望月,身体上的伤口竟然在迅速愈合。

      “唉,可能是有没有我都不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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