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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沐浴更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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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音一落,路衹回头。这个掌柜的看上去年逾三十,精气神很足。嗓门不大,声音却铿锵有力。眼睛有点红,但是打量路衹的眼神依然锐利。
路衹和淮舟江对视一眼。周边正好没什么人,掌柜的这话也没传开。
路衹想着自有留爷处,刚准备利落地转身离开。却没想到淮舟江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门主,请再等等。”
路衹不知道淮舟江哪来的决心,他便顺着不走了。
少年扯住了他母亲的衣服,使劲儿晃了晃:“哥哥打蛇,蛇在脚下。”
“蛇……?长安,你再说一遍?”掌柜的用的似乎是一种独特的对话方式。
“长安脚下有蛇。”这一次,长安说的是这句话。
掌柜的抓着长安的手颤了颤,向淮舟江确认:“淮少主,请问事情原委,是长安遇到了蛇,被这位……救了下来?”
淮舟江点点头:“千真万确。”
“长安……”掌柜的抱住长安,劫后余生般呜咽起来。
路衹不耐地靠在柜台边。孩子在这儿,又不会跑了,旧不能等一会再叙?
再说了,救孩子的是他们呢,就这样晾着他们?他困得不行了。
但他的确记得这孩子在前世很久以后便不在了,看来这一世,他和淮舟江改变了她们的命运。
淮舟江在路衹身边小声道:“门主,毕竟是母子重逢。再稍微等一会儿吧。”
这一等就等了三刻钟。三刻钟后,掌柜的让长安回后间,然后犹豫地看过来:“客人,您终究是魔教中人……”
淮舟江皱了皱眉,反而挡在路衹身前,率先说:“路兄并不是恶人,长安也能证明。请您不要先入为主。现下我们都需要休息,还请掌柜的放我们上楼。”
路衹没想到淮舟江还有如此霸道的一面,刚想说,自己并不非要睡什么只收正道的客栈,就被跑出来的长安拉住了衣服:“哥哥不走……”
“哦,你想我留在这里?”
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直白地点了点头,手里攥路衹衣服攥得很紧:“睡觉……”
“……那便请这位客人住进来吧。”掌柜的深深地看了眼长安抓着路衹衣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虽说长宁客栈如今已经没有了淮家的庇护,但也不是没有丝毫自卫之力。我们客栈聘请武者夜间巡逻,还请这位客人不要在任何时间生事。”
路衹原本以为看这老板娘坚定的态度,自己是住不了这个破客栈了,没想到被淮舟江和少年一说,老板娘自己心态变了。
那便这样吧。能接收魔教中人的客栈晚上也麻烦。路衹有几次被扒过钱袋,教训了对方一顿,第二天又有人来扒。烦不胜烦。路衹常常会觉得,这个世界放浪形骸的人少一些会比较好。
不想走到了门口,淮舟江却提出要和他住一间上房,理由如下:
“首先,作为正道的一员,我有责任监督一名魔教分子。”
路衹眯眼,十足威胁地盯着淮舟江。他今日和淮舟江聊这么多话,淮舟江这一副使劲儿防备他的样子是什么意思?他还能打过自己不成?
但淮舟江并不害怕,平视路衹,气势还挺足:
“其次,一件上房也有两张床。”
路衹等他说最后一个原因,再决定自己动不动手。
“最后,这件客栈的武者可能会晚上敲门。未免门主不善言辞,我会随时帮门主应对,以免门主再遭误解。”
路衹一愣。
“你说误解?你不会是想帮我解释吧?”
刚刚在树林里,他对淮舟江说自己需要淮家作证,是因为不想让江湖上再流传“魔头路衹”的传言。他没想到淮舟江会把这话当真,还放在心上,
“就算被误解,本座自然也可以让他们屁滚尿流,或者有来无回。”
路衹盯着淮舟江残破却整齐的衣衫。
他不需要,而且淮舟江刚从废墟里爬出来,这么邋遢,他还不想和淮舟江共处一室。
却不想淮舟江并不生气:“还请门主不要妄自菲薄。某从不听信一面之词。门主既然会送迷途少年回家,便可见有一颗纯粹的心。您鸿轩凤翥、高节清风,在某看来不会草菅人命。”
路衹噎了片刻,舔了舔嘴唇,脸上有些发热。怎么回事,还真有人觉得哥是好人?
被人夸的感觉,怎么还挺好的?
“咳。”路衹掩饰地咳嗽,“既然你非要和本座一间房,那本座要是拒绝了,也算却之不恭。我也不是讲这些俗礼的人,但是我们首先得约法三章。第一,你不能靠近我的床三尺内……”
路衹还没说完,淮舟江就已经带着上房附赠的衣物进了浴室。路衹哑然,盯着那个被关上的浴室门,总觉得自己被占了上风怎么回事!
路衹走到阳台透风,无意间往侧面一看,看见一个和淮舟江面容肖似的男人。这个男人身着蓝衣,个子普通,俊秀的面容更加成熟,但却比淮舟江阴柔一些。
见对方也在透风,路衹抛了个话头:“喂,你是淮家的?”
那人一惊,看向路衹:“阁下是如何知晓?”
