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有其表》伊夫林

21、LOVE IS BLIND

　　江郁最后还是没能去成德国，那碗凉透的汤把她送进了医院，肠胃炎这种东西真是病来如山倒，她已经在vip病房躺三天了。

　　苏璟很没良心地哈哈大笑，说那你只能在电视上见证老公的英姿，真可惜这样的时刻你不在我身边。

　　“不出所料的话你应该还要亲自去美国和英国，总是能见证的。”江郁打着吊瓶有气无力。

　　“后天下午四点，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发布会在莱茵河畔举行，景色非常好。”

　　“好的，我会准时的，早点休息，晚安。”

　　江郁挂断视频，夏颐马上坐过来，递上电脑，“耽误了点时间，主要是太复杂了，需要求证一下。”

　　“确实有人用AB股做文章，”夏颐戴上眼镜，非常专业，“简而言之就是有个幕后买家鼓动了Frank，就是那位因故去世的创始人的父母，理由也不是多要些钱什么的，是这间公司即将被华人收购，你儿子的心血会付诸东流。而且你知道的，有一部分德国人不太喜欢我们华子……”

　　“知道幕后买家是谁吗？”

　　“还在确认，有点……”

　　“你知道。”江郁合上电脑，把夏颐的眼镜摘下来，“让我猜猜，是我们都认识的人吧，甚至是熟悉，所以你需要求证。”

　　“好吧，是叶臻蓁。但是没有什么证据，我没想明白，裴行之跟苏璟关系不是相当不错嘛，怎么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叶臻蓁？”江郁愣了一下，“是叶臻蓁个人，不是裴家？”

　　“这不好确定，但肯定是她出面的。”

　　“不太合理，裴家搞海运的，跟新兴行业八竿子打不着，这几年还要靠苏家吃饭，没必要撕破脸皮。叶臻蓁自己就更没必要了……这消息谁告诉你的？”

　　夏颐沉默。

　　“虞宋是吗？”江郁的语气非常平静。

　　“这都能猜中？你是跟踪我还是跟踪他了？”夏颐认命，“咱俩见面那天他就找到我了……这套资料严谨详实，甚至有叶臻蓁往返德国的行程和会面记录，连银行流水都有，不得不相信是真的。所以你是怎么猜到的？”

　　“你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看就是前男友，不是你的就是我的。而这件事显然跟我比较相关……”

　　“好吧，”夏颐点头，“不过他是怎么想的呢，我知道他对你旧情未了，这时候不是应该踩你老公一脚吗？怎么还送上情报了。”

　　“因为掺和这件事的就不是裴家，是他自己。”江郁叹气，“没觉得不对吗，他连银行流水这种东西都能搞到……”

　　“那他这几个意思？”夏颐明白了这个逻辑，虞宋能拿到银行流水怎么也不可能是因为他在裴家安插了间谍，那只能是他自己们本来就关系匪浅。

　　“他在向我宣战。”

　　“啊？向你宣战个毛线，你说得好像他爱上了苏璟……他家不是搞不动产的吗他在这掺和个什么劲儿？”

　　江郁摩挲着手机屏幕，“我没跟你说过分手的原因，你一直是怎么猜的。”

　　夏颐为难地说，“我以为是你厌倦他了。”

　　“我就知道，”江郁叹气，“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

　　江郁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会嫁给虞宋。

　　她非常爱他，爱到盲目。

　　虞宋是个非常有才华的建筑设计师，风格以浪漫和幻想为主，但他也富有实干精神，内部空间也会强调设计的实用。

　　江郁离开学校后再次跟虞宋相遇时，他正在展示厅介绍最新的设计，以宇宙为灵感的主题，建筑里充满了星云和黑洞的交错，年轻的设计师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时不时还穿插几个笑话，他的解说引人入胜，拨动模型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他手里转动。

　　江郁靠在门边，回忆大学时候他的样子。

　　虞宋跟她同届，因为跳过级比她小两岁，她们是在学生会一次活动中认识的。江郁有点社恐，对这种类似联谊的活动完全不感兴趣，过来纯粹是充当美丽的花瓶，或者衬托更美丽的朋友。

