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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都灵咖啡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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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代目明明和我说了,等你们这群恶棍恢复好了之后,他会放你们走。可你这个家伙为什么还死皮赖脸地跟我们来到这里?我告诉你,如果你再敢对十代目做出什么居心叵测的事情,我也绝对不会对你客气。”
狱寺隼人侧坐在病床上,心绪烦躁地吸着烟。烟雾攀着卡塔尼亚十一月的阳光袅袅而上,模糊了狱寺隼人的面庞。原本的他心情便不是很好,自从他们回到卡塔尼亚,准备为沢田纲吉进行进一步的疗养后,他就一直负责沢田纲吉的日常起居。今早起来,他本想殷勤地为沢田纲吉献上新鲜的花束和一份美味的早餐,可左侧空荡荡的床铺彻底粉碎了他的美好幻想。
他实在想不通,受了伤、素来不在八点前起床的沢田纲吉为什么会在七点就悄悄离开,连张宽慰或交代的纸条都没来得及留下。在此期间,他试图联系沢田纲吉,可信号都以繁忙而告终,夏马尔也支支吾吾,不得已,他只能去山本武的病房,企图从这个他最不想遇到的混蛋口中得知沢田纲吉的去处。
可答案是同样变空的床。当时,狱寺隼人的脑袋里顿时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强忍着怒气,走上前,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耳机。耳机里像是提前录好了音,当狱寺隼人按下拨通键时,一段爽朗的声音从音孔里传出,是山本武。
“狱寺,我知道你找不到阿纲,阿纲今天早上和我出去了。我们要在咖啡馆里待上一阵子,暂时回不来,阿纲要我和你传达一些事情,第一,别随意出来找我们,我们没有出事,阿纲找的位置也很隐秘,你找不到的;第二,他要你看好医院,有些人是阿纲的重点关注对象。”
当狱寺隼人回忆起山本武话里话外的刺时,他忍不住又狠狠吸了几口烟,然后再将烧到滤嘴的烟头碾在地上。他抬起头,阴鸷地看向靠在门框的六道骸,心里的火气冒得更甚。而六道骸只是闲适地耸耸肩,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条没了主人只会乱吠的疯狗。
“哼哼哼,别那么说我,我现在和你可是同事。”六道骸冷笑一声,面色也同样不善。他踱到狱寺隼人面前,语气陡然变冷,“我和我的部下不可能走,至于彭格列,我另有自己的计划。你说居心叵测?那随你便。”
“你敢!”狱寺隼人立刻愤怒地起身,将炸弹的引线对准了六道骸,“你是不是对十代目用了幻术!他怎么会随意让你这个家伙来去自由——一个月前,你快要了他的命!这么厚脸皮的你,怎么还有资格待在十代目的身边!”
“狱寺隼人,别对我大呼小叫。”一时间,六道骸身侧的淡蓝色雾气也气势汹汹,它们化作蛇形,朝狱寺隼人危险地吐着信子,“我没有对沢田纲吉用幻术,这种事情绝对你情我愿。我向他递出橄榄枝,他出自自身考量和善心接住了,仅此而已。”
听到“橄榄枝”一言时,狱寺隼人明显愣了一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收回手中的炸弹,坐回了病床上。他满脸警惕地盯着六道骸,又从烟盒里掏出了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深吸了一口,“什么意思?十代目不会轻易因为别人的条件而随意拉人入伙。”
“这又如何?曾经的‘Smoking Bomb’不也入了彭格列的青眼?说句实话,你那一天就该溺死在威尼斯的水道里,而不应该被沢田纲吉救起来。”六道骸抱着臂,那双诡异的双瞳戏谑地打量狱寺隼人,“况且,我身上可是有沢田纲吉想要了解的秘密。看到这颗眼球了吗?他可是很看重呢。”
“就这颗破眼球,还能为十代目所青睐?六道骸,你别自作多情。”狱寺隼人嗤笑一声,以表不屑。他吸口烟,火光若隐若现,烟从鼻腔喷出,像是要模糊他接下来要说出的话语,“我能被十代目赏识,也不是因为我自己的能力折服了十代目,而是‘彭格列’系统的选择。它吐出了我的号码,于是十代目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明明那天,我已经做好了彻底死去的准备。”
六道骸斜睨了狱寺隼人一眼,难得没有出言嘲讽,原本嘲讽的笑也压了下去。
“第二次生命”,这个词的意义太重,就像某个爬满希望的华袍,被所有深陷泥潭的人所追求。狱寺隼人是,他也是。
想到这里,站在阳光之下的六道骸偏过头,眼神定定地看着那张空荡荡的病床,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真正想说的话,“哼,我可不想听你的布道,把沢田纲吉捧到和神明一样的地位,狱寺隼人,你可真是彻底被彭格列驯化了。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找你聊天,我来,是为了找和你同一间病房的沢田纲吉谈些事情。可惜他现在不在,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地保守这个秘密了。”
不知怎的,六道骸把“同一间病房”和“勉为其难”说得很重,仿佛咬牙切齿。但狱寺隼人没在意这个细微的变化。当他一听到“不该出现”的字眼时,他便快速逼近六道骸,扯住他的衣领,咬牙低声道,“你想和十代目谈什么?”
