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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让渡 ...


  •   “弟妹你看,如今地契营业权在我这里,照律法来算,今年的收益本应都是我的。可我不是那种不明是非的人,这几个月的生意和我不沾边,我自然就不会要。”

      钟远平端起茶,掀开盖子轻轻闻了闻茶香:“现下我是真碰上了点麻烦,实在是没了办法才跟你开口的,丝荣纺的每间铺子都挣钱,这间三店附近多是高门深户,客源与收入都稳定,你再搬出去麻烦不说,是不是还得折了生意?”

      好一个无赖!

      祝宛姩始终未抬眼,听完钟远平的话后冷笑一声,在心里默默想道。

      现下这间门脸的地契与经营权都在他手里,要在这间店铺里做什么生意都合规合理,可他偏偏要丝荣纺留下,这不是生拉硬抢是什么?

      要这间铺子是合规,要丝荣纺三店一道给了他是亲戚援手。钟远平用亲戚道义架着她,她给出去是丢了钟家自己的生意,没给便是不仁不义,这夫妇俩真是好一通算计,他们没要丝荣纺今年的收益,还要她感恩戴德不成?

      这间门脸留不住,他们要这间商铺应急,为着亲戚关系,她能暂时交给他们管理,可丝荣纺顶梁的掌柜裁缝、客源生意却不能一直留在他们那里,等他们日子好过些,她便将店里的人都调出来,客源生意也得一点一点移到其他分店。

      她的眼睛折合几下,心里有了盘算。

      祝宛姩一直没应声,屋内的气氛有些冷,钟远平与林欢面面相觑,互相给对方使了个眼色,林欢又满脸堆笑着道:“弟妹……”

      “堂哥堂嫂,我方才思索了半天,这间铺子的地契在你们手里,你们拿回去自然是应该的。”祝宛姩重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哥嫂遇到了困难,我也该帮帮忙,堂哥方才说的对,丝荣纺搬迁麻烦也损生意,既然如此,那便将丝荣纺的三店留在朱水街,暂交给哥嫂管理。”

      “三店能帮堂哥堂嫂渡过难关也是好事一桩。”祝宛姩说着,“哥嫂可要好好经营。”

      钟远平与林欢对视一眼,难掩雀跃,对着祝宛姩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得到祝宛姩的回答后夫妇俩满脸笑意,说不了几句话便呆不住了,两人歇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了。

      祝宛姩送走了这两人,回到院内便立刻去取了家中的地契过来,她今日忙着看账本,还未来得及理地契,竟然不知钟祈宬已经将朱水街的店铺转给钟远平了。

      这是她的疏忽,今日她吃了这个亏,暂时丢了丝荣纺的三店,她就得把这个教训牢牢记住。今夜口头上的约定不算数,明天她得拟个章程出来,双方签字画押才算完。

      祝宛姩心情不佳,翻了一夜地契账本,一直到丑时才歇下。

      拢共没睡几个时辰,她又起床洗漱梳妆,请了人来立契,又在上午去拜访了钟远平与林欢,将这印契交由他们看过,确认无误后一道签了字摁了手印,祝宛姩才归家。

      这两日事多,祝宛姩没怎么歇过,午后伏在榻上小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就在屋内瞧到了两位熟人,她一愣,连忙起身走到厅内,说:“祖母、姨母,你们怎么来了?哎呀,竟然也没人叫我一声。”

      “我们刚到不久,听说你睡着,我们就去找你婆母说了会儿话,我与你祖母见你睡的香,就没让人叫你。”姨母孟净淑慈眉善目,笑得和蔼。

      姨母孟净淑是她母亲的胞妹,如今吏部尚书的夫人,去年她与祖母奉旨回京,因祝府还未修缮得当,她们便到了吏部尚书府中借住,姨母对她视如己出,事事都为她安排得妥当。

      现下醒来看见两位自己最亲近的人,祝宛姩忽然觉得身上的重担一下减轻了,她走到祖母身边,挨着祖母坐下,小声说:“祖母姨母来了我还睡觉,那我也太不懂规矩了。”