　　他们围桌坐的时候，江郁对面是个学弟，跟她这种薛定谔的花瓶不同，学弟是纯粹被拉来做陪衬的，两个尴尬的i人坐在一起唯有更加尴尬。大学男生有时候是这世界上最“刻薄”的群体，他们会不带恶意地嘲讽朋友，但又偏偏妙语连珠，听得懂的人会心一笑，就会天然把听不懂的人排除在外。

　　那几个男生对游戏动漫侃侃而谈，还要时不时说一句学弟是个呆子，平常只知道看书，有个没眼色的男生问江郁，“学姐你见多识广，你猜猜他平常最大的爱好是什么？”

　　江郁很不喜欢他的语气，但又做不出下人面子的事情，故作思考，然后对学弟说，“你应该很喜欢看侦探小说吧。”

　　“你怎么猜到的！”

　　江郁努努嘴，“你包上挂的徽章是《终末》的珍藏版限定，还是要答对一定数量的题目才有资格抽选的，不是真爱粉谁会做这种事呢？”

　　学弟终于找到了话题，跟江郁聊了起来，其他人自觉无趣，悻悻地回到了动漫游戏的领域。

　　学弟感激地说真是谢谢帮我解围，我第一次来这种场面真的太尴尬了。

　　江郁也低声说我懂你，我也是！

　　他们两个相谈甚欢，临走的时候学弟问，能加个微信吗？我有很多侦探小说，可以分享给你。

　　江郁欣然同意。

　　她跟学弟挥手告别，回头的时候一只亮着屏幕的手机出现差点贴上她的脸，男生说，“也加个我的微信吧，我也有很多侦探小说。”

　　“你是……建筑系的虞宋？”

　　“我也知道你是经管的江郁，既然都认识了，那就加个微信吧。我是他朋友，你找不到他可以找我。”虞宋对着学弟的背影扬了扬下巴。

　　“你们两个……是朋友？”怎么看天之骄子都不太能跟寡言懦弱的学弟是朋友。

　　“我们一个高中的，他复读了一年，他平常挺胆小的，感谢你帮他解围。”

　　“我只是个热心群众罢了！”江郁摆摆手，走了。

　　晚上她还是收到了虞宋的好友申请，朋友来源于名片推荐……

　　“伸手不打笑脸人啊。”江郁还是点了通过。

　　加过微信后两个人也不怎么聊天，他们那时候都各自有男女朋友，有几次江郁去看男朋友打球还遇到了虞宋的女朋友。两个人各喝一杯奶茶，打过招呼后也不说话，男生们分别在不同的队伍。

　　他们毕业前最后的交集就是拍毕业大合照那天，虞宋走过来，“能合个影吗？”

　　爱看侦探小说的学弟掌镜，留下了他们在合欢花下的一张照片，江郁的学士帽还拿在手里，虞宋的头微微偏向她。

　　但其实还有一张照片，合影的时候有人喊江郁的名字，她回头跟来人说话，身体不自觉向外倾斜，阳光透过缝隙拉长了她的影子，虞宋的影子突然靠近，看起来就像是一对依偎的恋人。

　　试光的学弟记录下了这个瞬间，他觉得光不好，是张废片，虞宋却说，“发给我吧。”

　　毕业后再次相遇就是在工作场合了，江郁参与一个项目，走访的时候负责人煞有介事地说，今天会议室有个特别好的设计师的讲座，你们一定要去看。

　　那个小姑娘嘴角根本压不住，“特别帅！”

　　特别帅的虞宋讲完后微笑着迎接掌声，然后他看到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即使分开后很久没见，是三年还是五年？他还是一眼能认出江郁。他重新打开了话筒，“门口的嘉宾请留步，江郁，好久不见。”

　　“那个瞬间所有人都在看我，”江郁陷入回忆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微笑，“他放下话筒向我走来，然后说你来这里做项目？去过食堂了吗？二楼有个师傅做的砂锅的味道跟东门外的那家店一模一样。你知道人都是有虚荣心的……那个场面很难不给他面子啊。”