“当然是谈一些你不该知道的事情,比如这家医院里的一些人,再比如,你身上一些肮脏龌龊的秘密。你说,当沢田纲吉得知这些秘密的时候,他会作何感想?”
硝烟味顿时弥漫,狱寺隼人的手攥成拳,揪紧六道骸的衣襟。但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刺耳的推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剑拔弩张。狱寺隼人冷着脸,扭过头试图看清来者,而六道骸得意地退后一步,满脸戏谑地看着狱寺隼人近乎扭曲的面庞。
来人是夏马尔。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手上拿着病历单,一脸不悦地在狱寺隼人和地上的烟之间来回扫视,半晌,他忍无可忍地快步朝狱寺隼人走来,宽厚的巴掌狠狠落在年轻人的肩上,“臭小子!说了多少遍了,这里是医院,不准在病房里吸烟,你觉得沢田一回来就闻到烟味会高兴吗?”
提到沢田纲吉的名字,狱寺隼人讪讪地沉默下来,没有说一句话,像一只落败的犬。而夏马尔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挥挥手示意狱寺隼人和六道骸出去,“狱寺,沢田吩咐你来跟我一起查房,现在滚出去等我;至于你,长发小子,你也给我出去,管好你的人,你那个野兽属下快把我的耳朵吵聋了!我知道你来这里是想干什么,但你现在来得不是时候。”
是十代目的命令。
夏马尔的最后一句话音刚落,狱寺隼人的眼睛便亮了起来。他一扫刚刚脸上的窘迫,嘲讽地看了眼不悦的六道骸,抬脚往门外走去,将六道骸未尽的话语抛之脑后。而六道骸也自知在此自讨没趣,他不甘地闭上眼,任凭淡蓝色的雾气攀附在他的全身,不消一会儿,他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雾气一同消散在空气之中。
“沢田怎么什么人都敢收为部下,依我看,那家伙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在走出病房门口后,目睹一切的夏马尔摇了摇头,转而把对话的矛头指向狱寺隼人。
“狱寺,流浪那么多年,好歹也收一下你的脾气,学学人家隔壁病房的漂亮姑娘,待人温柔点,别只对沢田言听计从。唉,说到小姑娘,真是可惜啊,有一个今天出院了,说是疗养得差不多,有人来接她了,以后我可看不见那么温柔的女孩啦。至于另一个……她太古灵精怪了,我还没见过车祸之后还如此活泼的小女孩……不过我也很喜欢。”
见狱寺隼人不理会他,夏马尔也不再试图和这个由他看大的孩子对话。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带着狱寺隼人穿过光影交错的走廊。
病房之间用于通行的走廊并不短,他们走了许久,才在一扇病房门前停下。年长的男人毫不客气地将手中厚厚一沓的病历塞到狱寺隼人手里,换上笑脸,推开门,准备迎接自己医院里为数不多的漂亮女孩。见状,狱寺隼人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可看在沢田纲吉的面子上,他目前能做的,就只有隐忍夏马尔这唯一的小乐趣。
宽敞的病房里摆放着一张洁白的病床,而一个留着淡蓝色长发的小女孩坐在上面,背对着门,出神地看向窗户外的风景。
不知怎的,狱寺隼人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熟悉,可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
“西莱娜,最近恢复得怎么样?有不舒服吗?需要我再帮你做一次全身检查吗?我可是很乐意效劳的哦。”
夏马尔谄媚的话语让病床上的蓝发女孩回过神来,她扭过头,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盯着夏马尔。半晌,她摇摇头,露出一个纯真到有些虚伪的笑容。
