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口鱼》却连青

3、涩口

　　宋沥今天没来。

　　苏霁摆弄着手中的穗花，漫不经心地看向空荡荡的客厅。

　　第一期反响不错，但选手众多，留给她们的公演机会就显得九牛一毛了。

　　汤多肉少在这种节目就意味着弱肉强食，第一轮内战就筛下近半选手，参加节目的多是些名不经传的小音乐人，面上这种情况心里都发怵得紧。

　　整栋宿舍一时静得可怕。

　　苏霁向来独来独往，倒不是和舍友有什么间隙，就是很纯粹地不熟，她对于人际之事向来淡然。

　　加之宋沥从一开始就缠她缠得紧，苏霁实在没什么精力再应付别的。

　　自昨天晚上起，苏霁就没再见到宋沥的身影，她给自己发了条微信就消失了。

　　「亲爱的小苏宝宝，明天我可能会离开一小会，想我记得和我发消息！」
　　「小猫献花.JPG」

　　苏霁没回复，平静地继续做手头的事。

　　宋沥就是这样，总是出现一段时间又消失。苏霁没想过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她不知道宋沥家境具体如何，但她并不愚钝。

　　所以她总是很安静，继续待在自己应该呆的地方，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一直到宋沥又一次出现。
　　这总是看起来很像等，苏霁生不出反驳的话，也生不出承认的心。

　　穗花在她的手中被摆弄得逐渐利落，苏霁将东西放回柜子里，转身走到阳台处向外眺望。

　　晨雾朦胧，水气扑面而来，打得苏霁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冷意缓慢地爬着。

　　又是一个夏末，苏霁的神智清醒了几分。

　　动了动手指点开手机，按照节目的指标在自己认证的账号上发了一张现拍的照片，刚发出便有几十条留言涌现。

　　苏霁这才对自己现在是个公众人物有了点实感。

　　「啊啊啊啊啊啊老婆！！！终于更新了呜呜呜，让我亲两口！！！」
　　「好刁钻的拍照角度，好完美的一张脸我舔舔舔」
　　「我们女人就是要看这种照片才能有力气讨生活啊！」

　　苏霁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围脖了，她不常用手机，没想到互联网上的人都这么开放，一时有些愕然，选了几个还能回复的评论回答。

　　刚准备下线，便被发现页一条帖子吸引了注意力。

　　@几月几日晴：＃好籁屋 看到昨天的热搜因为苏霁宋沥那两张惊天地泣鬼神的脸毫不犹疑就去看了
　　补完物料不由感叹铁打的冷面苏霁 流水的活宝宋沥一开始还以为宋沥也是那种冷淡的大美女结果竟然这么活泼[跪了][跪了][跪了]
　　话说真的没人感觉两人的关系真的很恶劣吗？？宋总是莫名其妙cue到苏就算了，苏明明不想理她还要碍着镜头回复真的很尴尬啊啊啊……感觉苏霁对宋沥的讨厌要一溢出屏幕了黑线][黑线][黑线]
　　更可怕的是我竟然从中感到了莫名的cp感……这能说吗？？广场都闹翻了，Alier和小月牙的站子在节目第一期就相互割席断交…好可怕，速度堪称内娱第一

　　@无名小卒1 评论：疑似小情侣的把戏……
　　@无名小卒2 评论：支持，感觉苏霁真的把宋沥调教得很好啊（这是能说的吗）
　　@无名小卒3 评论：加一 宿敌就是宿敌呀 宿敌怎么能当妻子呢。。。宋沥你再招惹苏霁就只能钻进欲望和爱的暖床了知道吗。。。我是说你们宿敌就是妻子
　　@无名小卒4 评论：还好吧感觉苏霁比较讨厌宋沥一点……但是那咋了她们长得这么爽就不能内部消化让我们爽一爽吗
　　……

　　苏霁啪地一下把手机给关了，耳廓飞快染上绯色。

　　清明的雾，她的心却愈加繁杂，为什么无论如何她都无法逃离她？明明，明明只要站在她的身旁，就是难以忍受的钝痛。

　　为什么要回来，七年、整整七年，又是一年夏末，雨水淅淅。她不想再回忆。

　　她的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苏霁缓缓吐出一口气。

　　电话铃声响起，导演让她来录制后台找他。

　　苏霁起身出发，刚和导演打完招呼便收到一个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昨天，我们发布了关于‘你最pick’的组合评选，刚发布完一天还没到呢，你和宋沥的组合就断层式第一了。”
　　导演表情得意。

