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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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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诏国，诏京城。
冬日第一片雪花飘飘摇摇落入原骠骑大将军府。
“紫苏，落雪了！”
云瑾从祖母的静尘居出来，恰好碰上今冬的第一次落雪。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雪花，在掌心一点点消融。
紫苏将老太君身边的李嬷嬷刚刚追送过来的裘衣给云瑾披上，轻声回应：
“是的，姑娘。咱们快些回吧，您这两日身子弱，免得落了风寒。”
云瑾轻笑，不在意的说：
“将门之女，哪有那么娇弱。”
说完，心里一窒。
将门之女……
将军府的匾额都已被砸得粉碎，如今的云府，还算得哪门子的将门？
自幼跟在云瑾身边的紫苏，自然知晓云瑾心里的苦。
堂堂骠骑将军府，骤然间沦为叛臣府邸。曾是名门典范的将门贵女，如今成了罪臣之后，即将代替燕诏公主去和亲，这怎能不令人唏嘘？
紫苏不敢在云瑾面前叹息，眼泪却忍不住在眼圈里打转。她怎么能忍心看着好端端的姑娘送到图丹狼的手上？
上一个被送去图丹和亲的是平阳长公主，也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姐姐。那位可怜的公主被送去的时候还未及笄，不到一年就被折磨死在了图丹王都，据闻，死的时候还怀着五个月的身孕。
平阳长公主的灵柩是当年身为镇国大将军的云老太爷带回来的。已嫁公主不得入皇陵，但云老太爷敬重平阳长公主是为护燕诏而死，执意请求让长公主葬入皇陵，却终是未能实现。最后堪堪得了一个“固伦”公主的封号，葬在了诏京远郊的公主坟。
幼时的云瑾听祖母讲这桩往事时，还曾嗟叹这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如今，却是轮到她了。
紫苏偷偷用袖口擦去泪痕，问道：
“姑娘，真的要去和亲吗？”
云瑾拢了拢裘衣领口，挡住伺机钻入脖颈的冷风，转身牵住紫苏的手：
“好言恶语祖母都已经跟圣上说过，就差在御书房撞柱子了。如果尚有转圜的可能，祖母应当也不会回来就病倒了。”
说不忧心自己的前路是不可能的，但现如今，云瑾最忧心的是祖母的身子。
她自幼没了母亲，父亲又是常年在外行军打仗，一直是祖母将她带在身边。虽然祖母对她的教导甚是严格，但对她日常生活的照料却从来不假他人之手，她与祖母最是亲厚。
祖母已经年近花甲，在经历了子孙惨死又被定案叛国之后，原本精神矍铄的老太太，一夜之间白了头，只因家里还有云瑾这个相依为命的小孙女在，她一直强撑着。
今日老太君突然被召进宫去，是皇帝与其商榷让云瑾以公主之名和亲图丹之事，说是商榷，实则只是看在她与驾鹤多年的云老将军御敌多年护国有功的面上知会她一声。
老太太放下手中云老将军留下的护国杖，双膝跪地祈求圣上收回成命，但皇帝封胤并不为所动。
老太君平素最不喜拿着曾经的军功当盾牌，但今日她穿着自己在战场上亲自挣来的一品诰命服再次入宫去面见圣上，请命让她披甲上阵拼了老命也要去与图丹一战，为多年前殒命图丹的平阳长公主和无数死于图丹狼弯刀下的燕诏人讨个公道。
本想借着平阳长公主的遭遇，换来皇帝的一丝愧疚与同情，谁料皇帝直接掀了御书房的桌案，怒喝老太君想要携旧功抗旨，对圣上不敬。
今日恰巧是曾经受过云老将军恩情的內监苏福来当值，他好说歹说才算是将圣怒平息了下来，着人把老太君给送了回来。
悲痛交加，老太君回来便病倒了。大夫说她本就因云瑾父兄之事肝气郁结、气血不畅，今日又急火攻心，伤及脏腑，若不是老太君自幼练功积攒的好底子，恐怕会累及性命。现下且需要细心将养一阵子了。
云瑾对着翩飞的雪花，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愿祖母快快好起来！”
紫苏也跟着祈愿：
愿路过的神佛菩萨保佑老太君早日康健，姑娘平安顺遂。
翌日一早，云瑾便带着紫苏出了门。
云瑾在诏京城外的野云山上，给父兄二人立了个衣冠冢。今日是他们的五七，云瑾上山去给父兄烧七。
据传闻，父亲和大哥因阵前弃城而逃，中了图丹的伏击，父亲和大哥被五百精兵围剿，最后力竭，身中上百刀，直接命丧当场。二哥是与父亲和大哥一同出的庆州城，但是二哥出城后就不知所踪，至今下落不明。