“不用了,夏马尔叔叔。我最近身体很好哦。全身检查就不必啦。”
闻言,夏马尔假装懊恼地叹口气,而西莱娜把双手缩在轻软的被子里,古灵精怪地吐出舌头,一脸计谋得逞的模样。
“好啦,好啦,既然全身检查不行,那常规检查总不能免吧。”
年长且经验丰富的男人终归不会一直吃小姑娘的亏。夏马尔聪明地结束了之前吃瘪的场面,选择再一次主动逗弄稚嫩的小女孩。他摘下听诊器,上前一步,打算给西莱娜做检查。但西莱娜笑着躲开,目光略过夏马尔的身影,直直钉向脸色不好的狱寺隼人。
“……夏马尔叔叔,这位哥哥是哪位?我之前好像没有见过,但觉得很熟悉。他的脸色貌似不太好,是不舒服吗,还是不喜欢我?”
不太对劲。为什么这个女人一上来就如此针锋相对?还有,为什么不祥的预感愈发浓厚?狱寺隼人皱着眉对上西莱娜的目光,手不禁攥紧了病历。但西莱娜只是勾起嘴角,又收回了探究的目光。
“狱寺,别愣在那里。过来帮我调试设备。”见狱寺隼人要坏了自己撩拨的好事,夏马尔回头瞪向狱寺隼人,暗示他不要如此不识好歹,“西莱娜,他叫狱寺隼人,是我的助手。你不用理会他——他除了自己的上司,谁都不认。”
“我知道了,夏马尔叔叔,再离我近一点吧。”
西莱娜偏了偏头,没有太把夏马尔的话放在心上。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跟着调试设备的狱寺隼人,没有孩童一般的纯真,而是带着某种不寒而栗的冷意。狱寺隼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隐没在阴影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后腰的枪。
“夏马尔叔叔,今天窗外的风景似乎不太一样。我今天看到喷泉那里,有鸟在捕鱼呢。那只白雕看起来很凶狠,利爪穿过鱼的鳞片和血肉,几乎不给鱼反应的机会,而鱼还在水里痛苦地挣扎着,妄想着逃离魔爪,可惜最后还是进了白雕的肚子。”西莱娜出神地看向窗外,任凭夏马尔距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声音放轻,脸上露出一个有点残忍的笑意,“你觉得如何?”
“……怎么又在问那么奇怪的问题了,西莱娜?要我说,鱼是够可怜的,在恐惧和痛苦里死去。”夏马尔没有太在意小孩子的童言,便开始满口胡诌,“好啦,现在放轻松,我要检查你的心率,等下还要检查你那双腿的恢复情况,看看骨头接好了没有。”
西莱娜皱起脸,看起来似乎对这个敷衍的答案十分不满,于是,当狱寺隼人把检测仪器推到病床边上时,她转过头,又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那狱寺哥哥呢?你怎么认为?”
狱寺隼人狠狠蹙起眉,瞪了西莱娜一眼。他并没有回答这个奇怪的问题,只当这是病中的小孩在胡言乱语,也懒得回复这种追问。而西莱娜执着地看着狱寺隼人,半晌,她勾起笑容,自顾自地继续下去,“不回答吗?那你一定同情弱者,站在弱者的角度,就如你之前被家族抛弃那样。但要我说,弱肉强食的世界,就应当由强者来不断确定规则,鱼作为被猎物,就应当被强者所淘汰。”
“你在说什……”狱寺隼人正想喝令西莱娜停下这番歪理,一个转瞬即逝的寒光闪过,而离西莱娜最近的夏马尔发出一声闷哼,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腹部。
一把锋利的小刀正插在他的腹腔之内,鲜血顺着刀刃滴滴落下,直到形成一个细小的红色涓流。
他抬起头看向西莱娜,却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幼小的女孩掀开了盖着伤腿的被子,颇为矫健地把刀送入了面前的男人体内。
“夏马尔!”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狱寺隼人赶忙扶住受伤的医生,反手掏出手枪,趁西莱娜还没来得及发动再一次袭击时,他扣动扳机,开了两枪,“你在干什么!退后!”
