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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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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姐儿回家把事一说,乌豆豆嘴里的炒肉片都不香了。
他们爹娘是家生奴才,生下的也是小奴才,这是变不了的事实。运气好的跟个好主子,运气不好的从一个主子手里转到下一个主子手里。
乌豆豆小大人一样长叹一口气问:“表公子凶吗?会不会打人?”
芹姐儿回他:“你不做错事情他做什么打你。”
“那我完了,我肯定会做错事情。你说过我是个惹事精。”
这天夜里呜呜的哭声将乌芹儿从熟睡中惊醒,乌豆豆从外间炕上爬下来抱着枕头摸黑跑进里间颤声喊:“姐姐,我怕。”
乌爹在马房当值今天没回来,就他一个人睡在外间,夜间安静那几声哭叫听得真切,乌芹儿难得温柔的用被子裹了他抱上炕轻拍着哄:“没事,没事,快睡吧。”小孩觉重,还是抵不过睡意片刻在姐姐的轻拍安抚中又睡熟了。
乌芹儿披上衣服起身,举着煤油灯才打开房门,就听见隔壁院里乱糟糟的议论声,呜呜的哭声还伴随着管事的高声呵斥:“等出了门再哭,大半夜的惊着主子了,你们有几条命。”
好些人都挤在巷子里,乌芹儿刚想去看看,旁边一只手拉住她道:“你一个姑娘家别去,仔细吓着。”
院里的火光都汇聚到一处,院门只看着巷子里好些人打着火把灯笼伸直了脖子往隔壁院子瞧,乌芹儿注意力也在那边,冷不丁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条件反射一抽胳膊。
那人一挪步,煤油灯照亮他的脸庞,向阳似乎意识到乌芹儿的抗拒,将方才拉乌芹儿袖子的手往身后一藏,咧嘴一笑:“抱歉,黑漆漆的吓到你了。”
晚上才在向家见到,乌芹儿自然认出了他,这人也太不认生了,乌芹儿微微蹙眉。
“出什么事了?”乌芹儿问。
“我告诉你,你不要怕。”向阳迟疑了一下才轻声答:“是邓家三郎死了。”
一个凑完热闹回来的大婶见他两也在讨论,凑过来掩嘴低声说:“自个儿跳井死的,这大冬天的遭什么孽,养这么大扑通一声就没了。”
邓家三郎死了,乌芹儿想起那日在巷口遇见他,脑中浮现那黑漆漆不透光的眼睛,夜间的冷风往衣服缝隙里侵,凉得她打了个颤捂紧了领口。
向阳见乌芹儿果然有些害怕,待要说什么,院门外一人从人群里挤出来,急吼吼叫他:“向阳!要起棺了!你还在这里磨蹭。”向阳是被叫来帮忙的,不能耽误事只得被拉走了。
没有停灵发丧,人就匆匆入殓了,用口黑漆漆的薄棺材装了,半夜里就抬出去了。
乌芹儿看着那口黑棺材打院门口前一晃而过,想起自己母亲去世那日,也是匆匆忙忙,才买了纸钱回来,母亲的棺材就出了巷子了,乌芹儿提着篮子,牵着嚎啕大哭的乌豆豆,跌跌撞撞跟上,喘不匀的气憋在胸口,涨得泪水流满了双颊。
乌芹儿回屋看着睡熟的豆豆,心里的忧虑更甚,长姐如母,母亲走后她一直觉得自己就要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
不过好消息来得也很快,才过了两日,这日清晨一到大厨房,向厨娘拉着她到一边,亲昵的拍着她的手说:“芹姐儿,婶子总算是不负你的托付,豆哥儿的事情给你办妥了,明儿早上我领他去三太太那过了眼,就可以去表公子那边伺候了,那边正缺一个在书房侍奉的,豆哥儿灵活刚好合适。”
乌芹儿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面带喜色道:“多谢婶子。”
向厨娘瞧这她这样懂事,更加喜欢,笑道嘱咐:“豆哥儿过去了就不能在家里住了,内院一道道门落了锁,夜间来来去去总不方便,你给豆哥儿收拾干干净净的,多准备几身干净的衣服带过去。”
豆豆得知他明天就要去表公子那当值,之前的愁绪又上来了,乌爹哄他跟着表公子能出门,有很多好吃的,还有月钱拿,听到月钱豆豆的愁绪瞬间就散了,兴匆匆问:“我一个月月钱多少?能买肉饼吃吗?”
“大概能买两三个肉饼吧。”乌爹哄他。
“那就买三个,爹爹一个,姐姐一个,我一个。”豆豆乐呵呵道,乌爹听了心里熨贴得很,比真吃了肉饼还美。
乌爹又怕他在外头闯祸,嘱咐:“你要听话,认真干活,嘴甜一点,别瞎跑知道吗?”
“知道啦。”豆豆心已经飞到领月钱那日了,拿着小包裹整理着自己的一些小玩意。
乌芹儿替他把衣服找出来,见他放在包裹里的鸡毛毽子、石子、小纸风车,一把将东西抖落到一边,不满道:“带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是去玩的?”
