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于离》土小洁

7、看日出

　　点开钟离的朋友圈，只有一条横线，孙惊哲没怀疑自己被屏蔽，大概率这位特立独行又冷冰冰的钟离同学根本没发过朋友圈。

　　那边王清已经晃着可乐瓶打上醉拳了。

　　戴航录着视频，感觉到旁边的安静，转头就看到孙惊哲对着手机傻笑，“我说，你能不这么渗人吗？一对上钟离就跟个痴汉似的。”

　　孙惊哲嘴角不降反升，“你给他们录吧，我明天还有约会，进去睡会儿。”

　　走向帐篷连后脑勺都写着愉悦，戴航有些无语。

　　他从来没把孙惊哲喜欢钟离当回事，听着就一万个不靠谱，看孙惊哲的热情一天比一天高涨，他又觉得，孙惊哲吊儿郎当的表面之下其实也有很多认真。

　　音响响了一夜，唱跳四人组最后硬是挤在一个帐篷里报团取暖，戴航独占一个帐篷睡得依旧不安生，在被突然炸响的《奢香夫人》吵醒之后，戴航放弃入睡，看一眼时间，才五点。

　　出去两个帐篷都看了一眼，睡眠质量都好得出奇，旁边有一个简陋的二层小阁楼，供上山人远望。

　　小夜灯都没电了，远处的天际刚有点微微的亮色，戴航打算上去安逸地看个日出。

　　开着手机的手电筒，踩着一步一响的木头台阶上去，三月底的凌晨还很凉，寒风刮过来把小阁楼吹得颤颤悠悠，戴航心里在暗暗担忧这个破台阶会不会散架，眼前却出现了一个人影，戴航心里狠狠一跳。

　　要是换了大志那几个保证叫的比杀猪还惨。

　　分贝高得吵人的音响已经播放到了下一首歌，旋律欢快却传不到他的脑子里，戴航整个人僵在上面的最后一级台阶，天光熹微，当下环境却依旧昏暗，手有些发抖地举起手机照亮前面的影子。

　　人影动了动，转过身来。

　　戴航的心提到嗓子眼，在看到那人的脸的一刻，堵在胸口的气化作一声国骂。

　　坐在那的时候，戴航还有些手脚发软，面色不善，“你什么时候来的？”

　　钟离依旧站在那里，略作思索，“大概，半小时前”

　　“来找孙惊哲？他睡着呢”

　　“不是，我来了才知道你们在这。”

　　钟离整个人平静地丝毫不见刚刚吓到别人的愧疚，好像只是凑巧在这碰到了他们，又不小心吓到了戴航这个倒霉蛋。

　　风吹过汗湿的后背，冷得戴航一哆嗦，审视地看了钟离一会，“你看没看过医生？”

　　语气认真，表情认真。

　　“没有”

　　“那找时间去看看。”

　　气氛沉寂。

　　戴航起身下去，消失在钟离视线的时候还隐隐能听见一句关于谁妈妈的话。

　　帐篷里，孙惊哲缩在睡袋里，头发乱翘，被戴航拍在脸上的巴掌给惊醒，“干嘛？几点了？要走了？”

　　声音还哑着，问题倒是很多。

　　“钟离来了。”

　　孙惊哲猛地坐起来，“什么？！”

　　下一瞬又松懈下来，用一种慵懒的调调，“这招很管用，航子，你找到了哲哥的正确使用方法。”

　　戴航无语得要死，“他真来了，就在阁楼上，你现在去还有机会和他一起看个日出，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孙惊哲有些怀疑的看着他。

　　一秒，两秒……

　　戴航感觉自己真是多余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白眼快翻到孙惊哲脸上。

　　“算了，你睡吧”

　　在心里痛骂自己多管闲事的戴航在走出帐篷的前一秒被孙惊哲拽住，熬了半宿被叫醒的人眼睛里还红着，“你说真的？他来了？”

　　戴航看他激动又紧张的样子，难得没有嘲讽，清晰平稳地“嗯”了一声。

　　孙惊哲饱满的情绪具化在脸上，嘴角几乎要和耳朵平齐，踩着鞋就飞奔出去。

　　黎明来得很快，太阳还没有爬出天际线，但外面已经不需要额外的光源照明了。

　　灰蓝色的滤镜里，孙惊哲不修边幅地顶着鸡窝头大步跨着摇晃的台阶见到了那个寂静的背影。

　　钟离听到声响回身，天光还未大亮，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醒了？”

　　清冽的声线驱散了孙惊哲残余的最后一丝迷蒙。

　　孙惊哲抑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一排大白牙收都收不住，“你怎么在这？”

　　“来看日出”

　　说完钟离又转回去，轻声道：“太阳出来了”

　　孙惊哲走到钟离身边，看着遥远的一片朝霞中刚刚冒头的红日。

　　昨夜

　　钟离躺在漆黑的卧室里，睡意来了又走，每每即将入睡的时候，脑海里就会出现那张脸，他这辈子都忘不掉，那张苍老的，铺满了岁月的残痕的脸，从和蔼温柔变得冷漠无情，最后憔悴了无生气。

　　他曾有一个看星星的夜晚，一颗星星都没看到，却在第二天破晓时看到了最具生命力的日出。

　　往后无数次再看日出，都没有那次的明亮鲜红。

　　黑暗里钟离闭着眼睛，不断地回想那次看日出的每一个细节。

　　也是三月，在一条贯穿这座小城的长长街道，街上还带着前一夜热闹过后的萧条，有早餐铺开张后冒着热气的笼屉，空气中弥漫着烧煤的气味，以及街道尽头把灼热的阳光带进来的红色的太阳。