“我是你们淮少主的朋友。”路衹半真半假地说,“你也住这个客栈?真巧。”
却不想那人眼神一黯:“不过是无处可去罢了。”
接下来,那人说自己叫淮天明。他为了奔赴爱情被家里人赶出来,在家族和爱人中间徘徊不定,结果最后两方都没讨到好。
“在下跟家族说让他们给我的孩子提供照顾,他们不同意。想让孩子回归家族,妻子又不同意。现在,家族已亡,和妻子又仿佛隔着一堵墙,感觉自己真是无处可去”
路衹望着天上半满的明月,感叹家家真是有一本无聊又烦人的经。
“离开家族,你后悔吗?”
“后悔,但也有庆幸吧……”
告别了这个叫淮天明的人,路衹回了房间,看见淮舟江正好走出来。
他束起的高马尾放了下来,发丝流过耳边肩背,乌黑透亮。
淮舟江微微垂着眼睑,睫毛尖端挂着小水珠,随着他一眨眼,便如透明的碎水晶般一滴滴落下来。
他的脸本是偏白,此时沾上了一些红晕。面具遮盖的部位此时已经好了许多,可以看出正在被药物和面具效果重塑。略有起伏的肌肤此刻反而给他的脸颊增添一种不完美的肉感。
他拿着白毛巾擦头发上的水,一边朝门口走去:“门主,我给您去叫人换水。”
经过路衹时,淮舟江浑身上下的湿意扑面而来,让路衹感觉自己也在水里浸了一会儿一样。
路衹移开眼,正要想想自己怎么和他说刚才那个“淮家人”的事,就听见淮舟江在门口喊:“门主?”
他回头,看见淮舟江的身边,方才的长安正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有一包茶叶、两个茶杯和一个茶壶。
“他能这么懂事?”路衹惊奇地走过去,俯身摸了摸长安的头,“谢谢你,小子。”
长安笑容不变:“妈妈来。”
路衹一愣,淮舟江便在上头补充:“应该是他母亲吩咐他来的。”
“好茶!”
路衹“哦”了一声:“那谢谢长安和你妈妈。很晚了,回去睡觉吧。啊对了,换盆洗澡水。”
长安噔噔噔地跑走了。
路衹起身,瞥见淮舟江的微笑:“他不怕你了?”
“估计是他母亲跟他说了什么。”淮舟江轻笑,“门主,您很温柔。”
“系统提示:
「好感度变化:+5
淮舟江好感度:40」”
莫名其妙。路衹扫了他一眼:“说这肉麻话。要不是你洗干净了,你说什么我都要赶你走。”
“好,我记下了。”淮舟江点点头。
“记什么?”
“今后若与门主见面,某首先会好好打理自己,再面见恩人。”
见淮舟江笑得揶揄,路衹呵一声:“敢跟本座开玩笑,你胆儿真肥。”
等洗澡后,路衹擦了擦浸湿的头发,走出浴室,就看见淮舟江在擦拭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
路衹走到淮舟江身边。
“门主洗完了……”淮舟江看见路衹的形貌,很是愣了一下。
路衹本就不喜欢扎头发,此刻将头发凌乱地披在肩背上,有种特别的美感。
他换上的新衣也是漆黑绣金的,那金色如同他的瞳孔,剔透闪亮得像日光下琥珀的颜色。
那眸中的金色流光溢彩,在长睫扇动的一瞬间便映出了淮舟江的身影。像某种神圣的旨意。
路衹的瞳仁偏细,于是在他的样貌上,野性与神性并存,透出天然的澄澈与高贵。
“怎么了?”路衹扯了扯嘴角,“发什么呆?”
抿了抿嘴,淮舟江再次意识到这个人样貌的优越。从那仿佛能熔化人的眸子里出来,看见路衹的脸,便又是一重冲击。眉浓而长,鼻梁高挺,下颌微尖,线条利落。十足十的俊美。身上少年与成人混杂的气质更让路衹吸引人。
淮舟江喜出门,见过很多人。但他必须承认这个世上,能长这个样子的人已经很少了。今日路衹进城便易了容,如今卸下伪装,淮舟江才知道除了不暴露身份以外的另一重重要性。
长这样被人看到,是要被当街哄抢的。他垂下眸子。
淮舟江不知道路衹早就被“哄抢”过了,就在路衹去找他的路上,并不是因为样貌。而且大多数人日日对着通缉令,早熟悉了此人长相,若不是近距离看真人,单靠路衹的脸引起的骚动并没有淮舟江想得那么夸张。
只不过路衹看样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样貌的杀伤力。他探究地盯着淮舟江,一副对淮舟江发愣的原因没有一点线索的模样。
淮舟江摇摇头:“擦剑。这把剑叫长渊,是我唯一留下来的剑。”
“擦剑?”
路衹打量起这把剑。
剑很特别,剑脊有两条,自剑颚到剑尖前端,连纵成了一道暗蓝色平面。这道平面上铭了一些银纹古文字,照路衹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这大约是在讲这把剑由谁打造,如今属于谁。很明显,一个“舟”字指的自然是淮舟江。
淮舟江看这把剑像看宝贝似的。但剑终究是武器。路衹想到,这个武侠世界没有什么绝对的邪恶,没有怪物,只有立场不同的人,心里忽然冒出了一点恶趣味:
“你可用它杀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