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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嫁给鳏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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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恰逢黄昏时分,天边云霞扯碎在丝丝缕缕昏光中,将檐上未融化的积雪映照发黄。
一处一进院落里,一个身穿补丁棉衣的少女坐在矮板凳上,面前摆堆成山的脏衣服几乎要淹没了她。她双手浸没在冰冷水中,不住揉搓布料,泡得通红浮肿,瞧着都让人心生不忍。
邻居大婶坐在宁佩兰旁边,边嗑瓜子边斜眼睨着她,没忍住道:“你爹也真是狠心,小女娃家干这么重的活.......连饭都不给吃饱。”
她看了眼那碗摆在桌上的冷黑馍馍,心中不由得更加怜悯只有十六岁的宁佩兰。从小没了娘,爹也不是亲爹,孤苦无依,真真是命不好。好在这女娃子手脚勤快能干活,不然估计早就被那个便宜爹撵出去,冻死在雪地里了。
宁佩兰吸吸泛红的鼻尖,扯动麻木脸颊笑了笑:“婶子别这么说,我爹给我一口饭,让我活到现在,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她把洗干净的衣服放在一旁空盆子里,又伸手去取另一件满是脏污的外衣。
大婶呸出瓜子皮,忒了一声:“当年你娘彩礼都不要嫁给他,图的不就是让他照料你吗?你娘好歹也是为了给他生孩子死的,他如今这样对你,真不怕日后死了下十八层地狱!”
宁佩兰将衣服浸入水中,后背疼得厉害,缓缓站起身锤了锤腰,并未多言。她知道婶子说得没错,可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倘若继父将她赶出家门,她又有何处可去?不过是一条死路。
想到这里,她复又坐下,重新搓洗起衣裳来。积雪融化成水珠,打在转面上的滴答声响似敲在她心上,迸发出点点无可奈何及酸楚。
大婶瞧她神色,也不再探讨这个话题,伸手捻起一块糕饼,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兰丫头,你听没听说,后山近日闹鬼?”
宁佩兰手上动作一滞,思索片刻摇摇头:“没有。”她近日都待在家中,连个和别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也无从听说。
大婶瞅着四下无人,将手中一把瓜子撒在盘中,压低声音道:“阿翠前日去后山背柴火,路过山上那座废庙,亲耳听见里面有哭声!”她说得真切,像是亲眼看到庙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宁佩兰向来是不信鬼神所说的,心道多半是阿翠故弄玄虚,她一人之言,如何能当真?这世上哪里来的鬼神,都是人心里的罢了。
她没说话,抬头看了眼逐渐暗下去的天,手下加快动作,但依旧是洗不完这成堆的衣物。邻居大婶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庙里有什么,以前又发生过哪些离奇的事,说得玄乎其玄,宁佩兰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大婶见状,也觉得无趣,便站起身,随便掸了掸衣袖上的褶皱,对着宁佩兰道了句:“行了,天也暗了,我先回去,明日得空再来。”
宁佩兰手没停下动作,笑道:“得嘞,婶子想什么时候来都成。”
宁佩兰双手已经冻得毫无知觉,周而复始地搓洗,只想赶在爹回来前多洗几件。天幕挂上星点,醉醺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砰一声,门被撞开。随之而来的,是一句散发酒气的怒骂:“小娘皮,丧门星!又在偷懒不是?!”
还没来得及出门的大婶被吓了一跳,手捂着胸口,哎哟道:“宁兄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真是吓死人了!”
从门口进来的人,正是宁佩兰的继父宁旺,他喝了不少酒,醉眼瞪着这个邻居家的女人,半分好脸色也没有,啐了口唾沫在地上。“老子发不发火,关你什么事?滚!”
大婶气得不轻,却也不敢招惹他这个酒疯子,骂骂咧咧快步离去。霎时,院中只剩下宁佩兰和宁旺两人。
宁旺像一匹狼般盯着宁佩兰,视线扫荡,停在她因干活而散乱的鬓发上面。宁旺冷哼一声:“摆出副可怜样,像是老子亏待了你似的!”他踉跄瘫在一旁破烂躺椅里,指头掏着牙缝,语气高高在上:“要不是我善心,早就把你卖去给大户人家做奴婢了,还养着你浪费柴米做什么?我的恩德,你要记牢了。明白不明白?”
我在这儿,不也是给你做奴婢吗?