豆豆这才想起来,问:“那我去了到底要做什么?”
“在书房伺候,端茶倒水,管事的安排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豆豆想这些事情也不难,挺起胸脯应承:“这些我能做好。”
次日一早,乌芹儿已经去大厨房了,向厨娘处理完早食得空过来领人,豆豆跨着自己的小包袱,没心没肺的和乌爹挥挥手,跟着向厨娘奔奔跳跳走了。
向厨娘领着他从老太夫人住的宁晖堂远门前过,正遇着给老太夫人梳完头出来的梁娘子,如今三房得势,这位管大厨房的向厨娘她自然是认得,见向厨娘领着乌家的小鬼头往三太太院里去,心思活络起来笑着招呼道:“向姐姐,许久没见着你了,忙着去哪呢?”
向厨娘笑着将豆豆往前一带道:“乌家的,叫乌豆豆,聪明又乖巧,想送到表公子院里干活,我带去给三太太看看。”
梁娘子笑着道:“我认得哩,豆豆和我家恒哥儿同岁,我们两家就住隔壁院子,好多年了。”
“你家恒哥儿今年准备下场了吧!”向厨娘也听说了她家在读书的儿子,梁娘子每日里显摆,这满府里鲜少有不知道的。向厨娘背地里笑梁娘子痴人说梦,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筋骨,寒门学子想入仕哪里是容易的,这么些年银子搭进去,也是白费心思。
“唉,正为这事儿犯愁了,那书院也是个钱窟窿,家里又还有两个丫头还在家里吃干饭。”梁娘子谄媚笑道:“不知向姐姐那大厨房缺不缺人?她们两个倒还是个勤快的,什么重活都能干。”
向娘子自然是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也不应声只说:“唉,大妹子,大厨房现如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添人得主子们点头,我是半点也做不得主呀!要我说你怎么还舍近求远,你日日在老太夫人跟前,谁能有你这样的体面,这样芝麻粒大的事你去求求老太太,不就都解决了!”
这样求人的事,梁娘子想上嘴唇碰下嘴唇就办了,哪有这样的便宜。
梁娘子讪讪一笑,她自然不敢去向老太夫人说,做这么多年事,老太夫人的脾性她是最清楚的。
向娘子说罢就领着豆豆昂着胸脯走了,只留梁娘子在原地咬碎了牙。
这头乌豆豆总算是有了去处,乌芹儿放下心来清点了一下家底,真是兜比脸还干净,就剩十几个铜板了,施府的月钱要月底才放,还要置办过年的东西,过年一家三口总得吃一顿好的,现在缸里除了些豆子,米都不剩一粒。
乌芹儿趁着下午的空档到了城里的绣房,这里常派出一些碎活给人做,乌芹儿听人提起过,自己来问问。
乌芹儿到一间有着大门脸的绣房,一个小伙计殷勤上前:“姑娘进来看看,咱们店里的绣品是城里最好的。”
乌芹儿问:“请问最近店里有绣活没?我能绣花。”说完掏出自己绣手帕给伙计看,伙计只扫一眼殷勤立即冷淡下来了:“没有,我们这绣坊多的是绣女。。”
这绣坊里多得是技艺精湛的绣娘,他瞧不上乌芹儿的手艺。
乌芹儿正打算换一家问,一个衣着质朴的妇人挎着个大包袱大步进来,她约莫四十来岁,窄额头长脸型,高耸的颧骨透出些孤傲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显得精气神十足,那伙计一瞧丢下乌芹儿,哎哟一声,朝里间喊道:“余师娘来了!余师娘来了!”欢喜得像是过节。
片刻一个山羊胡子的男人从里间出来:“余师娘,您怎么才来呀,张府一天打发人来问好几次,催得老夫都不敢露面。”
余师娘只慢条斯理道:“钱掌柜,说好的一个月,我可一日也不曾迟。”
确实是一日也没迟,可也拖到了最后一日,张府娘子这几日每天派人来问好几次,钱掌柜被问得心焦,可对着余师娘也只能捧着,好声好气说:“您是没迟,这不是催得我心焦。要我说,您就住在这绣坊里,东家说了,您要愿意来,安排两个小丫头伺候您,这不比你那瓦房强?”
说完又叫赶忙叫伙计沏茶。
“你们这人多,我就爱自己独自个儿住着,清净。”余师娘拒绝,说完将包袱往柜台上一放:“茶水免了,验货吧。”
钱掌柜知道她奇怪的性格,也不同她计较,指使伙计小心翼翼解开包袱,里头是一套嫁衣,店里的几个伙计忙上前帮忙,展开嫁衣外头的霞帔,也是绣纹最繁复的部分,只见衣裙正中间部分秀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不知是什么针法,那凤泛着冷冷的幽光,仿佛天河的星光洒在上头,熠熠生辉。长拖尾处缀着大片的银色云纹,随着光线的变化云纹翻滚流动,众人都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