　　苏霁问：“所以我和宋沥将会在下一次公演进行组合表演？”

　　“当然不止这么简单，”导演满脸得意，“我今天喊你来，是想让你和宋沥组cp炒热度。”

　　“我们都是女的，”苏霁据理力争，“而且我和她的表演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一个戏曲一个摇滚，想融合怎么不算天方夜谭。

　　疯了吗，她们不可能和起来。
　　除非……除非。

　　苏霁猛想起七年前的雨夜，她们好像真的合唱过。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愣怔。

　　导演不知她心路变化，和颜悦色道：“唉这就是你不对了，两个女人怎么不能炒了，现在同性cp是大热趋势，至于表演……这得看你们能耐了。”

　　见苏霁依旧没回话，他拍了拍手，“我刚可问了宋沥，她没意见，人宋沥可对你们的合作充满信心。”

　　话说到这份上了，苏霁抿唇：“好，我知道了。”

　　“今天晚上我们会根据一轮表演结果进行重新的宿舍分配，你和宋沥刚好拿下双人间，好好把握住一飞冲天的机会哦。”

　　导演说完便将人请出后台，语气不容置喙。

　　*
　　夏雨如注，不过瞬息便淹没了人的眼眸。

　　原来早上的雾水早有预兆，苏霁从训练室走出来便见雨水如帘。

　　现在是平北时间二十三点整，宋沥还没回来，苏霁跟保安大姨道别后撑伞走进暴雨中。

　　水花溅在裤腿上粘粘的，碎石子也粘在裤脚上，苏霁只顾着忙低头走，回宿舍洗澡。

　　即将到达门口，苏霁加快脚步向前冲，却不料刚走几步，便撞上了人。

　　那人脚步发虚，被自己这么不收力地撞了一下，顿时整个人身体都往后仰倒过去，苏霁忙伸出手拉。

　　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那人扬声笑：“我这才刚回来呢，怎么就迫不及待拥抱我了？想我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苏霁惊诧抬头，灰眸愣怔地倒映着眼前的一切，雨水哗啦啦地下着，将整个世界都模糊成了一个小点，小到只有一个小小的圈，连声音都被雨水自动减噪。

　　这时候，宋沥撞进来了。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笑得人畜无害，往苏霁面前怼，睫毛扑闪：
　　“怎么不说话，小苏同学？”

　　苏霁似是被她吓到了，往后趔趄两步，宋沥又被迫淋上了雨。

　　她弯下腰捡起地上被打落的雨伞，将它收起来，主动躲进苏霁的伞里。

　　“走吧，”宋沥身上湿，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提醒道，“外面好冷。”

　　苏霁回过神，继续往前走，宋沥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宋沥看着女人的后脑勺，柔发被女人整齐地梳在一起，没留一点碎发。可能是刚刚从训练室出来，淡淡的汗液与身体的馨香揉在一起，灯光黯淡，她只觉得内心安宁一片。

　　如此大张旗鼓出来追人，早就有人通风报信，周曼湘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被紧急叫回，问题依旧出现在她爸身上。

　　离家七年，再次见面她仍是忍不住感慨。

　　岁月还真是对他分外偏爱，从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美得雌雄莫辨。看着和宋沥有七八分相像，却更显病态阴郁。

　　宋沥猜测她爸这精神病能被周曼湘宠爱至今，十有八九这张脸在那里推波助澜。

　　七年前逆了他的鳞被丢到国外没安生两天，又跑去玩贝斯搞音乐，宋沥心知这事躲不了，毕竟人真的疯。
　　加之周曼湘对他也是实打实的宠溺，宋沥没法，只能认下这顿打。

　　所幸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到她，宋忠礼这回的惩罚堪称仁慈，只留下了点皮外伤。

　　其余尽是些精神凌辱，宋沥早已习惯，却还是被他恶毒的话刺得忍不住顶了两句。

　　木凳往她身上砸的时候，宋沥抽空看了眼手机屏幕，一条消息也没有，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木凳便在她身上留下条条赤红伤痕。

　　想到这两天苏霁的冷言冷语，宋沥抿唇，神色倏然淡了几分，眼睫低低地悬着，看上去倒有些委屈。

　　不知觉间，苏霁将伞往她那边倾斜了大半，面上却冷硬依旧。

　　上台阶经过白织灯一晃，宋沥便发现她另一侧衣服颜色透得厉害。

　　宋沥没说，只笑吟吟逗她，“今天是不是很累，要不要我给你擦背？”