西莱娜迅捷地避开两颗弹药,她勾起笑容,将手中的小刀调转方向,逼近狱寺隼人。而扶住夏马尔的狱寺隼人来不及避让,手臂和腹部都被寒光划出了数道伤口,他不得不放开夏马尔,吃痛地捂住流出鲜血的伤口,跌入仪器和药品之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
“别来无恙啊,狱寺隼人。我记得,上次条子的事情刚过去,我就在你们的身边了。”西莱娜慢慢靠近,手中的刀还在向下淌着血,“我不杀你们,因为BOSS昨天给的命令是下马威。要不然,你和那个沉溺女色的医生都该死。现在,自我介绍一下,别再叫我‘美人鱼’了,我叫铃兰哦,在你下地狱之前,你都得把它牢牢记在你的脑海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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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纲,为什么本应在千里之外的云雀会在这里呢?我记得你说过,你要单独和我一起喝咖啡的。”
卡塔尼亚的太阳很明媚,温和的日光拥抱着人类所创造的现代都市,折射出无垠的蓝天。可此刻的山本武却无暇欣赏眼前这番美景,他难得在上司面前皱起了眉,视线不断在沢田纲吉和坐在一旁的云雀恭弥之间逡巡。而坐在窗边的云雀恭弥没有给山本武任何一个理会的眼神,他微微蹙眉,低头搅弄着手里的意式浓缩,像是喝不惯这种西方的饮品。
沢田纲吉还忙着往苦涩的咖啡里加入牛奶,在听到山本武暗暗的抱怨后,他抬起头,脸稍稍皱了些,手上的动作也开始乱起套来。于是,混着浓白的棕色液体汩汩溢出咖啡杯的杯口,溅上沢田纲吉的西装。他慌忙地想拿手帕来擦,可两条不属于他的手帕抢先他的动作,擦尽了桌上和西装上的液体。
“小动物,别三心二意。”收回手帕的云雀恭弥冷哼一声,直到此刻,他终于肯纾尊降贵地抬起眼,看向已经开始隐隐散发敌意的山本武,“他有话要和我说,所以我从的里雅斯特赶来卡塔尼亚。”
闻言,山本武松开了一直紧皱着的眉头,但他的面色依旧有些阴冷。他的目光移向沢田纲吉眼下的乌青,一直陪在沢田纲吉身边的他当然知道,年轻的首领最近确实很忙碌,似乎是在查找什么重要的真相,但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个真相大到还需要把云雀恭弥牵扯进来。
明明云雀恭弥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陌生的号码,在号码拯救行动结束之后,他们就不应再相见。冥冥之中,他总是认为沢田纲吉和云雀恭弥并不是一路人,他们更适合相忘于江湖,而非纠缠不清。
“……我知道了。”但山本武和狱寺隼人不一样,狱寺隼人擅长直接强硬的手腕,而山本武更明白如何暂时隐忍和蛰伏。他没有选择再继续追问,为难沢田纲吉,而是把放在手边的焦糖布丁轻轻推到沢田纲吉的面前,“阿纲,如果咖啡太苦的话,配一点甜的东西吧。刚刚云雀还没来的时候,你可是和我夸了很久这里的甜点呢。你也很爱吃甜的,对吧?”
“谢谢你,山本。实在抱歉,这次是突发情况,下次我会加倍补偿你的。”沢田纲吉充满歉意地看向山本武,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布丁。在山本武的手收回之时,他用食指轻轻蹭了蹭部下粗糙的手背,以表宽慰。
“喝不惯苦的就不要假装自己很喜欢,小动物。别用纪念这一套来折磨自己。”见沢田纲吉用小勺舀起一口澄黄色的布丁,塞进自己的嘴里,企图用甜味掩盖苦味时,云雀恭弥伸手敲了一下沢田纲吉的额头,“还有,这个和邮轮形状一样的咖啡馆也是你的秘密基地吧?以前和彭格列九代目,还有那个家伙一起来的地方?”
