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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接风宴阴差阳错救旧人 陆松鸣适逢其时谈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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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蕻说的是简装出行,带的随从却足有二三十个。且马匹草料、车笼箱架无数。停在临州府衙外头的甬道里几乎看不到头,知道的说他前来传旨,不知道的以为那个大户人家搬家呢。
这么多人要安置,阿如本想腾出内院,再派几个佣人过去,谁知曹蕻叫人出来传话,说:仆人、庖丁、食材、衣裳出发时皆已备齐,不劳烦公主殿下张罗,只消提供下人们的吃食即可。
阿如去看,就见珍禽、走兽、海味、山珍,宫廷点心、御制美酒……凡是能上桌的无不带着。有一辆车竟装着满满的木桶,据说是取的专门酿造御酒的山泉水,只因为驸马听说河西一带打井取水苦涩难咽。
阿如简直气笑。
河西的百姓经年历月遭受战祸,糊口的米粮尚且难以为继,哪个敢嫌弃这里的水不好喝?
曹蕻身为朝廷的驸马,不能设身处地为百姓考虑也就算了,居然不远千里劳民伤财运送这些东西,只为满足自己享乐。
如此奢靡,简直太荒唐了!
朵哈前去安排夜里警戒,阿如身后跟着沈濯,一脸怨愤地盯着曹蕻带的人一趟一趟往里搬东西,气得骂人:“狗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在这里安家呢!公主,他不会真的要……”
“不会什么?”阿如倒是一脸平静,回头问,“不会真的呆在这里不走了?你觉得这样贪图享乐的贵公子,能耐得住咱们这边郡的风沙和苦水吗?”
沈濯不说话了。
阿如不看了,转身要回:“曹蕻这般兴师动众,倒真叫我有些担心。叫你的人暗地里盯着他一举一动,稍有不妥,即刻前来回我。”
阿如还是办了场接风宴,只不过没有刻意准备,除了多了道烤全羊,其余全是自己平日里的吃食。
曹蕻自然看也不看,倒是席上一支歌舞引起了他的兴趣,盯着跳舞的西域女子柔软纤细的腰肢移不开眼。
阿如可没心思安排,曹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的夫婿,谁不要命了给公主招不痛快。
问过了才知道,这是曹蕻手下的人为哄他开心去城里的歌舞坊找来的。
都知道河西有三绝,西域的舞娘、漠北的战马、商路沿途的佛窟。什么珍宝玉石,只要有钱自然能买到,可这几样却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尤其是西域舞娘,大周明令禁止人口买卖,这些胡人女子就是生得再美,没有合法的身份也难弄到大周去。
河西就不一样了,这里胡汉杂居,天高皇帝远,来往的商队都会顺手做这买卖,当初阿如不也被阔真摆了这样一道?
宴席结束,曹蕻院子里便炊烟四起,饭食飘香。阿如乐得不用周旋他,带着朵哈检查夜里警戒去了,还没回去就遇上巴丝玛派来传话的小兵。
“启禀公主,那位曹都尉非要席间跳舞的几个女子去陪酒,那些女子哭天抢地就是不愿去,巴丝玛姐姐叫小人前来禀报公主。”
这个曹蕻,果真是见色起意的王八蛋。
阿如心里冷笑,叫那小兵回说知晓,悉心检查完才回去。
还在外头,就听见院子里哭声阵阵,阿如进去,几个胡人舞姬早扑过来,抱住她的腿便哭:“公主,求公主救命,奴,奴虽是贱籍,却不是军妓,沦为舞姬已是生计所迫,实在,实在不愿委身于人。”
谁能不明白呢?有□□在上头,若被驸马沾了身子,立刻就是死。
阿如有心帮忙,扶了一把,为首的那个翘鼻子小脸蛋,大眼睛里生一对蓝色眼珠,活像一湾清泉映在月色里,真真是个美人,连阿如都不免多看了几眼。
其余三个亦是各有各的美。
说实话,这样的美人儿叫曹蕻糟蹋了,可也真是暴殄天物。
“先起来吧。”阿如心里有了主意,温声说道,“你们不去他难免不会叫别人去,我倒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那美人抬起泪眼,碧蓝的眼珠更显得晶莹剔透:“公主,公主请说。”
阿如挥手叫过巴丝玛,附耳嘀咕了几句什么,巴丝玛小跑着去了,阿如才说:“法子简单,但是好用,只是要委屈几位。”
巴丝玛很快回来,身后跟着几个小丫头,都捧着小瓷碗。
阿如捏了捏鼻子,扬扬下巴示意她们自己动手:“今日宴席我见曹蕻不喜羊膻味,你们就将这羊油涂在身上,再以香料盖之,就说西域女子自小食羊肉喝羊乳,身上都是这个味道,他自然碰都不碰你们。”
几个美人儿喜不自胜,虽然腌臜些,但是能保住清白和性命,这又算什么?