据说父亲和大哥的尸首在第二天也不知所踪，众人猜测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被山间觅食的野兽叼走了，要么是失踪的二哥回来将父兄的尸身收殓了。
对于守将弃城叛逃，直接导致庆州失守，庆州百姓无家可归，众人更希望是第一种可能，但云瑾隐隐觉得当是二哥所为。
云家三代为将，祖父更是开国元勋，祖母的一品诰命都是她自己在战场上拼杀来的。云瑾心中一直疑惑，这样父兄，又怎么会弃一城百姓于不顾呢？
只要找到二哥，或许能够弄清楚其中原委。
云瑾跪坐在坟前，将手里最后一张纸钱丢进熊熊燃烧的火焰里，拭去面上无声滚落的泪珠，叩了三个头。
主仆二人将一切收拾妥当，正准备离去，一个喘着粗气的清亮嗓音猝然响起：
“阿瑾！”
云瑾和紫苏同时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身着天青色鎏金印花男装，身披蓝灰大氅，绾髻高束的少年郎君快走几步，气喘吁吁停在了主仆面前。
“阿蛮，你怎么来了？”
说着，云瑾翘首向阿蛮身后望去，却没看到一个侍从的身影。
“怎么出门也不带一两个侍从？”
诏京城作为燕诏的都城，天子脚下的治安情况自然毋庸置疑。但这里毕竟是京郊，脱离了京城的管制，一个姑娘家，即便身着男装，也是不大让人放心的。
李阿蛮双手扶着膝盖，初冬的天，额头上竟然冒着一层薄薄的汗，“别看了，一个都没带，我翻墙出来的。”
“你……”
对于这个自幼便不太像女孩子的手帕交，云瑾自然知晓她乖张的行事作风，但还是不免要责骂她一番。
“你这样鲁莽，以后哪有郎君敢娶你？”
说了这句话，两个姑娘都沉默了。
李阿蛮上前一步，握住云瑾的纤手，轻声说：
“阿瑾，我不信云阿伯和大哥会叛国，云聿也不会！”
云瑾眸中氤氲，反握住阿蛮的手，坚定摇头：
“我也不信！”
原本待父兄得胜归来，便要给二哥云聿和阿蛮定亲的。云瑾似还能听见二哥随父兄出征前亮着明朗的笑颜，同云瑾说：
“待二哥回来就把阿蛮娶回来给你当嫂嫂！”
二哥的愉悦直达眼底。那时云瑾还为这二人高兴，这对欢喜冤家终是要修成正果了！
只是几个月的光景而已，竟然物是人非，也不知二哥如今人在哪里？
李阿蛮自从得知云聿失踪的消息，一直忍着一滴眼泪也没掉，他答应过她会回来娶她，虽然云聿总惹得她生气，但这件事上她知道他会守信！
自云家出事之后，宣平侯便不让李阿蛮再往云家跑。云氏父子成了叛贼，不管云聿是死是活，宣平侯都不想让阿蛮再与云府扯上任何关系。
宣平侯禁了女儿的足，阿蛮闹了几日终于安静了。只是他不知阿蛮今日一早就哄着弟弟给她开了门，并换上弟弟的衣服遁去了云府，没见到云瑾，又追来了野云山。
这是云家出事之后，二人第一次见面。
两人牵着彼此的手，眼眶里都晕着泪光。
云瑾轻轻叹了口气，对阿蛮说：
“好阿蛮，别再翻墙出来见我了，这样对你和宣平侯府都不好。”
云瑾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也别等我二哥了。”
听云瑾这样说，李阿蛮猝然甩开云瑾的手，生气地说：
“臭阿瑾，我爹这样说也就算了，你竟也跟着说这样的丧气话。你还是我认识的云瑾吗？”
曾经就是因为阿蛮的率真和正直，二人才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但今日，李阿蛮的率真和正直倒是让云瑾有些头疼。
云瑾耐下性子，语重心长地说：
“阿蛮，云府已然不是过去的将军府，我不屑自贬，但也不想给你和宣平侯府带来麻烦。”
云瑾再次抓住李阿蛮的手，安抚道：
“若有朝一日，我能寻到二哥，云府也还能够恢复往日的荣光，我一定为你打扫好二哥的听竹苑，欢欢喜喜迎你进云家，高高兴兴喊你一声二嫂。”
听云瑾这么说，阿蛮突然泄了气。
“可是，你马上要去和亲了……”
云瑾一愣，若无其事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你都知道啦？”
李阿蛮见云瑾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顿时来了气：
“我自然是知道了，不然我为啥翻墙爬山来找你？你倒好，这么大的事，也不来知会我一声。”
云瑾将李阿蛮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慢悠悠地朝山下走。
“既是皇命，告知你，只会添一个人烦恼罢了，无甚益处。”
阿蛮真为云瑾抱不平，
“可又为何是你？你又不是公主！”
阿蛮越想越生气，不由埋怨起来：
“说什么皇恩浩荡，念及云氏三代为国守卫边疆，罪臣叛逃不累及家眷，可这明明就是变着花样给云家治罪！”
云瑾立刻停下脚步，捂住了李阿蛮惹麻烦的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