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锁泪深宫多往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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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散去，皇后留下柒络和安平：“陛下近来一直挂念你俩。总要见上一面，免得陛下担心。”
说是挂念她俩，实际上皇帝想见的只有柒络。
柒络一年到头都不会进宫几次，小时候时常进宫，越长大次数越少。
没等见到皇帝，太后身边的嬷嬷就找来了：“哎呦，安平公主，七小姐，亏着你俩还没出宫。太后娘娘说忘了让你俩挑几匹蜀锦带回去，特叫老奴来找两位。”
安平一怔，随即笑道：“陛下才叫了我们姑嫂，我们晚些过去吧。劳烦嬷嬷跟太后说说。”
“本宫倒有个办法，安平你先去太后宫里，小柒跟本宫去见陛下，两下不耽误。晚些叫小柒去寿康宫找你。”皇后帮着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柒络也笑道：“是啊，嫂嫂，你先去皇祖母那边。见过陛下后我就过去，正好我也没和皇祖母说够话呢。”
安平看看柒络，见她没什么异样，这才对皇后说：“那我先失陪了。”
“好孩子，去吧。”皇后此时真像个慈祥的长辈。
柒络笑容甜美，披风下的手不自觉地互相勾着。
支走安平的说辞太过拙劣，他们甚至不屑于伪装。
哪怕知道这只是借口，她也是没有办法戳穿的。
总不能让她反驳说不就是几块蜀锦，等见过陛下再去拿就是了；亦或者让嬷嬷去回了太后，说随便送即可。
这话是说不出来的，柒络自己也需要这块遮羞布。
还没到养心殿，又有人叫走了皇后，柒络并不意外。见到皇帝，柒络规规矩矩行礼：“柒络见过陛下。”
皇帝反倒不悦：“许久不来宫里陪朕说说话就生分了？”
贵妃说陛下近来抱恙，柒络倒没瞧出什么，总不能是贵妃捉弄她。
柒络眸光微闪，倏然想起些什么。这等事可真是说不得。
柒络眉眼弯弯，在皇帝的示意下坐下。像孩子同长辈撒娇般道：
“小柒只是怕有心人说小柒没有规矩。若是陛下准许了，小柒自然更愿意唤陛下一声‘舅舅’。”
念春被大太监引出去了，说要去拿些螺黛香粉，让念春挑些柒络用得惯的，屋里只剩她和皇帝。
“你还怕有人说你不守规矩？”大家都知道柒络是因为祖父去世伤心过度才重病的，因而皇帝看出来柒络脸色不好也没多问，只是同她说些体己话。
“自然怕。”柒络像是说起伤心事的孩子，开始对皇帝倒苦水，“您不知我父亲多严厉，若非我是女儿家，怕是要夜夜跪在祠堂认错。”
皇帝笑道：“哪里是看你是姑娘，丞相是怕你跪坏了身子。”
“反正您明白就成。我可不敢胡乱坏了规矩，说不准父亲一怒之下，要动用家法，那我半条命都要没啦。”柒络作出害怕的模样，惹得皇帝捧腹大笑。
“那你更喜欢宫里还是更喜欢家里？”
柒络的手放在桌面上，皇帝借着问话的由头，想去碰那双纤纤玉手。
柒络不动声色地将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脸认真思考：“我自然是更喜欢宫里多些的，可我不喜欢留在宫里。”
皇帝眸色微沉，伸出去的手转而去拿了茶杯：“何出此言？”
柒络直起身子，双手藏到桌下，解释道：
“小柒要养身子，不能常来宫里。故而舅舅和皇祖母每每见了小柒都喜欢得紧，有什么好的都给小柒留着。若是日日相见，怕是过不了多久，舅舅和皇祖母就不这样疼小柒了。那这皇宫就不是小柒喜欢的皇宫了。”
“你活的倒是通透。”皇帝把茶杯递到嘴边，余光看向面前的小丫头。
柒络眉眼弯弯，笑道：“舅舅不嫌小柒肤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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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春一路上心不在焉的，焦心的模样像是怕柒络没法活着走出来。
