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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冯洛本在书房看书,却受到母亲身边侍女的传信,让他去库房挑些明日要带的回门礼。冯洛令程远去买了些精贵的茶叶茶具,自己又挑了两柄铸剑名师精心浇筑的宝剑,一尊东海珊瑚,和一座半人高的玉佛像。后又想起自己也该问问元弥衡她家人的喜好,方便投其所好,便回到澄明苑。
      初入苑内,人声寂寂,侍女各自洒扫,不见什么混乱景象,冯洛还颇觉满意。
      临近寝屋,冯洛听见些许窸窸窣窣的声音和一些低低絮语,心下觉得奇怪。
      一进室内,冯洛大惊失色,这个桌椅倒乱、衣裙覆地的屋子是谁的呀!反正不是他的!
      冯洛不敢走进去,生怕哪一脚就踩中了哪块名贵的衣裙布料,只能站在门帘处涨红了脸发问:“元弥衡!你在干什么!”
      弥衡从屏风后探出个脑袋来:“世子回来了?”随后走出来转两圈,“你看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上穿左衽鹅黄色襦、纯白色衫,下着有飞燕穿柳暗纹的嫩绿色长裙,裙头绣着花鸟纹鲁绣。弥衡翩翩一转,布料闪出碎碎的光,花鸟活现,绿柳逐风,显得她十分灵巧可爱。
      冯洛恨恨说一声:“好看!但你先解释这屋子怎么乱成这样!”
      弥衡十分不满意他的反应,撇撇嘴说:“明日回门,我想穿得漂亮些!所以试了会儿衣服,这件我最喜欢,其他的还没来得及收拾。”
      冯洛眼前一黑,俯下身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一收好,他抱着一摞衣服,歪头露出脑袋问弥衡:“你这些东西要放哪儿?”
      弥衡指指屋角一个檀木箱子,冯洛将衣服一件件叠好放置在箱内,转头刚想数落元弥衡,却见她双手合十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世子的家务活干得真不错!省了我好多力气!”被她这么一夸,冯洛脸红得更厉害,反而不好意思斥责她了——不过是爱美而已,小姑娘爱美怎么了!
      冯洛挺直腰板:“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侍女换了壶新茶,冯洛喝一口茶水,想起自己此行正事来:“你父兄最喜欢什么?”
      弥衡弯唇,笑出一朵花来:“父亲和兄长最喜欢我啦!”
      冯洛:“……”
      “我说他们最喜欢什么物件?”
      弥衡歪头想了一会儿,瞄一眼冯洛,说:“父亲喜佛教,兄长喜骑射。”冯洛在心里记下。
      “其他人呢?”
      “没有其他人,清河王府只剩下我父兄二人了。”
      冯洛怔住,赶紧换个话题:“我昨日说给你找个侍女,今日管家挑了几个适龄的,你一会儿要不要去瞧瞧?”
      弥衡卸下珠钗,缓声说:“世子,关于此事,我倒是有点别的想法。”

      次日一早,元郯早已领着小厮在清河王府门口翘首以盼许久了,他急得直转圈:“辰时已经过了大半,阿满她们怎么还没来?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小厮卓青被他转得眼冒金星:“世子,您别操这个心了,冯家的侍卫不比咱家的强吗!肯定不会出事的。”元郯横他一眼:“不许为那狂妄之徒说话!”卓青连忙闭上嘴。
      话音没落多久,齐王府的马车便姗姗来迟。冯洛率先掀帘钻出来,随即弥衡挑帘而出,扶着冯洛的手下车。冯洛对元郯颔首,算是简单地见了个礼,元郯也硬着头皮对他拱手。弥衡一见兄长便眼泪汪汪:“兄长!我好想你!”随后一头扑进元郯怀里。
      元郯见妹妹如此模样,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轻拍弥衡的头:“阿满,兄长也很思念你。”
      冯洛挠挠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轻咳一声:“不如我们先进府再聊?”两兄妹这才分开,但弥衡是真忘了后面还有个夫君,紧跟着兄长不放手。
      他们首先去拜见了元植,弥衡本也想抱着父亲好好撒一顿娇,却见父亲眼眶通红、面色憔悴、眼下乌黑,顿时什么也顾不上,连忙扶着父亲的手臂询问:“父亲,短短三天未见,您怎得憔悴成这个样子?可是生了什么病?要不要紧?”元植笑呵呵拍拍弥衡的手,朗声道:“我儿自出生以来从未离父亲身旁如此之久,父亲心中忧虑你有没有吃好饭,睡好觉,过得顺不顺心,想得多了自然会显得面色差些,无妨、无妨!”弥衡这才放下心来。
      冯洛观察父女俩互相关心许久,只语未出,元郯看不惯他,呛道:“世子,你还未拜见父亲。”
      弥衡也缓过神儿来,拉过冯洛:“世子,这是我父亲。”冯洛拱手:“父亲。”
      元植拉起冯洛:“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冯洛命人抬进回门礼,特地指着玉佛说:“弥衡说父亲喜佛,小婿特地找出了这尊佛像来,这是南朝皇帝萧氏在同泰寺出家时开过光的玉佛,价值奇高。”又举起一把长弓来,对元郯说:“听闻舅哥善骑射,这把弓是康兴毅将军用过的,射程极远。”余下的皆是些吉祥物件,不珍贵但寓意好,冯洛没单独择出来说。
      元植赞叹道:“世子有心了!”元郯看见弓眼睛都直了,对冯洛不复之前的敌意。
      弥衡拉着元植得手说:“父亲,我想和兄长去瞧瞧之前一起种的石榴树开花了没有,您和世子先单独聊聊,我们会在午宴之前赶回来的!”