　　再看一次吧。

　　这么多年，总是有某个时刻，钟离的心里就会冒出这个念头，再看一次日出吧。

　　睁眼。

　　钟离利索地穿好衣服，把自己裹了很多层，还没走出家门，钟离已经开始冒汗了。

　　最后把卫衣帽子扣上，出门。

　　晨光铺撒在孙惊哲立体的五官上，他偏头看着钟离的侧脸，难得安静。

　　越是静下来，他内心的喜欢就涨得越快，有时候，他也会问自己：为什么喜欢钟离？

　　喜欢上钟离是一件很突然的事，突然到他还没有仔细描摹过他的样貌，也没有和他像朋友交谈过，更谈不上了解，只是在某一个瞬间，他随便一句话就拨动了他的心弦。

　　几乎所有人都说，钟离冷漠，不好相处，甚至是讨厌。

　　但孙惊哲觉得，钟离很好。

　　钟离在自己的世界里，是一个很好的人，不需要任何人发现和认可。

　　他想进入那个小世界，认识那个很好很好的钟离。

　　钟离脱掉了最外层的外套，递给身旁盯着他看了好久的人。

　　钟离宽大的外套下面还有一件牛仔夹克，夹克里面还有一件卫衣，卫衣里面还有一件短袖。

　　全副武装。

　　反观从睡梦中匆匆而来的孙惊哲，只有一件单薄的长袖T恤。

　　“我先走了”

　　孙惊哲回神，披上衣服，被钟离的味道包围，只觉得此刻幸福感满满。

　　憨笑道：“我和你一起，不是说好了今天找你吗，一起走吧”

　　委屈自己放弃最佳观景点默默在下面看日出的戴航看着从小破阁楼下来的两人，又低头看看自己臂弯挂着的风衣，再次在心里吐槽自己的多余。

　　音响早在孙惊哲上去看日出的时候就被戴航贴心地关掉了，帐篷门口尽是狼藉，一夜狂欢的尽头是打扫卫生。

　　“他们几个还没醒呢？”孙惊哲终于想起来其余几个疯了一宿的人。

　　“没醒也叫起来，我是待不下去了”，戴航拿出几个垃圾袋，又扭头看他们道，“你们呢？钟离和我们一起走？”

　　说这话的时候戴航没看旁边如同人形立牌的钟离，钟离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

　　“我们就不和你们一起了”，孙惊哲说话也不忘拉着钟离的手腕，就怕钟离失去耐心，不等他。

　　说罢又厚脸皮地咧嘴笑，“打扫战场就辛苦你们了，周一请你们吃食堂。”

　　戴航瞟了一眼旁边的人形立牌，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速滚”

　　孙惊哲一副感天动地的表情，“兄弟，我不会忘记你的付出，我走了”

　　待孙惊哲黏着钟离消失在视线里，戴航拿着音响走进帐篷，连上蓝牙，无情地把声音调到最大扔在那一坨人里面。

　　一路无言，孙惊哲已经习惯了在钟离身边时的寂静时光，从前的他最难忍受这样的氛围，但现在只觉得安心，只有钟离能给他这样的感觉。

　　悠闲到山下，孙惊哲掏出手机叫车，沉默了一路的钟离终于出声，“不坐车”

　　“啊？”

　　孙惊哲以为钟离还有什么事情，却见钟离脚步不停。

　　山脚是一个小广场，除了公共厕所和一个自动贩卖机什么都没有，大冷天这个时间点，连平时最爱在这打太极的大爷大娘都没来。

　　钟离离开的方向让孙惊哲摸不到头脑，加快脚步追上去，“这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乐子吗？”

　　“什么？”，这次换钟离听不懂。

　　“那你去哪啊？”

　　“回家啊”，钟离步伐平稳，似是街边散步一般。

　　孙惊哲大脑宕机了两秒，心里冒出大大的不可思议，没听错的话，钟离的意思是说，不坐车，从这里走回家。

　　清晨最能听到清脆的鸟鸣，在这个贴近大自然的地方，小鸟几重奏把孙惊哲脑子吵成一锅粥。

　　原本跟在钟离身边有些雀跃的孙惊哲在粗略算过距离后，步子逐渐沉重。

　　一片乌云笼罩在孙惊哲头顶，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我们要走多久啊？”

　　“大概……3个多小时”

　　“你不会是走过来的吧？”，想到这种惊悚的可能，孙惊哲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这么走会死的，想死。

　　钟离看傻子的眼神扫过来，让孙惊哲略松了口气，又听他说：“半夜又没有公交车”

　　“而且我一点就出门了，走过来时间刚好”

　　松早了。

　　“那现在……”孙惊哲还在挣扎。

　　“现在太早了，这边也没有公交车。”

　　钟离继续向前，留给孙惊哲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孙惊哲认命，不就是走三个小时吗？

　　靠！三个小时！上次这么走还是军训的时候！

　　算了，舍命陪君子。

　　终于把自己哄好，孙惊哲提速跟上前面惬意的背影。

　　马上搭上钟离肩膀的时候，钟离停了下来。

　　孙惊哲问号脸，他好像还没搭上呢？

　　“算了，打车吧”

　　天籁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