一时间,长久的沉默和尴尬开始在三人之间弥漫,山本武锐利的目光扫过云雀恭弥,语气冷冷地还击道,“云雀,你在说什么?”
“云雀,我不是以前的我了。现在的我有大家陪在身边,一味缅怀记忆所留下的遗迹,只会毁了我自己。”沢田纲吉倒没有多大的反应,他最多只是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挖起一块晶莹的布丁送入口中。阳光点亮他那双盛满心事的棕眸,他扭过头,定定地看向云雀恭弥,“既然由你先开始这个话题,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很早便想问了,你身为外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又为何对彭格列如此了解?既然了解,为何又要和我们逢场作戏?”
出乎沢田纲吉意料,云雀恭弥只是勾起嘴角,抿了一口苦咖啡,并没有立即作答。片刻,他把咖啡杯磕在托盘上,盯着液面上不断泛开的波纹,反问道,“沢田纲吉,你对我了解多少?”
“……我进入组织尚未成年,当时很多人与组织来来往往,我并非完全认识。”沢田纲吉转而用叉子叉起一块煎蛋,把绵密的煎蛋放入唇齿间咀嚼,“若非斯帕纳向我介绍你,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和彭格列曾经还有过交易往来。但按理来说,交易往来仅限于金钱,九代目和reborn如此谨慎,又怎么会随意把内部的情报说与你听。”
“小动物,很多事情,只要往简单想,就不会困扰你如此之久。”云雀恭弥也毫不客气地叉起一块培根,“比如,彭格列九代目和reborn并不像现在的你一样,对外人怀有过多的戒心。身为一个需要在社会上站稳脚跟的组织,他们需要资金来维护机器,需要可以交付信任的长期合作伙伴,更需要为未来的继承人铺路。所以,他们找上了我,并希望我可以和他们展开合作,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了机器,也知道了你和‘死气之炎’。”
“在你继承组织前夕,他们给我发过邀请函,邀请我去那艘轮船上参加继承仪式。但我不喜欢和那群虚伪的草食动物群聚,所以,我派了我的属下前去。但那件事情……是我的意料之外。”
山本武和沢田纲吉两道讶异的目光集中在云雀恭弥身上,而云雀恭弥回望沢田纲吉,他的目光深邃,仿佛从这个脱胎换骨的年轻躯体里,他窥探到了沢田纲吉过去的灵魂。年幼且不谙世事的孩子、遍体鳞伤后独自缝合伤口的少年,还有现在这个已经被迫成熟的男人,这些共同组成了沢田纲吉。
但不管怎么样,小动物的本能是不会变的。
“原来如此……难怪你对我如此了解。”半晌,沢田纲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端起咖啡,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口,“但你大可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敞开天窗,和我们说清楚一切。为什么你又要三缄其口。而且,明明你知道‘死气之炎’的作用,为什么又执意要拥有它。”
“第一,我需要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我揪出针对我的真凶是谁。在我拿到‘死气之炎’的复制品后,我就知道肯定会有人觊觎。”云雀恭弥收回目光,用手帕擦了擦嘴,“正好,在到手后,我就从水星巴勒莫酒店的监控录像里看到你的身影。这无疑是一个信号,我肯定你会出现。所以,我需要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我合作,这样更好掌控,也无需群聚,仅此而已。”
他的眼色暗了暗,以简洁的语言回答沢田纲吉的第二个问题,“第二,世界上知道‘死气之炎’的人并不多。如果这个东西落到有心之人的手上,结果将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所以,由我持有才是最安全的,这都想不明白吗?小动物。”
“但是,如果你和我们说了,我们也会帮助你的,甚至还会更配合……”沢田纲吉实在无法理解云雀恭弥的想法。他小声地不满道,又把目光挪向山本武的身上,企图获得山本武的认同。而山本武在餐桌底下悄悄牵住沢田纲吉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你想问的就只有这些吗?还有更多的吧。”云雀恭弥不悦地看着和山本武举止过于亲密的沢田纲吉,在不满的驱使下,他开口催促道,“要说什么尽快说。”