　　“他确实比苏璟浪漫多了。”夏颐点头。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都到了他把公司做得有声有色，我们谈婚论嫁的时候。有一次去逛街，遇到了他大学时候的女朋友，虞宋买咖啡的时候，那个女生走过来，说，我就知道你们会在一起，他那样的人，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你们谈多久了？我说快一年。她嗤笑一声，真难为他能忍到现在。然后说，没有嘲讽的意思，但祝你幸福。”

　　“我问他那女生的话是什么意思，虞宋说，你应该不会相信，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不过那时候我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想明白的时候就跟她分手了。可惜我一直没什么机会追求你，你单身的时候也活得丰富多彩，让我觉得我很多余……不过感谢上帝让我再次遇到你，我使出浑身解数让你爱上我，江郁，谢谢你爱我。”

　　“多浪漫啊，”江郁神色平和，“他说，遇到你的时候，你坐在那里听他讲侦探小说，他那个人那么无聊，把跌宕起伏的故事讲得乏善可陈。但你听得很认真，我当时在想，如果我有个这样的听众，应该会做出更好的设计。你最后跟他挥手道别，我只能看到你翕动的睫毛和银月一般的眉。”

　　“你们当初相爱真美啊。”夏颐轻声说。

　　“但后来我们还是分手了，我连你都没讲过原因。你可以回去查下那个神秘的Lawrence Yu，就知道虞宋家里多有钱了，他家破产的地产板块只占总资产的5%，他是躺在金矿上发财的继承人。”

　　“他爸妈最开始没告诉他这些，他把那家风投公司做大做强后才成为合格的继承人。”

　　“他跟苏璟谁有钱啊？”

　　“你居然更关心这个……家族的话他家多点，个人的话应该是苏璟吧？”江郁思考了一下，“不过差不出太多，都有市值的水分在里面。”

　　“那时候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嫁入这样的豪门，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他家有钱，没想过这么有钱。直到某一天，我发现有人在调查我的信用情况和流水，不久后我在虞宋的办公室发现了一份婚前财产协议。”

　　“多可笑啊，他房租都出不起的时候我给他掏钱租工作室发工资，现在他反过来要跟我签订婚前财产协议。”

　　“他反复解释这是家族律师的意见，他没有要跟我签协议的意思，他的一切都可以是我的，婚期就要到了，他请我不要生气。”

　　“我说可是我们婚房的贷款调查你授权签了字，我的银行流水也摆在你的桌面上。”

　　他终于无话可说。

　　“那我也无话可说。”江郁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神色，“如果是现在的我，会觉得签就签吧，嫁给金钱就是要受点委屈，但那时的我岂止委屈，简直觉得是种羞辱。”

　　夏颐握住她的手，一片冰凉。

　　“这就是我们分手的原因，虞宋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接受这样的理由。我都能想象到他一直以为我只是生气，冷战，最后还是会溺爱和纵容，因为我爱他。我们拥有过非常美好的回忆，独一无二，谁也不能取代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他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觉得我会一直没有底线地宽容，毕竟他最狼狈的时候我还是那么爱他。我爱他的一切，也应该爱他的缺点和这一次无伤大雅的错误。”

　　“但我还是要分手。这就是羞辱，他让我觉得我的爱和我爱的人都不过如此。”

　　“这并不是你的错。”夏颐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是的，其实在他的角度那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他自以为有耐心地等我消气，但实际上我心灰意冷。”江郁擦了下眼角，“他家是靠海运起家的，虞宋祖父那辈算是航运事业奠基人，即使经营重心早就转移，但依然保有不少航运公司，能联系上裴家也是理所当然。我虽然不明白他在这里大动干戈的真实目的，但我大概能猜出来一些。他无非是觉得，白若冰和季清冉都出现了，我还是不肯离婚，那他只能努力证明苏璟不如他。”

　　“那还是向苏璟宣战更准确点。”

　　“他一定会去找苏璟的，他现在只是大张旗鼓地对我宣告他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