为首的那个早已跪倒,感激说道:“巧玉谢公主殿下救命之恩。”
她一跪,其余三个都跪下来,叩谢不止。
阿如笑笑:“不必谢我,同为女子,我只是感同身受罢了。”
等她们走远,阿如又使了个眼色给沈濯,叫他盯着些,万一曹蕻那个王八蛋不顾腌臜要来硬的,就冲进去砍了他的命根。
果然,不到一盏茶工夫,那几个女子便被赶出了曹蕻住的院子。
巧玉机灵,仍是一番哭天抹泪的干嚎,看见阿如了立刻拜倒,感激莫名:“多谢公主,奴姐妹今日死里逃生,全靠公主锦囊妙计。救命之恩无以言谢,往后但有差遣,奴姐妹几个万死不辞。”
不过是随手帮忙而已,阿如并不放在心上,命人将她们送回城里,阿如这才有时间细细端详那卷黄绢圣旨。
若真是曹氏的意思,她费这么大周折叫人千里传旨,却又只字不提临州往后的归属,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默认了阿如做法,就叫她一个公主盘踞在此,牵制河西各方势力与蕃人?
若真是这样,曹氏此人倒是颇具魄力。
“殿下安好?”
正思忖不定,忽听后窗咯噔一声响,阿如立刻警觉,就见陆松鸣已经站在暗处,慢悠悠摘下兜帽,不失奚落地说:“殿下身边这位近卫十分不称职。”
阿如放下警觉,看了眼门外,朵哈果真毫无察觉。
不由蹙眉,阿如看向陆松鸣:“舅舅,我一直在等你。”
陆松鸣朝她行了一礼,再无那日仓皇而逃的狼狈,“殿下要见我,我这不是来了吗?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阿如躲开了他的礼,她还是没能接受从小到大的舅舅突然变成了属下,别扭着脸不肯说话。
倒是陆松鸣温温一笑,颔首说道:“殿下想说什么慢慢想,不如先让我引见个人。”
说完也不等阿如说话,轻声说了句:“元若进来。”
紧接着一个周身套在黑色斗篷里修长纤瘦的人影闪进来,也慢悠悠摘了兜帽。
“巧玉姑娘?”
居然是方才哭天抢地的那位蓝眼睛舞姬。
阿如看向陆松鸣,满脸狐疑。
陆松鸣不解释,就见这女子一改先前唯唯诺诺的模样,眼神坚定大方,上前跪倒,行的是踏沙部的右手捧心礼:“踏沙部下八姓勿忸氏*元若见过殿下。”
“勿忸氏……”
这是阿如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有关踏沙部的消息,心中疑问立时潮水般汹涌而来。
“勿忸氏与我陆氏一样,”谁知陆松鸣早看出她的疑惑,不等她问出便接住话头,却是对那女子说的,“世代都是穆氏的家奴。元若是这一代勿忸氏的家主,今日见过后,往后行事便一切以殿下为先,誓死追随殿下。”
元若垂首:“谨遵大首领号令!”
接着面向阿如,满眼都是泪:“元若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俟斤后人,若我阿塔还活着,不知他该有多高兴……我记得他临终时久久不肯闭眼,就是因为没能葬在踏沙部的天葬台上,他常说魂魄回不了长生天,死也不能瞑目。生前也几番叮嘱我定要不遗余力寻找公主的骨肉,如今好了,殿下还活着。只要殿下在,踏沙部的魂就在,我们活着的意义就在。请殿下放心,我勿忸氏生是穆氏的人,死是穆氏的鬼,从今往后,殿下就是元若再生父母,只要能帮殿下,只要能为踏沙部沉冤昭雪,就是叫我整个勿忸氏去死,我们也无怨无悔!”
生平第一次被人这般炙烈如火的追随,阿如心中感动感慨一时间涌上来,烫得眼眶都湿润了。
忙弯腰扶了元若一把,阿如喉咙噎噎的,夹杂着鼻音说:“快起来。踏沙部的事我其实知之甚少。你方才说踏沙部八姓,除了你们两姓,还有哪些?”
元若看了眼陆松鸣,见他轻轻点头才恭声回答阿如的问题:“我与大首领所在的步六孤氏位于下两姓,世代都是俟斤的家奴。除我们之外,还有中三姓的贺兰、尉迟、纥奚氏,与上三姓丘穆陵、贺楼、独孤氏。”
居然有这么多人。
阿如脑中迅速回想:丘穆陵就是母亲所在踏沙部首领的姓氏,后改为穆姓。纥奚氏是嵇氏夫妇所在,贺兰氏是贺征的家族,那么剩下的呢?这些姓氏改为何姓,他们又都在哪里?
打定了主意这次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阿如看向陆松鸣:“所以贺征也是舅舅安排好的?”
陆松鸣无奈一笑:“殿下忘了,我只是穆氏的家奴,还做不了中三姓的主。我只是乔装同他跑了几趟商队,透露过几句谶语,他便悟了,一心要在河西等着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