听到云雀恭弥话里的未尽之意,沢田纲吉抬起头,神情变得严肃。他点点头,从身旁的公文包里找出一沓资料,递给山本武。山本武会意,将桌上摊开的菜品推开,帮沢田纲吉一张张叠开资料的真面目。
“事实上,不是询问,而是我的一点求证。云雀,你刚刚提到了复制品,对吧?”沢田纲吉看了一眼云雀恭弥,转而又瞥向皱着眉还不知情的山本武,“山本,就是那个被你毁掉的复制品。”
听到复制品并未被销毁的消息,山本武猛地攥紧了桌角,他紧张地和沢田纲吉对视,惊疑不定地开口道,“……阿纲,不可能,这是我当着你的面毁掉的东西,它不可能再重现江湖。而且,这个东西不一定是同一份——”
“当时我看到的时候,也觉得不可能,但事实摆在眼前,我不得不信。况且,我和你说过,‘死气之炎’是极为强大的能量体,它破解和重造所需的时间非常长,因此,在短时间内,它绝无可能批量制造。”沢田纲吉深吸了口气,目光和云雀恭弥交汇,“云雀,它既然最终能到你的手上,那就能证明你一定知道了什么,才会选择保全这款复制品。”
“那两个黑警够机灵。他们提前知道了消息,把复制品调换成假货,然后,山本武动手毁掉了假冒的货品。”云雀恭弥冷哼一声,不耐地向椅子的靠背靠去。
“那你清楚货源吗?”
“事后查过。它不是几经转手的货物,而是在一场事故中无意泄露出来的。那算是一场火拼,发生在威尼斯。发起火拼的家族——”云雀恭弥在这里意味深长地停下了,他抬眸看向沢田纲吉,而沢田纲吉了然地点点头,伸手拿出了一张资料,上面一闪而过的银色让山本武隐约有些熟悉。
“这个家族叫密鲁菲奥雷家族。”沢田纲吉不忍地垂眸,他把资料摊开来,好让山本武得知全貌。山本武拿起资料,上面赫然是一张全面的档案,而档案的照片上,一双阴鸷的双眼正在和他对视。
那是狱寺隼人的眼睛,祖母绿的双眸在镜头的闪光中也丝毫没有任何光亮,像是一潭阴翳的死水。
“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把狱寺叫出来。狱寺曾经是密鲁菲奥雷家族的成员,那场火拼,狱寺是主使者。他的家族怂恿他火拼,以拿回什么东西,可又在任务失败后将他抛弃,还试图灭口。”
“阿纲,你的意思是,狱寺的那次火拼,是为了拿回复制品,是吗?但这是为了什么?”
“在说明真相之前,容我先介绍一下这个家族是如何起家的。密鲁菲奥雷家族是一个近几年才崛起的黑手党家族,此前寂寂无名。擅长新锐医药和化学产业,只要给它足够的时间和钱,它底下的人就能帮你制出任何一种药物,哪怕这个药物在此之前从未面世。”
沢田纲吉拿出了第二张资料,上面印有密鲁菲奥雷家族的基本介绍和年度财政报告。而云雀恭弥伸手拿过,视线在象征财政报告单的折线图上停留了片刻,对钱财收支极度敏感的管理者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财政流水有问题,近几年收入的涨幅太异常了,不是正常且稳定的频率。”云雀恭弥指了指近几年的折线图,陡峭的涨幅让沢田纲吉和山本武同时皱起眉来。
“大量的金钱流入,不是连续接了暴利但违规的大单,就是成立了空包公司用于洗钱。”山本武眯起眼,面色严峻,“不过对于里世界来说,这些操作算是非常普遍了。”
“就是你所说的两种情况,山本。但密鲁菲奥雷家族偏向前者,家族首领伊利亚·杰索不是个聪明人,他更看重眼前的利益,所以,利用自己家族的优势,为其他人提供便利,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情,我想他不会放过。所以,他们接到了一个长期的合作匿名单子,需要生产的产品如下,就是我们所熟悉的复制品。”
沢田纲吉从厚重的材料里翻出了一张彩打的照片。在相片里,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围着一个极小的试管,而试管中,一小团橘金色正熠熠生辉。
是“死气之炎”复制品的颜色。
“他们家族接的单子是复刻出和‘死气之炎’一样的能量体。”沢田纲吉点着手上的资料,而一点黄色突然从云雀恭弥的左肩飞起,哼着歌舒舒服服地窝进沢田纲吉的头发里。沢田纲吉伸手轻轻揉了揉云豆柔软的羽毛,一脸严肃地继续道。
“也许是某一天,伊利亚突然发现‘死气之炎’的本身价值更大,再加上重新制造‘死气之炎’的成本太高。于是他和家族后悔了交易,派出狱寺抢回复制品,但狱寺没有成功。”
“……未免也太奇怪。”山本武皱着眉,“阿纲,如果狱寺被派去抢夺复制品,那按理来说,他应该见过交易方,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问他呢?而且……”
“而且,这些消息从何而来?”云雀恭弥停下了看资料的进程,他淡漠地盯着沢田纲吉和云豆,而云豆还在舒服地唱着有些走音的歌曲,“机器?”