大太监看出念春的心绪不宁，出声劝慰：“念春姑娘放宽心，陛下最是疼爱七小姐，饶是七小姐说错了话都不会重罚的。”
念春这时候真想甩给大太监一记眼刀。她还记得柒络让她敛着点脾气，别在宫里惹事，于是盈盈笑道：“您说的是。”
大太监没感觉到念春的善意，想着兴许是自己说错话了：“七小姐跟这丫头情同姐妹，偏这丫头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半点七小姐的性情都没学到。”
从前念春才跟着柒络的时候，在宫里惹过不少事。次次都是柒络揽到自己身上，代为受罚。
柒络身份尊贵，犯点小错无伤大雅，换成念春，怕是要被扒层皮。
大家都知道惹事的是这个丫头。可柒络喜欢她，硬要保下，上头也就装模作样地罚一罚柒络。
柒络和皇帝单独聊了小半个时辰才念春和大太监才回来。
屋里炭火烧的旺，一进来就能感受到暖意。
念春先关注柒络的情况，柒络还是那副温婉乖巧的样子，脸上红润润的，比刚进宫时好太多了，不知道是不是烤的。
念春行礼时也留心了皇帝的表情，看起来没有发火。
“这是最好的情况了。”念春心里想着。
皇帝发现念春偷看自己，便道：“你这丫头，朕记得是叫……”
“念春。”柒络抢着说道，“舅舅，念春早就不惹事了，您可不能故意罚我的丫头。”
“在你眼里朕是这种人？”皇帝眼神凌冽起来，似是警告。
柒络仿佛看不懂，神态娇憨：“您是明君，可小柒是小女子。那些雄韬伟略小柒都不懂，所以小柒只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皇帝大笑：“你呀，嘴皮子最是厉害，朕都说不过你。”
“是舅舅不愿意同小柒计较罢了。”柒络起身，念春凑到柒络身边。
“小柒不扰舅舅清净了，还要回府给您准备年礼，保准儿合您心意。”柒络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若您不喜，那也莫告诉小柒，我就当您喜欢。”
皇帝佯装被柒络气到，轻哼一声，道：“行了，惯会在朕这里耍无赖，合该让你进宫好好学学规矩。”
“我才不要。”柒络小跑到门前，回头道别，“舅舅，政务再忙，您也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小柒告辞啦。”
柒络才出门，皇帝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大太监屏住呼吸，战战兢兢立在一侧，生怕陛下发现。
慕容家的七小姐每每从养心殿离开，陛下都要发好大一通脾气。谁若是这时候不长眼招惹了陛下，那才是触碰了真龙天子的逆鳞。
柒络慢腾腾地离开养心殿，如果可以，她更想跑起来。
可柒络是个病弱的小姑娘，又是从养心殿出来。若真跑起来，不知道传出什么话。
她想象着，假使自己真的又蹦又跳地离开，宫人们看见她一定以为她疯魔了。
不过，单是想想就觉得有趣得紧。
柒络还记得自己在宫里，哪怕心里把自己逗乐了，面上也是丝毫不显。
从养心殿出来去太后宫里，她熟悉得像走在自己家里。饶是心思乱飘，也不会走岔路。
柒络又陪着太后说了会子话。眼瞅着日头不早了，太后有些乏了，便叫她们姑嫂二人回去了。
离开太后的寿康宫时，柒络笑盈盈地和安平聊天。
柒络的脸色大好，全然看不出刚进宫时的惨淡模样。
丞相府内，慕容旸兄弟两个和江天唯才从外面回来，说说笑笑往后院走。
他们三人才进门，门外就传来了马车声。
三人想着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拜会？
索幸没什么要紧事，他们不自主放慢了步子，打算看看来者何人。
门外传来安平担忧地声音：“小心些，火急火燎的，莫要摔了。”
和安平的声音一齐进门的是一言不发的柒络。
柒络提着裙子，快步往后院跑去。紧跟在她身后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念春。
“柒儿……”慕容晖想叫住妹妹。
奈何柒络根本没注意到，倒是念春赏脸看了眼他们三人，她却是什么都没说。