　　话落的一瞬，宋沥就看见苏霁加快了脚步往寝室走。

　　旋即进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上睡衣，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留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宿舍发笑。

　　苏霁平常的作息很规律，工作日都保持着非必要不熬夜原则。
　　也就是在高三下半年，她才见苏霁把睡眠时间从十点半延后到十二点。

　　眼下指针明晃晃，浴室的水声还在窸窸窣窣地传过来，暴雨雷电肆虐，轰隆作响。

　　偶有三三两两的闪电，分明是个极恶劣的天气。宋沥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平和，身上的痛楚也随之减轻了很多。

　　台风过境，所有室外活动都被迫喊停。

　　宋沥和苏霁收到通知，节目组要求两人必须在围脖上直播满两小时。

　　宋沥摆弄着手机支架好一会才成功播上，粉丝早就在官博上收到通知，早就准备好在屏幕前嗷嗷待哺。

　　“啊啊啊终于让我蹲到了，老婆中午好！话说这不是苏霁的围脖号吗？”

　　“中午好，”宋沥笑着眨了眨眼，惹得屏幕又是一顿嚎“苏霁？我们现在住一起。”
　　毫无联系的问答，却没有粉丝注意到。

　　宋沥看了眼在不远处忙碌的苏霁，想了想又把手机从支架上拿了下来，带粉丝一起去找苏霁。

　　女人此时正在水吧泡牛奶，碎发因着动作飘了下来，挠得她心头痒。

　　屏幕里大多都是苏霁的粉丝，霎时活跃了起来，纷纷喊话苏霁敢不敢喂她们喝。

　　宋沥凑上前，“累不累？”

　　女人刚端起牛奶喝了一口，闻声瞥了她一眼，表情惊诧，“我只是泡了杯牛奶。”

　　“泡牛奶怎么了，”宋沥脸上泛着红，“等会吃什么，安排的午饭好像被台风挡住了。”

　　苏霁注视了她两秒，在她疑惑开口前说：“冰箱里应该有菜，我昨天看到了。”

　　宋沥眼睛一亮：“那我给你烧饭怎么样？”

　　“你想谋杀我？”苏霁脱口而出。

　　宋沥摸了摸鼻尖：“今时不同往日了嘛。”

　　屏幕上的粉丝察觉出来不对了。

　　“意思是宋之前真给苏霁做过饭？？？”
　　“哈哈哈哈楼上疑似真相了……”
　　“她们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不像认识，像真做过饭。”
　　“？？？这是能说的吗？”
　　……

　　见苏霁不为所动，宋沥吐了吐舌，道：
　　“一点也不相信我啊小苏同学，我现在的实力怎么说也是能参加厨王争霸的。”

　　苏霁没理她，转身打开冰箱三下五除二选出几个菜便开始动手。

　　宋沥无奈，把手机对准自己的脸，笑说：“今日份小苏小宋大厨房节目启动，欢迎大家观看！”

　　随后凑过去为苏霁搭把手，顺便和粉丝聊天。

　　昨天的风吹得有些大了，宋沥切着菜在心底思衬，她现在脑子有些晕乎，手上也使不上劲。

　　这才刚思路飘忽一会，便有股剧痛袭来。她后知后觉“啊”了一声，低头看才发现自己竟然割到手了，再重一点肉都要掀出来，鲜血汩汩地流着。
　　所幸不是在切肉菜，宋沥暗自庆幸。

　　身旁的人却突然反应很大地把她的手夺过来，用水流迅速清洗她手上的伤口，又快跑去拿医疗箱。

　　宋沥有些懵，一双眼眨呀眨，分明是妖媚的长相，此刻却显得无名呆。

　　那人回来了，苏霁低头为她涂碘伏消毒，嘴上也没停。
　　“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一天到晚只知道拖后腿，笨死算了。”

　　明明在骂她，宋沥却笑得灿烂，她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烫，血液逆着眼睛也烫，她低声应着，语气轻得像哄。
　　“嗯，怎么办呀，我好笨哦。”

　　等她们反应过来要和粉丝报平安的时候，特效爆发式弹出，右上角显示的人数早已破万，还又持续上涨的趋势。
　　弹幕更是层出不穷，宋沥却没心思再仔细看了。

　　她笑着把ok绷花纹那面在屏幕前晃了晃，说：
　　“好，今日份厨房特辑就这样结束啦，我们下次再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