沢田纲吉出神地看着桌上摊放着的资料,阳光照亮狱寺隼人的照片和那张“死气之炎”的复制品,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我当初把狱寺救出来后,就调出来了当时的监控。交易方出现的时间非常短暂,且全部蒙面。他们在狱寺出现的同时就急匆匆地撤退了,只留一个录音机和狱寺交流。所以,狱寺根本不知道来者是谁。至于消息的来源……一部分来源于机器,但更多来源于其他渠道。”
提到“其他渠道”时,云雀恭弥像是了然地冷笑一声,“小动物,怎么突然想到要查这个复制品的来源,你知道了什么,对吧。”
“小动物,知道!”唱歌唱倦了的云豆开始叫起沢田纲吉的绰号,它把脑袋往毛茸茸的头发里埋了埋,眷恋地靠着沢田纲吉。而山本武也一脸凝重地看着沢田纲吉,比起好奇,他此刻更多是在担心自己的首领。毕竟涉猎真相越深,意味着这个人离恶意的杀心也越来越近,他不想沢田纲吉因此出事,哪怕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苦痛一辈子都不会昭雪。
“有人想通过复刻出另一个‘我’来利用系统,从而掌握世界的命脉。而且,他们已经或直接或间接地伤害了狱寺他们,所以,我必须查出这个人,或这些人到底是谁。”沢田纲吉垂下头,在他的眼前,密鲁菲奥雷家族的家徽在阳光下跃动着,“……我之前一直试图从这个真凶的合作方以及受害者入手,但发现这条路走不通,他们太聪明,懂得在错综复杂的关系里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但在和骸交谈之后,我忽然发现,这个真凶的成立条件得有两个,一个是找到公司、机构或家族进行合作,另一个则是他们的手上得有复制品。但复制品到底谁制造的呢?是他们亲自做出来的还是找外包,这无法界定。可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于是,我顺着这条路找到了狱寺,也找到了他的前家族,最后,我得出了答案。”
沢田纲吉掏出了最后一份资料,上面显示的是三个名讳各异的户头,但只要细心观察,便能发现最下面的生成域名几乎一模一样。
“我可以肯定,这个交易方,就是我们之前所查出的合作方。经过观察,密鲁菲奥雷家族和一个空头账户进行交易往来,虽然这个账户的归属方和其他两次都不同,但系统通过户头筛选,已经查出它们背后生成的域名是一样的。这足以说明,这就是同一批人所为。而且,这个账户目前还保持着极为活跃的交易往来,就说明,他们的交易还在进行当中。如果我们能找到密鲁菲奥雷家族的动向,那就一定可以揪出真凶。”
沢田纲吉抬起头,他看着云雀恭弥和山本武,眼神亦如之前那般坚定且充满勇气。而他面前的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云雀恭弥轻笑了一声,他伸手拨弄了一下窝在沢田纲吉发间的云豆,又将食指和中指弯曲,轻轻敲在沢田纲吉额间。沢田纲吉轻呼一声,捂住微微发疼的额头,而山本武的脸色立马变得无比阴沉,他那双覆满阴暗的双眸盯着堪称亲昵的两个人,像是一场暴雨降临在太阳无法照射到的一隅。
“这才是我之前所熟知的草食动物。”云雀恭弥起身,而云豆也恰好在这个时机睁开眼,它鸣叫着,展翅飞在云雀恭弥的肩上,“我已经群聚够了,没有心情再继续待下去。其他的事情,随你便,我先走一步。”
“稍微等一下!云雀!拿着这个走吧。”出乎意料,沢田纲吉开口叫住了云雀恭弥,他忙收起桌上纷乱的资料,叠在一起,递给云雀恭弥。而云雀恭弥看了一眼,冷哼一声,放到了自己西装外套的内格里,抬脚走出了咖啡馆。
顿时,咖啡馆里开始恢复寂静,沢田纲吉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偏过头,怀念般地向咖啡馆的穹顶看去,像是在回忆过去。而山本武静静地看了上司一会,适时展露出一个微笑,他伸手揽住沢田纲吉,企图拉回沢田纲吉的注意力。