安平在门外让马车从偏门直接去马厩那边，也进来了。看到自己的夫君便停下说了会话。
“怎么从这边下车了？我还想谁家这个时辰到访。”慕容旸看到妻子眼含笑意，不自觉就站到了妻子身边。
安平和柒络出宫时就有些晚了，此时已经临近黄昏，寻常客人不会这个点来的。
安平轻叹一声，解释道：“小妹想早点见母亲，就让车夫从这边将她放下。”
“你们才从宫里回来？”慕容晖神色夸张，很吃惊的样子。
“是啊，多陪皇祖母说了会儿话，就误了时辰。”安平在回答弟弟的话，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江天唯，“皇祖母说起母亲小时候的趣事，小妹大概被皇祖母说动了心思，想找母亲说说话吧。”
“怪不得她方才都不理人。柒儿最是喜欢凑在阿娘身边，简直要时时刻刻挂在阿娘身上。”慕容晖又打趣起妹妹来。
江天唯跟着笑，不经意间想起什么，面色一凝，满是歉意说道：“方才在府外少买了一样东西，趁着天还没黑，我再出去趟，失陪了。”
慕容旸叫住江天唯，问：“用不用阿晖与你做个伴？”
“不必麻烦，算不得远。”江天唯与众人道别。
江天唯离开后，三人继续往后院走。
“柒儿是不是哭过了？”慕容旸问妻子。
方才柒络虽然没有停下，慕容旸还是隐约看到柒络眼睛哭过一样红肿。
安平又是一声长叹，道：“是啊。都怪我，在路上与她争执了两句。你不知道，她胆子也太大了，说什么‘天下易主’的糊涂话。她知道丞相的计划了？”
“我去看看。”慕容晖抬脚就要拐去乐宁的院子。
慕容旸来不及回答妻子，先拉住弟弟问道：“你去做什么？”
“阿晖。”安平露出悲伤的表情，“我们帮不了她。”
“我们已经关了她十几年了，难道还不够吗？”慕容晖有些恼火，甩开哥哥的手，对兄嫂发难，“她又没做错什么。”
“她错了。”慕容旸低声喝止弟弟。
看到弟弟一脸不敢置信，慕容旸平静下来，叹息道：“她错就错在，和阿娘太像了。”
慕容晖怒气不减，反驳道：“这算什么，她毕竟是阿娘的女儿啊。”
“是的，她是阿娘的女儿。”慕容旸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过于残忍，可还是闭上眼说了出来，“所以，她理应背负起这些。”
安平看到他们兄弟二人争锋相对，出声劝道：“阿晖，莫要惹得一身荤腥。柒儿是很聪明的，你要相信她。”
慕容晖依旧黑着脸对哥哥说：“不可理喻。莫说是她，换做是我也是无法接受的。”
甩下这句话后，慕容晖快步离开了。他到底还是没去乐宁院子，他不愿看到妹妹苦苦哀求仍被母亲拒绝。
安平看到弟弟的背影，对丈夫说：“你同阿晖置什么气，他是关心则乱。”
慕容旸不愿意对妻子发脾气，放缓语气：“小不忍则乱大谋。柒儿不懂事，他也不懂事吗？”
“对于女子来说，这不是小事。”安平垂着头，低声说，“柒儿问我，她和献给河神的新娘有何分别？我告诉她，她是破局的关键，而那些女子是枉丢性命。”
“可我知道，阿旸。”安平看着夫君的眼睛，温柔却悲伤地说，“如果我们赌输了，就是赔上了她一辈子。柒儿和那些新娘的分别是：那些新娘基本都丢了命，柒儿她——她生不如死。”
“她有心爱的人，阿旸。她不该是这样的下场。”安平紧紧抓着夫君的手，眼中满是心疼。
慕容旸终于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安平，我们不能为了她一人，罔顾数以万计的黎民百姓。若有更好的选择，我也不愿。”
安平松开慕容旸，垂下眼，轻声说：“作为将军夫人、丞相儿媳，我支持你的决定；可作为长嫂……”
她抬起头，再次直视慕容旸：“我想为她谋条生路。”
“我们会为她争取的。”慕容旸重新拉起安平的手，坚定地回应她，“安平，我向你承诺：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们周全，自然包括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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