宁佩兰心中自嘲,面上却乖顺,端着满满一盆水,费力走到树下将水倒了,答道:“明白,爹的恩情,我不会忘。”
宁旺满意了,哈哈笑了几声,眯着眼哼唧半晌,忽然道:“佩兰,你眼下也大了,是该议亲事的年纪了。今个村东头的媒婆来给你说了门好亲,你准备准备,择个良辰吉日我就让花轿上门。“
夜色浓厚,宁佩兰的心凉了又凉。宁旺给她说的,能是什么好亲事?无非是哪家出的彩礼高,就把她塞到哪家去。便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他也不会为她着想半分。宁佩兰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宁旺:“爹将我,许给了谁家?”
宁旺摆摆手:“嗨,村东头有个姓李的鳏夫,前年死了老婆,这不想讨你去做续弦?......”他瞧宁佩兰脸色越发难看,便接着说:“你不必担心,那姓李的年纪是大了些,但家中有三亩田,还有头牛,饿不着你。”
鳏夫……
宁佩兰强忍着一腔怨愤,咬咬唇问:“他给了你多少彩礼?”
宁旺有些不满:“你问这个做什么?”但随即,他又笑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举到宁佩兰眼前晃了晃,“这里是二十两银子,姓李的说了,等你过门,还要补我十两。”
风声疏动,宁佩兰将盆子轻轻放在地上,坚毅道:“爹,我不嫁他。”
宁旺一下子变了脸色,一把将钱袋塞回怀中,高声骂道:“嘿!你是翅膀硬了,敢违背你老子了?婚姻之事由得你做主?!我说了算,你不嫁也得嫁!”他说完,还不够解气,拿起手边茶盏,泄愤似的摔在地上。
砰!——
宁佩兰望着那碎成一块块的瓷片,破天荒地没去收拾,只是轻轻道:“爹告诉他,要是非得娶我,就娶我的尸体过门吧。”
.......
院中陷入死寂,宁旺眯着眼,语气冷下来:“你说什么?”
“我说,他若一定要娶我,便只能娶一个死人。”
宁佩兰扬起下巴,看着宁旺从椅子上爬起,咆哮着冲将过来,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宁佩兰一下没站稳,跌摔下去,好在手及时撑在树干上。她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混杂着宁旺模糊而气急败坏的怒吼,在脑子里打转。
宁佩兰没说什么,宁旺却消不了气。
他才是这个家里的主人,眼前这个丫头不过一条摇尾乞食,靠着他才能活的狗,有什么资格顶撞他?
宁旺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让这丫头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他环顾四周,从地上抄起一根粗壮木条,指着嘴角淌血的宁佩兰,冷冷问:“你嫁不嫁?”
宁佩兰摇摇头:“不嫁。”
宁旺冷笑两声,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宁佩兰衣领,挥舞着木条落在她身上。雨点般的钝痛顿时布满全身,宁佩兰咬着唇不出声,只是护住脑袋,冷汗渐渐浸透衣衫。
一下接着一下,宁旺呼吸哧哧,活像条发狂的牛。他见宁佩兰还犟着,势必要让她服软,索性丢下木条,双手狠狠掐住她脖子,不断用力。“你不认?不认也得认!”
宁佩兰没想到宁旺会疯到如此地步,呼吸越来越紧促,秀气脸庞涨红,指甲使劲抓挠宁旺胳膊。可宁旺就像打斗上头的狗,纵使疼痛也不放手,反而越掐越紧,宁佩兰眼前一阵阵发黑,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救命……
谁能救救我?
可是,就连呼救也只能在心里呐喊,宁佩兰根本再做不出丝毫反抗,她的指甲在宁旺手臂上划出最后一条长长血痕,然后无力软绵绵垂下。
就在即将陷入最后黑暗时,宁佩兰听到一阵急促脚步从里屋朝这里来,利落干脆。
宁佩兰没有力气看过去,可宁旺也听见了,他手上稍稍松了力气,疑惑转头。随即,一把淬着寒光的匕首,倒映在他眸中。
宁旺来不及做出反应,只惊恐睁大眼,那刀尖便直直朝他脖子刺来。
扑哧——
鲜血四溅,血珠溅在宁佩兰脸上。宁旺瞪目看着那贯穿自己喉咙的匕首,不敢置信,想抬起手拔出刀,身体却向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