      “都出嫁了,怎么一见到祖母跟姨母,还是这么爱撒娇。”祖母握住祝宛姩的手,边说话边摩挲着,她仔仔细细地将祝宛姩瞧了一遍,从头到脚没一处放过,“才两天没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哪是两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祖母,从成亲那日算起我们都两年多未见了!我想你想得都瘦了。”祝宛姩回握住祖母的手,仰着头凑到祖母跟前。

      “你呀。”祖母嗔笑着,点了点她的眉心。

      “我瞧着这孩子只有在老夫人面前才能放下担子,我可是听说了,宛姩嫁进来这几日可是事事都办得周全得当,有条不紊,我们家姑娘如今也成独当一面的大夫人了。”孟净淑接过祝宛姩奉上的茶,笑着说。

      “出嫁了是该长大些。”祖母又重新拉住祝宛姩的手腕,不叫她再离开自己半步,打趣道,“你私下继续对着祖母跟姨母撒娇卖痴也成,我们也不嫌弃你。”

      “姨母祖母就别笑话我了。”祝宛姩只在这两人面前能轻松些,握着祖母的手心都出汗了也不肯松,她这两日太累,只有在这个时刻她才稍稍缓过来些许,“晚上留下来用膳吧,这府里的厨子不错,姨母跟祖母也尝尝。”

      “我们来是来看你的,如今倒留在你府上混一顿饭。”孟净淑眼底的笑意未减。

      “说起来,明日本该是我归宁,倒累得你们来看望我了。”祝宛姩语气也耷下来,有些不好意思。

      祖母这是才正了正色,拉着祝宛姩认真说道:“我们都知道了,那钟祈宬本就不是良人,如今出事昏迷也算报应,只是苦了你,刚嫁进来就遇到这种事。”

      皇帝赐婚的旨意宣至湄城时,祖母也是不赞成的,她家孙女从小在桓东长大,虽然该学的一样不落,但终归同长京里的姑娘不一样,这孩子从小被她惯到大,养得散,平日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这样嫁到长京,只怕要吃不少的苦头。

      她自己给孙女相看过几个人家,那几个孩子个个家世清白,人品卓然,总不至于像钟祈宬这般为非作歹,劣迹昭著。

      这桩婚事她不喜,孙女也不喜,可因是皇帝赐婚不得不从,回到长京后,宛姩果然遇到了不少麻烦,如今刚成婚夫君便昏迷,偌大的家业都要靠孙女一个人撑着,瞧着宛姩清瘦的模样,她心里不忍泛酸。

      她这孙女怎么就这么苦?

      “前日听说了祈宬坠马,我与你祖母便想着过来探望,可想到你有许多事要忙,也猜到昨日探望的人多,便一直到了今天才来。”姨母解释道,神色怜爱。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他能不能醒都是命。”一提到钟祈宬,祝宛姩的笑就落了下来,“往后我自己把日子过好不就成了,你们别为这事操心。”

      “傻丫头,这是心疼你。”祖母摸了摸祝宛姩鬓边的发,柔声道。

      “我知道祖母跟姨母心疼我,我知道的,虽然钟祈宬出了事,可婆母良善,对我也很好,你们不要忧心。”祝宛姩缓了缓,重新笑起来,“我叫上婆母,晚上我们一道用膳?我这就去叫厨房备菜。”

      看着祝宛姩起身出门,一到院中温和地叫人备菜,对着女使嘱咐,孟净淑有些恍然,她垂下头眨了眨眼,喃喃低语:“真是越来越像她母亲了。”

      母亲。

      祝宛姩恰好进门,闻此一愣。

      说起来,她对母亲的记忆其实很模糊,只记得她母亲的手很凉,似乎总是生病,经常卧在榻上,见到她时总是会笑,母亲身子弱,尽管她那时又小又轻,可还是抱不起她。

      她母亲去世时她才三岁,她如今甚至分不清脑中关于母亲的记忆,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还是听旁人描述才留存下的。