“所以,现在是我和阿纲的二人时间了,是吗?那阿纲可要履行承诺哦。”
提到承诺二字,沢田纲吉勉强扯出一个笑意,他伸手拍拍山本武搭在肩上的假肢,安抚地问道。
“我会的,那山本还想再吃什么吗?我去吩咐咖啡师……”
可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两人之间开始升温的氛围,这是紧急通讯的铃声,如果一经拨出,只能证明有重大的事件突然发生。沢田纲吉脸色一凛,手有些颤抖地点上了耳机的通话键。
“狱寺?”
“十代目……紧急情况,医院里发生突发袭击,是之前一直潜伏在我们隔壁病房的一个女孩。操,她把我和夏马尔都捅伤了,还好六道骸那个家伙出现得比较及时,控制了局面,我和夏马尔暂时没有大碍。只可惜那个女孩还是溜走了。”
隔壁病房?沢田纲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不好的预感在他的心里蔓延,他一时无法控制他的音量,不禁朝狱寺隼人大喊道,“狱寺,把耳机给夏马尔!夏马尔?你那边有事吗?可以正常通话吗?”
“啧,沢田……冷静一点,我还行,没到死的地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笹川京子没有事,她上午出院了,我没看清来接她的人,只隐约辨认出是个男人。别担心她。倒是你……咳咳,那个女孩来历不小,针对的肯定不只是我们,你也在其中……”
夏马尔的话语戛然而止,信号突然就此中断,而沢田纲吉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等他反应过来后,山本武已经一脸担心地握着他的手,他这时才发现,在万里晴空之下,自己的手竟然比山本武的机械假肢还要冰冷。
“阿纲,你的手好冷,你需要我叫医生吗?还是怎么样?”
面对山本武的关心,沢田纲吉摇了摇头,他慌乱地站起,还险些跌倒,如果没有山本武的搀扶,他怕是站都站不稳。
“不,我没有事……山本……我们现在就回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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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员长,我们现在启程回的里雅斯特吗?”
草壁哲矢坐在直升机的驾驶位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云雀恭弥,在直升机运转的轰鸣声之中大喊。
云雀恭弥并没有马上回答草壁哲矢的问题,他借着阳光,将沢田纲吉所给的资料慢慢摊开,再翻到背面,开始一张一张地拼凑。直到最后,原本洁净的背面出现了沢田纲吉清秀的笔迹。
“云雀亲启。谢谢你的帮助,关于你前几日提出的从属关系认定,我已考虑完毕。所以特拜托你去展开对于密鲁菲奥雷家族的调查,无论哪种调查形式都可以。该家族已有我的部下入江正一落脚,届时,你可与他进行联系。万分感谢。沢田纲吉敬上。”
在看到沢田纲吉的落款后,云雀恭弥轻哼了一声,而云豆在一旁轻轻叫着“小动物”。他的手指抚过“沢田纲吉”四个字,与此同时,他的声音在宽敞的机身里回荡。
“不回的里雅斯特。启程去佛罗伦萨,我要去会一会伊利亚·杰索,和他谈一笔大生意。”
TBC.
(第二部分完结)
*都灵咖啡馆:真实坐落于卡塔尼亚的著名咖啡馆,形状酷似邮轮
*西莱娜:意大利语“美人鱼”(Sirena)的音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