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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天人永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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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来,赵月华专注同成化寺的释真法师安排收容小乞丐一事。此事一落实下去,百姓交口称赞,曾后乐见其成,封下赏赐,对她多有夸奖。
曾后拨放大量官银,用于在京师新修建二十所寺院,寺院中设悲田院,由各寺院住持主管,收留无家可归之人和救济老弱病残。
因是功德一件,皇亲贵族都出资相助,平城公主为讨好曾后,看上去更是劳心劳力。
由于寺院日益增多,曾媓特意命掌管宗教事宜的祠部,设悲田使一职,监督悲田院。
佛经有种福田一说。福田有三田,以慈悲之心施惠于穷者曰悲田。悲田院、悲田使就来源于此说法。
民间颂声载道,一片祥和,朝廷还在进行官员的清洗。
柳仲暄不会是最后一个因谋反罪名死的。
先是张相在朝堂上怒斥“牝鸡司晨,天地难容”被处死,后是被曾后从监察御史提拔至宰相的宋言入狱。
不过宋言最后只是被贬做地方官。
曾后曾夸宋言好谋善断、能力出众,乃百官中第一人,只是宋言念着赵家给他家的恩情成为他被贬的最大缘由。
安娘曾对赵月华提过,宋言与曾少臣交情匪浅,一起平定过叛乱,出生入死。曾后面前议事,两人政见多有不合,二人私下鲜少往来,但总能求同存异。
宋言被贬,有人不顾流言蜚语,执意相送,其中就包括曾少臣。
曾少臣做事光明磊落,没人有他的把柄。御史杜威想借机诬陷他,曾后只让杜威歇了这份心思,从未怀疑过他。
安娘谈起曾少臣带着一丝骄傲,却掩盖不了她的失落。
他们夫妇二人的荣耀是曾后给的,可安娘被迫与曾少臣分离也是曾后的旨意。当曾少臣提及此生只想守着安娘时,曾后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安娘非死不可。
曾少臣在报恩与保护安娘之中,选择与安娘同生共死。安娘自是不愿曾少臣葬送性命,本想在曾后给的期限前,独自一死了之。可是她却意外有孕,这时她求生的意志大于一切。
安娘想好好活下去,起码要生下这个孩子。
故而曾少臣瞒着曾后伪造安娘假死。他在外打仗多年,对死亡一事是行家,知晓怎么瞒过曾后派来监督的人。
他与安娘演了一出动情的戏。
这是曾少臣第一次骗曾后。
赵月华在与两个孩子分开的第三个月后,请来兰徽打点好的医士诊脉,诊出一月有余的喜脉。为了不让公主府的察觉,赵月华和曾少臣还特地演出戏,让人真以为他二人行了周公之礼。
“我与曾将军二人在房中大眼瞪小眼地发出响动,真是尴尬。”赵月华扶着头向安娘讲起这件事时,表情哭笑不得。
安娘笑道:“少臣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公主海涵。”
赵月华实在是思念宫中的两个孩子。
连日来,她一直梦见曾后带走瑾儿和玥儿的场景,惊醒后一身冷汗,再难入眠。
她从未和瑾儿分离这么久,玥儿已经六个月大了。她以为自己可以忍受这一切,但还是欺骗不了自己,那是她满心期望生下的孩子,那是她倾尽所有心血想抚养的孩子。
等假装有了身孕,她先上报给曾后,等曾少臣回府,告知他。
“将军,刚刚母亲得知我有喜,只是指派御医和赏些东西。全然没有提瑾儿和玥儿的事,我自然知道母亲想等我生下这胎再许我带回两个孩子,可我就只想进宫见见他们,也好让瑾儿知道他有个阿弟或多个阿妹,否则我怕孩子们日后相处会有嫌隙。”
赵月华对曾少臣说道。
赵月华所顾虑的不无道理。
安娘总是在曾少臣耳边念叨着对赵月华的心疼,他与安娘的孩子还需在公主府里长大。
他许诺定让赵月华见到孩子。
隔天,不知他同曾后聊过什么,曾后还果真让赵月华入宫了,虽然依旧不能带两个孩子回府,总归能让她与两个孩子相聚,全了她的思念。
瑾儿三岁了。
他三岁生辰早就过去,赵月华却不在他身边,只能托人送去他爱的糖果子。从前瑾儿贪嘴爱吃,赵月华不许他多吃。只要瑾儿在她身边,瑾儿想吃什么,她便为他寻来什么。
可瑾儿没动糖果子,他哭着问:“我要阿娘。我不要糖果子,我只要阿娘。”
赵月华知道后默默垂泪。
等赵月华终于进宫,瑾儿总问她,什么时候接他和阿妹回去。他知道他再也见不到他的阿耶了,为不让赵月华伤心,慢慢不问他的阿耶在哪,沉默地接受了一切。
赵月华见他早慧,懂事多了,不觉得高兴,反而多了心疼,他才三岁。
她却无能为力,只能安慰瑾儿:“阿娘一定会接你们归家,只要耐心再等等。记得皇祖母身边的蔓儿吗?蔓儿姑姑很好,平日阿娘不在可以找她玩,但切记不要打扰她的正事好吗?”