      旁人都说她母亲是名满京城的大家闺秀,同她父亲是青梅竹马,婚后夫妇恩爱非常,是京中的佳话。成婚十余年,母亲生下三儿一女,祝宛姩出生时,她的三个兄长都已长大,时常跟着父亲去校场练武。

      母亲接连生产,身子落了病根,生下她后又时常生病,产后多思,精神不济,后来受了刺激,在她三岁时就去世了。

      母亲去世时,父亲带着三个兄长在桓东打仗,没过多久秦王政变,一家几十余口人都亡于阵前。

      祝宛姩的印象很模糊,从小到大,她都不太敢回忆起孟钦澜。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是因为生她才病重的,只要回忆起孟钦澜,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觉得歉疚。

      回忆是连串的,她想到孟钦澜,就会想起那年她和祖母刚给母亲办完丧事,没过几个月就奔波许久,去了湄城给全家人收尸。她总是对孟钦澜很愧疚,也不愿想起桓东的尸山血海。

      惭怍,悲痛,抗拒,总是会连续地涌上来。

      祝宛姩幼时很羡慕宋永桓,因为周婠对他很好,他有一位很好的母亲。说起来不止宋永桓,她羡慕过年幼时每一个玩伴,所有的孩子都有母亲,她们或温柔或严厉,或纤瘦或丰腴,但总是很爱自己的孩子,她羡慕每一个伙伴,仰望过每一位母亲。

      有一次深夜,她忽然很想孟钦澜,半夜爬起来躲在床尾呜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边哭边说,她想娘亲。

      此刻她听见孟净淑的话,顿时就僵住了,她莫名想起了湄城那个泣不成声的深夜,她愣了愣,哑然道:“像就好了,若我想她了,我便去照照镜子。”

      “姨母,母亲的忌日快到了,过些天你陪我去给她上柱香吧。”

      孟净淑反应过来,说:“好。”

      屋内静下来,三个人谁都没再说话。

      晚上的席摆在正厅,祝宛姩安排妥当,请了顾华韵过来,四人一道用膳,在席间相谈甚欢,一扫午后的寂然。

      饭吃到末尾,顾华韵还请祖母与姨母做了个见证,将身边的任平留给了她,顾华韵说任平自幼便跟着她在外奔波,看着她做了不少生意,办事妥帖老练,若跟在祝宛姩身边,她也能轻松不少。

      祝宛姩知道顾华韵这是心疼她,但婆母身边的一等女使里,唯有任平这么一个青年人,她眼神柔和,看向顾华韵问道:“任平是婆母身边的一等女使,若将她调到我这里,婆母身边可还方便?”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院子里有几个女使都可用。”顾华韵宽慰道,“任平对家里的田产商铺都熟,我知道,昨日二房家的过来了一趟,问你要走了丝荣纺的三店。”

      祝宛姩轻声说:“是,儿媳蠢笨,不知如何处理是好。”

      “你这样处理就是最好,亲戚有难,咱们也不能不帮。”顾华韵看了看桌上的其他人,接着垂下头笑了笑,“这些年家里的生意产业都是宬儿在管,我竟不知他已经将这间三店转给远平了。”

      “这孩子若没出事,不知道还要捅出多大的篓子来。”顾华韵忽然间反应过来,讪讪一笑,“瞧我,都说到哪里去了。我知道主持家事有多累,这两日你辛苦了,我让任平来并没有别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帮你分担些,叫你别那么劳累。”

      “婆母……”祝宛姩望向她,满眼都是热切。

      世道复杂,能够真心相待之人少之又少,祝宛姩环视一圈,面前的三位妇人都是真心实意地待她好,她心底温软一片,不知如何作答。

      于是她斟满一杯酒,起身对着长辈敬酒,接着在三道同样柔和的目光中将酒一饮而尽,这酒入口冰凉,却一路烧遍了全身,祝宛姩抬眸望见了高悬的灯盏,前些日子的委屈与这些日子的劳累都被这酒抛尽了。

      她被辣得眨了眨眼,边笑边在心里感叹道——果然能销万古愁。【1】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让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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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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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