      元植有些犹豫,弥衡既已成亲,其实不该和兄长再走得那么近,他觑一眼冯洛的反应,却见冯洛只是含笑,便允了弥衡的请求。
      弥衡和元郯出去之后,冯洛向元植亮出冯昶的印信:“岳父大人,父亲让我给您传个话。”
      “丞相有何指示?”
      “父亲说,不日会将你从户部尚书擢升为司徒,他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希望你别忘记父亲的嘱托。”
      元植拱手:“自然。”
      冯洛收起印信,讥讽道:“方才见岳父与弥衡父女情深,我心中十分感动,差点都忘了岳父促成这门婚事是为了什么。”
      元植浅笑:“世子,感情是很复杂的,我与弥衡之间父女情深自是真的,但我也有自己想做的别的事情。”
      “昨日我问弥衡,她的父兄最喜欢什么,她想也没想立刻答道‘父亲和兄长最喜欢我啦’。”冯洛话音停了一下,“清河王,既然你从最初便有意瞒她,便瞒到底吧,就让弥衡一直觉得这是我冯家弄权强作的一桩婚事,保留住弥衡心目中慈父的形象。否则,真相对她太残忍了些。”
      元植怔住,心底一阵窒息的痛,勉力保住微笑的样子:“我明白。世子能如此为弥衡考虑,我便放心了。”

      弥衡和元郯漫步许久才放松下来,其实从没有什么石榴树,这是弥衡从冯洛那儿脱身的借口。她焦急问道:“兄长,我昨日委托给你的事情可办妥了?”
      元郯点头:“放心,我已与卓宁通过气了。”
      弥衡自冯洛提起要给她找个侍女开始便觉得不对劲,但当时只能答应。后来她反复琢磨,反应过来冯洛并未信任“长公主什么也没同她说”这番说辞,这个侍女名为关心实则是监视,弥衡实在不愿自己身边的亲近之人也受冯洛控制,便向冯洛编了个故事,说元郯身边的卓青有一妹妹名唤卓宁,当初和卓青一同卖进清河王府,她与自己同岁,情谊深厚,弥衡出嫁时顾念着卓宁恐怕不愿离开兄长,便没有将她带去冯家,如今倒是可以问问卓宁的意思。冯洛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弥衡即刻写信说明情状,令人送去给元郯,让元郯与卓宁提前对好说辞。
      这故事半真半假,清河王府中的确有个叫卓宁的丫鬟,但她并不是卓青的妹妹,只是恰好同姓,弥衡与卓宁也谈不上一同长大、情谊深厚,只是卓宁在弥衡的院子里做活,曾经卓宁病重难耐时,弥衡为她请了郎中来治病,自此卓宁便对弥衡十分感恩。
      元郯见妹妹在冯家过得如此憋屈,心中又起了火:“这个冯洛,在我与父亲面前是一番做派,单独在你面前又是另一番做派!如此两面三刀真是令人不齿!”