瑾儿听话地应了下来。
赵月华不想安娘的孩子与她的孩子日后生嫌隙,她告知瑾儿他会再有个阿弟或者阿妹,想让瑾儿提前接受这个事实,
瑾儿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赵月华问道:“瑾儿是想要阿妹还是阿弟呢?”
瑾儿的小脑袋瓜转了很久,闷闷不乐地说:“都不想要,想要阿娘开心。”
赵月华搂他入怀,心疼地说:“瑾儿平安,阿娘就开心。”
玥儿被养的白白胖胖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开心果,逢人就笑,还会爬了。
这就是年纪小的好处,记不住事,也没了那些烦心事。赵月华总想和她多呆会,她生怕玥儿不亲近她。
每次入宫,赵月华便笑得更开怀些。
等月份大了,赵月华肚子带上包袱,装作显怀,渐渐不去宫中,免得碰见曾后,让曾后察觉出什么异样。
其后,又以求个清净为由,跑到近郊庄子待产,暗地里常去陪安娘聊天解闷,顺道照顾她。
曾少臣对安娘十分体贴,见她胃口总不好,连着以前爱吃的点心都觉得恶心,整个人倒逐渐消瘦。
连安娘爱吃的樱桃毕罗,也学着做来。安娘睡不好,腰、腿甚是酸痛,曾少臣便主动学了推拿之法,为安娘按摩。
曾少臣看起来是个闷葫芦,待安娘却是万般的贴心。
可安娘或许是年纪大些,还是头胎,腹中胎儿实在是折磨人,最怕的是她忧思过重加剧了痛楚。
赵月华托兰徽寻来一位信得过的医士为安娘诊脉,施了针灸后,只留下一句:“夫人有心结,若不能放下,我所做的都是徒劳。”
“安娘,是有何事使你烦恼?”赵月华听后,与安娘独处时问起此事。
安娘沉默许久,见赵月华真挚的神情,哽咽道:“公主,您可知少臣早就立誓要用此生报答太后,为了我,他失了对太后的承诺,我能看出来他心中苦闷。”
赵月华从未想到这一点,得安娘提醒,觉得按照曾少臣的性子,的确是会有此纠结的。
她作为局外人,赵月华按照她的直觉宽慰安娘:“安娘,在曾将军心中,你比一切都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身体无恙,不要在此事上为你自己平添烦恼。”
“多谢公主抬爱。当少臣说要与我一同赴死之时,我也这么以为,这些年我一心当好他的贤内助,终于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可现在,我常常觉得他又离我好远。他极其怀念芳娘,自然越发敬重太后,我却让他陷入如此境地。”
安娘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这是赵月华第一次知道安娘竟对曾少臣有愧。
“安娘,你不要多想。你不妨将心事说与曾将军听。”赵月华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
可安娘听到这一说法,不愿多谈一句,只请求:“公主,请您别向少臣提起此事,免得他为我忧心。”
那日,安娘说出心中想法后,脸上看起来明显轻松不少。赵月华以为安娘只是孕期焦虑,并无大碍,也就没有向曾少臣提起安娘的心事。
后来,赵月华才知道,安娘与曾少臣有太多误解。
相识三十多年,成亲十余年,都不曾将真情坦诚相告。他们对彼此熟悉又陌生。
安娘生产时,这胎令她痛不欲生。赵月华备的稳婆和女医士经验老道,看出安娘此胎不易,赶紧给她灌了碗参汤吊着。
赵月华不敢打扰安娘,只能在旁焦急地看着。曾少臣本在屋外候着,等了一夜,他还是心急地闯了进来。
生了一天,孩子总算落地,是个男婴,这孩子不轻,可见营养充足。
稳婆的一声“生了生了”,伴随着婴儿洪亮的啼哭声,安娘卸下力气,放松下来,她虚弱地说不出话来,与床边红了眼睛的曾少臣相视一笑后,见了孩子一面后,她的眼睛快睁不开。
所有人都关注着安娘的情况。
曾少臣轻轻拨开安娘的乱发,觉得安娘摸起来冷如冰,满眼心疼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夫人出血了。快,止血。”稳婆和医士见情况不对,忙上前查看。
赵月华和曾少臣都说只要能让安娘好起来,要什么灵丹妙药都可以,医士还是判了安娘的结局,她的底子太差了。
无力回天。
字字如锥,刺入曾少臣的骨血。霎时间,曾少臣佝偻着高大的身躯,失神地望着安娘。
安娘拼着最后的力气说道:“让少臣陪陪我吧。”
赵月华拭去关不住的泪水,带着孩子和众人撤出门外。
“少臣,是我不好,不能陪你走下去了。还好,还有孩子,”安娘躺在曾少臣怀里,小声说道,“是我还让你夹在我与太后中间为难,现在,老天帮我们做了决定,何尝不是我们的幸。”
曾少臣眼里有血丝,压抑着呼吸,身体颤抖比在战场上第一次杀人时还慌张。那时候,是安娘在安慰他。
安娘和曾少臣的孩子似乎心有感应,配合着大哭起来,怎么哄也哄不住。
好一会儿,曾少臣才意识到安娘说的话,道出:“对于我来说,为你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
这句话,安娘等了很久。可她没办法再作出回应。
她真的走了。
“安娘!”
曾少臣头埋到安娘身旁,发疯似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