      弥衡叹口气:“各自筹谋而已,谈不上什么两面三刀。世子其实很好,但总归不如兄长和父亲贴心。”
      随后弥衡叫来了卓宁,坦诚道:“卓宁,我如今需要一个干干净净的、不受冯家控制的贴身侍女,昨日我已同世子提了你,恐怕你往后要离开清河王府,与我一同在冯家生活,冯家的日子不比王府安逸,但我保证,我既然带你入了虎穴,便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你在冯家的生活肯定也会比在王府富贵些。”
      卓宁听到一半便红了眼眶:“奴婢这条命都是公主您当初救下的,公主能带着奴婢一直在一起,奴婢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弥衡:“……”虽然觉得她似乎理解错了什么,但结果是好的就行。
      午宴上,餐桌上的四人各怀心思,但面上十分和睦,这顿饭倒也和和气气、无波无澜地过去了。
      饭后,弥衡带冯洛在清河王府里闲逛。
      “世子你看,书房的牌匾‘清心轩’,这三个字是我父亲写的!”
      “那个秋千架是兄长为我搭的!”
      “这株杏树种下的时候,是我亲自填的土呢!”
      弥衡拉着冯洛哒哒哒跑到一处院落门口,张开双臂,咧嘴笑道:“这是我从小住的院子!”冯洛随着弥衡迈进去,大致环顾了一圈,问道:“此处布置为什么和府里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样?”
      清河王府的布置可以称得上是简陋,园林一看便是匆忙种下的,没什么设计,屋舍的外观虽与平常王侯的类似,用料却十分敷衍,整所府邸给人的感觉便是急功赶出来的,但是元植一家人在这里热热闹闹生活了近二十年,倒是添了许多活人气。弥衡的松华苑却不一样,屋舍自是谈不上奢华,却让冯洛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且其中柳树婀娜,轻条拂户,姹紫嫣红,花蕊被庭,称得上是一处极佳的园景。
      弥衡撷一朵白花,轻声开口:“这里仿的是城东的景乐寺,我祖父生时督建的寺庙。本来是母亲的院子,母亲在我幼时病重去世了,待我年纪略大了些,父亲便让我住在这里。”
      冯洛恍然,原来是仿的景乐寺,母亲常去那座寺庙,难怪他会觉得眼熟,他疑惑道:“为何独此处精致,别处如此简陋?”
      弥衡歪头:“我父亲说,我家原本是很大很华丽的,‘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说的便是清河王府那座比皇宫的凌云台还要高一些的高楼,楼下的儒林馆、延宾堂,其形制并如皇家的清暑殿。只是祖父被奸佞害死后,清河王府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原本匹于帝宫的宅子,也被充作了皇家寺庙冲觉寺,父亲只得另辟府邸,他一落寞王孙能住什么好宅子,将某处已废弃的王侯故宅略修葺了一番便罢了。后来父亲手里有了些钱财,便翻修了松华苑,复祖父所建寺庙形制,以慰父亲心中苦楚。”
      故清河文献王元彻的故事冯洛是听说过的,这位宽仁容裕、器识不凡、姿仪貌美的王侯在自己出生的前一年,死于政变之中,冯昶也曾为这位清河王扼腕叹息。
      冯洛拍拍弥衡的背:“你莫要伤心,以后你能住更好的宅子。”
      弥衡并未体味到这句话的未尽之意,只是冲冯洛笑笑。冯洛见她并未被自己宽慰到,只能自曝些不可外扬的糗事。
      “其实这里已经很好了,我小时候住的都是草屋呢!莫说庭院布置,刮风时屋子不塌已经算是菩萨庇佑了。”冯洛夸张道。
      “世子骗人,哪有那么脆弱的屋子,哪有那么强劲的风!”
      “是真的,洛阳的风水还是太温软了。你上怀朔去!不长草的时候,沙子迷得人睁不开眼睛,风能把人吹起来!但是一旦暖和起来,草长出来,漫山遍野的绿,牛羊遍地跑,骑马也骑得带劲!”
      弥衡懵懂地问:“真有这种地方?”
      “当然!”
      “世子在那样的地方长大?”
      “对啊!”
      “世子很会骑马?”
      “这有何难!”冯洛骄傲地挺直腰板,微抬下巴。
      弥衡翻个白眼:“不信。”
      “为何不信?”冯洛急了。
      “擅骑射的人,应当是我兄长那样英武厚重的身板,世子看着……太娇弱了。”
      冯洛:“……”
      “元弥衡!”说着便要往前扑她,弥衡早有准备,脚步一滑便溜开了,边往外跑边回头扮鬼脸笑话他:“连我都抓不到,还吹牛呢!哈哈哈哈!”话音刚落,身影便消失在松华苑门口。
      冯洛拔腿便往外跑:“你站住!元弥衡!你别跑!”
      “才不站住!听你的话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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